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番外八·鬍子與執

　　張狄看著這人的側影，沒有理會這個問題，剛好走到了他想要的地方，他停住了腳步，指了指自己腳下的這塊地方：「等到拍攝完前面的部分，你就爬到這棵樹上，然後你從這個樹上滾下來，會給你掉上威壓也會有工作人員保證你的安全，你既然想演，而且也有表演經驗，這份工作就交給你了。」

　　之所以會選這個人也是迫於無奈，原本這個角色是選定了一個武替出身的男演員，但是那個龍套突然說自己拉肚子來不了，而且態度非常堅決，就說自己不能演了，讓張狄另找別人。

　　一時間張狄也找不到其他人，所以在昨晚最後確認群演的時候，這個叫莊青誠的人主動談及自己有武術底子和表演經驗的時候，張狄頓時喜出望外而且還讓他來劇組確認了一下，莊青誠也表示自己非常願意出演這個角色，不圖錢，只是為了過把戲癮。

　　但是那是之前，不是現在。

　　剛開始莊青誠在說自己還是想先確認一下摔落的地點的時候，張狄也沒有多想，就帶著他到了自己預想的地方，但是踏入這個森林後張狄就後悔了。

　　因為莊青誠又問了他一遍——「你結婚了嗎？手指上是婚戒嗎？」

　　這個問題在昨晚莊青誠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問過了，張狄因為礙於徐芊庭在，說了一句：「還沒有。」

　　不過他也不算說謊，他和左楷確實還沒有結婚。

　　所以當莊青誠進入森林後問第二遍的時候，張狄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他沒回答。但是沒走兩步莊青誠又問了第三遍。

　　一開始張狄還在懷疑是不是想挖自己的料，雖然他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料可以挖的，但是很快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在莊青誠問第四遍的時候，張狄回答：「我結婚了。」

　　莊青誠「哦？」了一聲，又問了一句：「那你愛你的太太嗎？」

　　張狄皺起了眉頭：「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莊青誠冷笑了一聲，再一次問道：「你結婚了嗎？」

　　張狄落後了幾步，打量了著他，半晌道：「不，我沒結婚。」他想用完全相反的回答試探一下莊青誠的反應。

　　「果然啊……」莊青誠笑了幾聲，這幾聲笑卻沒有任何的溫度，聽著彷彿從太平間裡蔓延出的笑聲，張狄只覺得寒氣從腳底一路躥到了脖頸處。

　　這人精神不正常。

　　這是張狄心中此刻的想法。想到了如果對方真實精神病人，自己掉頭就跑可能出現的後果後，張狄還是決定先穩住他。而且他們兩個的體格，張狄覺得自己並不落於下風處，隨後他便認真地打量起莊青誠，同時刻意地挑起了話題。

　　既然對方對感情問題那麼有興趣，張狄倒是自己開始說了，他當然不會說實話，而是順著莊青誠的反應一點一點地編纂著故事，力求自己的故事跟莊青誠的想像是一致的。因為一旦出現偏差，莊青誠就神經質地不斷地問他同一個問題：「你結婚了嗎？你手上的是婚戒嗎？」

　　編出別人想聽的故事這對一般人來說可能很困難，但是張狄是導演，說故事他比別人在行很多，他還能根據莊青誠的一些表情動作猜到自己有沒有說對，而且莊青誠的精神狀態並不好，即便他前後說的有矛盾他也沒有給出太多的反應。

　　果不其然，莊青誠當真不太正常，張狄發現這個人的情緒陷於一個很詭異的狀態，既憤怒又得意。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竟然完美融合在了一個人的表情之中，而這個融合的結果讓人看一眼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解鈴還須繫鈴人，張狄琢磨了一下自己編出來的故事，大概猜出了這個人是因為什麼而憤怒的。

　　在這個編造出來的故事裡，他有個結婚多年的妻子，但是他並不愛他的妻子，他愛的是男人，他是礙於社會的壓力以及想要孩子才騙他妻子結婚。而他在不惑之年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真愛，一個年輕漂亮的富家少爺，而這個富家少爺有一位痴心待他的未婚妻，但這依然沒有阻止他們相愛。於是一個瞞著妻子，一個瞞著未婚妻，勾搭成奸。

　　張狄回想著自己編出來的故事忍不住咂舌，這種狗血到渣滓的故事，電視劇都不屑於編寫了。他習慣性地抬手摸了摸下巴，卻感受到了很久沒有出現過的鬍鬚的觸感。張狄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了加班加點早點能回家，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刮鬍子了。沒有左楷在一旁提醒，他都快把這件事忘記了。

　　這麼一想，他腦子忍不住開始思念左楷，明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但是他卻很迫切地見到他。

　　至少，他想補上臨別前因為左楷黏黏糊糊撒潑打滾不肯放自己走導致自己惱羞成怒沒能說出口的「我愛你」。

　　張狄苦笑，他自詡不是文藝青年，但畢竟常年從事的電影的導演。這個時候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處境不是很妙，而腦海裡湧出來的竟然都是生離死別前的畫面。

　　要是有人把他們的故事拍成了電影……這個時候把所有的回憶殺穿插著現在的鏡頭調成黑白色調的無聲慢動作的一定會非常有感覺，觀眾的眼淚這個時候也就都貢獻了出來。

　　想什麼呢？張狄猛地甩了甩腦袋，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環境讓他產生了一絲絕望，但真的一想到如果自己出事了，左楷那小子的反應，張狄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有事。

　　於是順水推舟，交代完了地址便要離開，其實這個地方也不是真地址，但是莊青誠也不可能知道，張狄毫無心理負擔地想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對著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人，還是別硬碰硬的好。

　　沒想到的時候，張狄剛轉身，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聽見莊青誠比之前更加陰惻惻的聲音：「拍攝的地點不是在這裡，張導這是被精蟲掏空了記憶力？」

　　張狄腳步一頓，隨後甩開胳膊開始奮力奔跑，他發現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想像，比如說為什麼莊青誠盯著自己而不是盯著別人？為什麼莊青誠認為自己的故事就應該是這樣？再比如說，為什麼莊青誠知道拍攝的地點不在這裡。

　　張狄腦子一瞬間出現了一個名單，這些名單上的人被篩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只留下來幾個人，但是唯一能算得上跟他有感情糾葛的……也就只有徐芊庭了。

　　人在絕境的時候潛力都是無窮的，就連記憶力都好了幾倍，張狄猛然回憶起，徐芊庭今天早上的反應。因為今天早上集合比較早，徐芊庭遲到了，而且臉上浮腫妝都沒有化，氣得張狄直接給她甩了臉子，讓化妝師趕緊急救一下。但是徐芊庭動作磨蹭，又說渴又喊餓，張狄直接罵人了。

　　結果徐芊庭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很甜：「沒關係，反正今天可能也拍不到我的戲份呢。」

　　她可是女二，怎麼可能拍不到她的戲份？張狄不愛跟她攀扯，翻了個白眼讓化妝師動作快一點。

　　但是現在想起來，徐芊庭的那個笑容就已經不是甜笑而是一道催命符了。她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再聯想起那個莊青誠認知中的故事，張狄頓時想要罵街，他終於知道故事中那個「痴心一片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的誰的原型了。

　　「你跑什麼呀？跑什麼？」莊青誠追著他，卻彷彿貓追耗子一般，有幾步張狄都感覺到對方幾乎踩到了自己的鞋子，但是就是沒有捉住他。

　　跑起來張狄才察覺到自己身體明顯的亞健康狀態，因為拍電影的這段時間都沒有運動，此刻關節都有些打不開了。而且體力也跟不上，到底還有多久才能跑出森林，張狄咬牙，剛剛來的時候怎麼沒覺得這麼遠呢？

　　「好了，遊戲結束。」由－嶼－汐－獨－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請－關－注。

　　莊青誠突然笑起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張狄的衣領，張狄這才醒悟過來莊青誠其實有一件事上沒有說謊，他確實有武術的底子。

　　至少他現在的力道，一般人使不出來。

　　不過張狄畢竟是男人的體重，莊青誠抓著他，五官也扭曲了一下，導致他臉上手上一些地方都裂了開來。

　　張狄睜大了眼睛。

　　不對……他也許之前想錯了，他並沒有整容，他只是用了膚蠟填平了他身上本身的疤痕，而粉底又竭力在蓋住膚蠟的顏色。

　　張狄猛地一錯身子，掙脫開來他的手掌，他一步步後退，就見莊青誠摸了摸他自己的臉，把一塊膚蠟掰了下來：「姐夫，你還認得我嗎？」

　　張狄：「……」他就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是同父異母的，哪裡來的姐姐？難不成是他爹以前的風流債？

　　「姐夫……你不認得我了？可我認得你啊。」莊青誠歪著腦袋，順手把脖頸處做的矯飾也撕開來，也就是讓簡少鈞判斷認為他年齡很大的深深的頸紋，其實去掉了粉底，張狄發現，那不是一道頸紋，而是一道自殺未遂的舊疤痕。

　　「你認錯人了。」張狄趕緊澄清，這種明顯是要死人的鍋他才不會背。

　　「你的鬍子啊……」莊青誠指了指張狄的下巴，「我最喜歡你的鬍子了，你不記得？」

　　張狄：「……」

　　他錯了，他應該老老實實刮鬍子的！並且再一次感謝左楷一年前的未雨綢繆。

　　張狄醞釀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可他開口的時候莊青誠也開口了，張狄就聽見了他們兩人同時說出來的話——

　　「你誤會了，我只是忘記刮鬍子，我對像不喜歡我留鬍子。」

　　而莊青誠說的卻是——「可是姐姐不喜歡你的鬍子，你就為她刮了……但我很喜歡呢。」

　　張狄：「……」對不起！他就不該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