第50章 棄權
經過霍奇那麼一攪和, 帝都大比顯然不可能再如常進行下去。
且不提好些十強選手自覺在那天丟了面子,有損修者尊嚴,無顏再上擂臺而紛紛退賽。就是一大熱門柳煜因傷無法再戰, 按理只能屈居末位,就會引來諸多百姓和修者的不滿。
再有兩個能同破塵境打得不相上下的傅清歌和傅清羽, 實力之強勁早讓其他對手失了信心。
如陳明遠這般同傅家結仇已久之人, 更是巴不得能離這兩人遠遠的。生怕對頭一個“失手”,就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因此, “眾望所歸”之下, 今日這所謂的大比賽事, 就連宣告十強名次都算不上。
不客氣的說,其實就是給霍奇一事上出了力的大功臣們,頒發些獎勵, 以挽回些皇家的地位風評。
“恐怕不止陳明遠。在座不少的家主,都是促進此事的暗地推手吧。”
柳毅站在柳煜半步之後,眼底是難掩幸災樂禍。
柳煜這回倒沒有教訓他逾矩,反而是輕笑一聲, “其實陳老當時的舉措, 雖然是急功近利, 但還真算不得是愚蠢。傅家一脈單傳,好不容易到了傅清羽這一輩有了兩個男丁,奈何父母戰死、長孫早廢。”
“若是傅清羽就此死在霍奇手下, 傅家後繼無人, 大廈傾倒便成註定。還無需耗費他們一兵一卒。這般好的生意, 誰不想做呢?”
“可是,一旦成功,此番必定會激怒傅老元帥。”
柳毅不禁面露疑惑,追問道,“眾所周知,傅老元帥的修為,乃是雲霄之中的破塵境最強。若非如此,傅家也不會在僅留傅老元帥一根‘頂樑柱’的時候,還能屹立至今。如果傅老元帥要與陳老拼個你死我活,陳家也未是占得了便宜吧?”
柳煜卻是搖搖頭,“你莫不是忘了,這帝都之中,有多少人翹首望著傅家敗落?若傅老元帥當真按捺不住動手,陳老只需隨便尋個諸如‘破壞秩序’的緣由,振臂一揮,自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出手相助。”
“須知道,比武場這般孤立無援的地方,加上‘合情合理’的動手理由。可是機會罕見得很。”
柳毅驟然一驚。再看那高座之上,臉色黑沉的陳老家主時,輕蔑和嘲笑不在,只餘下滿滿的心驚肉戰。
若是他未來遇上如此毒計,他可能全身而退?
“莫要想了。”柳煜幽幽一歎,無奈道,“這是一個不解的局。無論是放在我們之中的哪一個世家,都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說到這裡,柳煜不由又是一笑,目光灼灼,竟有調侃之意,“可惜了,這大好的剷除傅家的機會,壞卻壞在——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般情況下,傅清羽竟然都沒能死成。更有傅清歌這麼個扮豬吃老虎的存在,力壓霍奇,一鳴驚人。”
“現下,陳家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而讓傅家揪住了各大世家的小辮子。叫他們施展不開拳腳,還要時刻擔心弘帝一意孤行,為著面子如常舉辦大比,叫他們的下一代折損了去。”
畢竟,“擂臺上變化無常,生死由命”這話,可是他們自己說的。若真出了問題,能怨得了誰?
“柳公子,時辰已到,還請隨小的上臺受賞吧。”
看著匆匆走來的小廝,柳煜心中愕然,“現在?”
那小廝同樣不解,卻並不多問,只是恭敬笑道,“自然是現在。柳公子為帝國立了大功,此時受賞,可不是應該的。”
“……”
柳煜抿唇不語。抬眸望向主看臺正中央,那空空如也的主座,微微皺眉。
“弘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幾乎是和柳煜同一時間接到邀請,狄飛雲應承打發過小廝後,側目看向身旁的傅清歌,疑惑道,“歷來大比,皆由弘帝親自為十強選手宣發獎勵。就不要說,有霍奇那一番搗亂,更該由弘帝親自出面,鼓舞士氣。他這一沒要事二沒重病,怎的會缺席了去?”
傅清歌滿面淡然地拍拍衣袖,打理著本就整潔的衣裳。一邊起身往場內行去,一邊笑道,“怕就是有霍奇一事在先,他方才不敢出面吧。”
“你是指……”
狄飛雲一點就通,卻是更加驚訝,不可思議道,“他怕你在領獎時對他出手?!”
傅清歌一挑眉,“不然你以為?”
狄飛雲登時一哽,但也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只覺心中又氣又惱。
如此荒謬的想法,竟然出現在一代君王的腦子裡。
這簡直、簡直是……荒唐至極!
傅清歌對雲霄帝國的感情不深,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
“傅家在霍奇一事上展現出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了弘帝的預料。偏偏咱們這位皇帝,又不是什麼雄才大略、心胸寬廣之人。加上昨日我等表現得過於強勢,他以己度人下,自然覺得傅家如今東山再起,不會輕易放過落井下石之人。定會抓住一切機會、用盡一切手段,打擊報復。”
“你說,面對一個高高在上、常駐宮中的君王,還有什麼時候,比頒發獎賞、貼身在側的時候,還要方便下手的呢?”
狄飛雲沉默。
想到雲霄帝國這內憂外患的局勢,忍不住心情沉重。
“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弘帝,是丁點的風險都肯冒啊。”
傅清歌笑了一笑,言語間不無諷刺。然後便將其拋到腦後,抬手摸了摸興奮地搖頭晃腦的獸崽崽的頭。
這小傢伙不懂得人族之間的彎彎繞繞,心中毫無煩惱,倒是過得自在快活。
這會兒,估摸著還在想著獎勵,兀自開心呢。
想到這裡,傅清歌也是跟著心情大好。乾脆便順著它的心意,把小傢伙的軟毛梳理的整整齊齊、漂漂亮亮。只等著站上臺領獎時,讓眾人能看見一隻威風凜凜的獸崽崽。
“嗷嗚~。”
小傢伙對於傅清歌的上道顯然十分滿意。仰著腦袋瓜蹭了蹭傅清歌的手心,眯著眼睛一派愜意。
再過不久,神獸大人也是要有私房錢的獸啦!~\(≧▽≦)/~
傅清歌好笑地看著獸崽崽甩成風扇葉的長尾巴,從袖袋裡摸摸,給小傢伙投喂了一塊小點心。
果不其然,就眼見著小傢伙尾巴,晃悠地更快了。
狄飛雲從憂慮中回過神來,抬頭便看見傅清歌一派悠然地逗弄著獸崽崽,登時無奈地一搖頭,嘴角卻是無意識地上揚。只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莫名跟著輕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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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帝不現身,但這般重要的場合,也不能少了身份尊貴、能夠鎮壓全場的人。
自然而然的,這頒發獎勵的擔子,便落在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手中。
可是,淩思成顯然也不是個傻的。單從他周身,比之以往明顯低了一個度的氣壓,便能讓明眼人覺出他對弘帝決定的不滿。
——不得不說,能讓成名之後,一直不曾喜形於色的太子,產生這般大的情緒波動,某種角度而言,弘帝也著實是個能人。
所幸,在場的都是人精,也沒人會想去觸他的黴頭。就算交談,也是避重就輕,一個個只當自己毫無所覺,皆不多加探究。
一趟頒獎儀式下來,倒也沒再鬧出什麼不愉快。
傅清歌把各種獎勵拿在手中,若有所思地看過淩思成一眼,抱著興高采烈的獸崽崽下了台。
看起來,坊間一直傳聞太子淩思成與弘帝不和,並非是空穴來風。說不得能好好利用一番。
思索間,傅清歌忽覺右手一重。
再低頭時,只見某個急脾氣的小傢伙,已然迫不及待地探出爪爪。半個身子掛在他的手臂,半個身子抓在錦袋上。動著小爪爪,並不怎麼靈活地想把袋上的繫繩打開。
見他望來,不僅沒有做壞事被抓包的窘迫,還十分頤指氣使地瞪圓了眼睛與傅清歌對視。然後晃悠著身體扯扯錦袋,示意傅清歌快給它弄開來。
傅清歌登時哭笑不得。伸手把它往懷裡攬了攬,以免小崽子自己作死地掉下去,笑駡道,“你這小傢伙,倒是一刻也等不及。”
獸崽崽靈活地躲開戳向自己額頭的手指,一躍竄上傅清歌的肩膀。“以牙還牙”地揮著爪爪,捅捅傅清歌的臉頰肉,催促道,“嗷嗚!”
臉側貼合的肉墊觸感軟乎又彈韌,舒適非常,但那也耐不住小傢伙的力道大。
傅清歌覺得,要是再任由小傢伙這麼多戳幾下,自己兩邊的牙估摸著都要被拍掉了。當即連連告饒道,“好好好。這就給你開了,你別踩了。”
“嗷嗚!”
獸崽崽這才心滿意足地收了手。挺著毛茸茸的小胸脯,顯然十分驕傲。
傅清歌:“……”
這怕不是真把他當侍從在培養哦。
不過說來,他往日裡,確實見過不少契約獸在馴獸師面前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場面。
當時他只覺得是契約獸們想要引來主人的注意和重視,方才能夠得到更多的培養和資源。現在看來,莫不是它們是把馴獸師當成了所有物,所以不喜歡和其他獸共用?
——畢竟,眾所周知,受到契約獸追捧的馴獸師,往往都是把契約獸們當成祖宗似的供奉伺候的。說是侍從,好像也……沒差?
傅清歌猝不及防打了個哆嗦,把這個太過“美好”的猜想踢出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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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帝雖然不靠譜,但是帝國許給冠軍的獎勵還是十分豐厚的。
傅清歌先將獸崽崽看中的東西挑出來,教導獸崽崽把物品放進白玉宮殿裡。
然後又把小傢伙不喜歡的物件篩選一遍,能用上的,就自己掏腰包買下來;用不上的,就先收攏在一起,等到時候轉手賣給外頭的鋪子,同樣是一筆不菲的收益。
獸崽崽是來者不拒,絲毫沒有要體諒傅清歌的意思。爪爪一揮,就把傅清歌送上來的金幣塞進白玉宮殿裡,緊跟著首爪並用,把傅清歌選中的東西推了出去。
好似慢了一步,傅清歌就會反悔似的。
傅清歌嘴角一抽,看著小傢伙的反應,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這為了訓練一忽悠的,還給忽悠出個小財迷來了?
“人都說是‘物似主人’。看這小崽子的動作,可不是盡得了你的真傳?”
狄飛雲見小傢伙分工明細,儼然像是老練純熟的模樣,忍俊不禁地開口調侃。瞬間就得到了傅清歌的一記白眼,和獸崽崽凶巴巴的一聲大吼。
要不是有傅清歌眼疾手快地按著,恐怕一片間距得當的棋盤印,已經要印到他臉上了。
“不氣不氣。和他一般見識作甚?降低了我們的格調。”
傅清歌一把抱起掙扎扭動著想撓人的獸崽崽,揣進懷裡給順了順毛。還不忘趁機詆毀狄飛雲幾句。
“……”
得。他這還說錯了呢。
瞧瞧這欺負人的模樣。可不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麼?
尚且不知道傅清歌同獸崽子,並無他們所想的契約羈絆。被這一人一獸共同“針對”的狄飛雲嘖嘖一聲,在獸崽崽不甘的怒目注視下,起身“溜”出了大門。
惹不起他還躲不起麼。可真是兩位難伺候的主兒。
還是他純潔懂事的小表弟可愛!
“走,清羽,陪哥哥我喝酒去~!就別打擾人夥伴倆兒親熱了!”
狄飛雲大笑一聲。一把攬住剛進院子的傅清羽,向著門外行去。
傅清羽:“???”
親、親熱?!
誰和誰?!
傅清羽回頭望了眼那熟悉的院子,不禁面露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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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青衫老者快步穿過庭院,推門走入房間,在淩思成面前垂首站定。戰戰兢兢,如臨深淵,語調哆嗦道,“宮裡傳來消息,說是、說是陛下他……”
“他怎麼?”
淩思成執著細長的洪月木長勺,不緊不慢地往香爐裡舔著香料。目光平靜近乎冷漠,淡然注視著香爐內明明滅滅的火星,漫不經心地輕聲詢問。
“他、”青衫老者深吸一口氣,“他要放棄此次的四域大比,不派遣人馬前往了!”
“噗嗤——!”
淩思成手間的木勺一抖。
勺中餘下的香料落在爐外的木桌上,揚起一片淺灰的塵霧。
死寂般的沉默。
片刻後,淩思成從容地將木勺放到一邊的託盤上,抬眸看向青衫老者,溫和笑道,“你再說一遍,他決定如何?”
青衫老者猛地打了個寒噤,雙腿戰抖地直恨不得跪下。卻努力保持著聲線的平穩,有條不紊地彙報道,“陛下言及,今年北冥選手太過強大,唯恐帝國年輕一代參與其中,傷了帝國根本,造成帝國強者青黃不接的局面。是以,下令取消前往四域的行程,概不參與大比……”
“哐當!”
青衫老者嘴唇一顫,頓時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