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方新闕在樓下等了會, 等的渾身難受,最後有些坐不住,便上樓來找關風月。結果他剛走到書房附近就隱隱聽到有哭聲,而且還是書房方向,方新闕心中一緊,連忙跑過去將門推開,結果發現關風月正抱頭蹲在地上, 止不住的小聲的嗚咽,見他進來對方也沒理。
「怎麼了阿月?」
方新闕有些慌了神,大步跑過去將關風月抱在懷中, 手心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聲音急切又充滿關心的不停問道:「怎麼剛才還好好的,突然間就哭起來了呢?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啊。」
他快要難受死了。
看見關風月哭他也想哭。
「沒什麼。」
過了一小會,關風月等心頭好受了些許才衝他搖搖頭, 勾起手背揉了揉眼睛,將頭埋進他的懷中, 環住方新闕的脖頸,努力感受到對方溫暖的熱度,才漸漸壓下心中那股悲涼的痛楚。
「那怎麼會突然哭起來了。」
方新闕動作輕柔的用手心安撫著他頭頂的髮梢,小心翼翼的壓輕聲音試著問道:「是沈清平那傢伙做了什麼嗎?」
要真是那樣, 他現在就去把那個王八蛋扒皮抽筋。
「不是他。」
關風月再次搖頭,沉默了一會,從他懷裡鑽出,吸了下鼻子, 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問:「新闕,我們以前就認識的,對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悲傷。
要不然為什麼,方新闕會對他這麼好呢?
方新闕看著他的眼睛,用力的點了點頭,接著從桌上抽出紙巾,輕輕擦掉關風月眼角殘餘的淚珠,「你有想起來了什麼嗎?」
關風月無措的看著他,「我不知道。」
方新闕將紙扔進垃圾桶,將關風月重新攬入懷中,安撫著他的後背、低頭附在他的耳邊輕輕道:「我們兩家是鄰居,我和你幼時相識,從小一起長大。」
他低頭看著關風月,想起了些許往事,突然笑了聲,「我們兩個小時候的關係特別好,你說長大了之後就嫁給我。」
他聲音很輕,慢慢的述說著時光。
方新闕省略了很多事,說的最多的事是他與他。
那是他們兩個九歲近十歲的時候,在一個炎熱的盛夏裡,夕陽將落未落的某日黃昏中。
年紀相近的兩個小孩在花園裡玩鬧,個頭稍矮、活潑外向的那個少年,突然將個高的冷酷男孩撲倒在青草地上,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在紅金色的暖陽裡,在遍地繁花的芳香中,緊張的低下頭在對方右臉上親了一口,隨後抬起頭,故作鎮定的揚言自己已經蓋了章,長大了就嫁給對方,從今往後,兩人要永遠的生活在一起。
冷酷的少年躺在草地上沒說話,內心深處開出了花,紅著臉,態度堅硬的嗯了聲,點點頭,將對方的這句話深刻的銘記在了腦海之中,融於血液與心臟。
說到這裡,方新闕低下頭,學著對方當年的動作,虔誠又充滿愛意的在關風月右臉處親了一下,隨後看著他的眼睛,態度認真極了,聲音有些緊張到略帶些許沙啞,「現在我來兌現你當年的承諾,接回我的新郎。」
關風月沒有印象,但見他神色認真,不像是在說謊,莫名就紅了臉,搖搖頭輕聲道:「我不記得了。」
「沒事。」
方新闕低頭親了親他的眉眼,「有我記得就好。」
「可你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呢?」
關風月有些疑惑,「難怪你和我哥哥之間感覺怪怪的,像是有什麼瞞著我。」
方新闕很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我要是突然說認識你,你可能會覺得我有病吧?」
而且他剛轉來的時候,關風月那會正和沈清平走的很近。
也許是太過於歡喜,所以越不敢貿然的去嘗試靠近。
關風月想了想,點點頭,「也是。」
接著又問了一句,「可是我為什麼會忘記你呢?」
方新闕聞言沉默了幾秒,將關風月用力的摟在自己懷中,彷彿要將他按進自身的骨血之中。過了好一會,關風月才聽見對方沉悶又痛苦的聲音,「因為一場意外,而且你後來搬家了。」
關風月搬家的日子是雨天,風很大,方新闕傷了腿,傘也被吹跑了,冒著雨在車後邊跟了一路,最後還是沒有追上他的少年。
他的語調太過於悲傷,關風月不知該怎麼回,過了好一會,才聲音低低的說了句,「對不起。」
「都已經過去了。」
方新闕揉著他的髮梢,輕聲又重複了一句,「都已經過去了。」
他能重新找回遺失的珍寶,方新闕已經覺得自己很幸運了。
關風月由著對方抱住自己,過了會,眷戀的將頭埋進了方新闕的胸口。
他的意識有些亂,想找回自己失去的記憶。
沒過多久,關歸期回來了。
理查德在書房外敲了敲門。
關風月應了聲,「我們馬上出來。」
接著從方新闕的懷中鑽出。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關歸期已經坐在了餐桌上。
關風月剛走過去,關歸期看著他發紅的眼角皺了下眉,「是發生什麼了嗎?」
關風月搖搖頭,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抬頭望著關歸期問:「哥哥,你和新闕,我們三個以前就認識,對嗎?」
「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問題。」
關歸期看了眼方新闕,回過頭,聲音放的很輕,「你想起來什麼了嗎?」
「沒有。」
關風月搖頭,「我看到了你房間的照片,照片上有你,有我,還有方新闕和理查德。」
他的聲音頓了一秒,有些微微發顫,「還有爸爸,和媽媽對嗎。」
關歸期沉默好一會,揉了下眼睛,「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了,我很抱歉。」
「這怎麼能怪哥哥呢。」
關風月看著他,「是我不該翻哥哥的抽屜才對,我本來只是想拿樂譜,結果正好就看到了那張照片。」
關歸期嘆了口氣,少有的紅了眼眶,同他道:「關家同方家是世交,你和新闕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
他在猶豫,該不該將父母離世的原因告訴關風月。
最後嘆了口氣,還是說了,「九歲那年,你從花園跑回家,興奮的拉著母親的手同她講,你長大之後要同方新闕結婚。母親聽了很高興,等父親回家之後便和他提了這件事,父親這邊也同意了。到了第二天,方叔叔在部隊不能抽空回來,父親和母親同新闕的媽媽一齊約了個地方見面,當時我在學校,理查德先生帶著你們兩個也去了,結果他們從約定地點出來時……」
關風月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雙手死死地抓住了衣服,方新闕見他神色不對,立刻跑過去抱住了他。
關歸期眉梢皺起,有些憂心的望向關風月。
關風月神經一抽,咬住唇,身體顫抖的說出了關歸期後邊未說出口的話,「一輛車速極快的大貨車突然從拐角處駛來…」
「別說了。」
方新闕抱著他,「都已經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不要想起來好嗎?」
淚水拚命的往下流,關風月意識一陣恍惚,突然間就昏了過去。
*
*
*
潔白的病房裡,消毒水的氣味不太好聞。
關風月躺在那張白色的病床上,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關歸期和方新闕都守候在床邊,模樣很憔悴。
方新闕轉過頭,望向不停揉著太陽穴的關歸期,放輕聲音道:「大哥你去休息會吧,這邊我守在這裡就好了,有什麼情況我隨時叫你。」
關歸期看了他一眼,又望了一眼床上緊閉雙眼的關風月,微微頜首應了聲,轉身輕輕的推門出去。
理查德候在外邊已經有一會了,見他出來,立即迎了上去。
關歸期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樑,眼眶微紅的問道:「醫生他怎麼說?」
「醫生說突然受到的刺激太大,等小少爺自己醒來就沒事了。」
理查德簡略了些原話,遞給他一個保溫瓶,「我已經聯繫虞醫生了,他今天下午應該能趕到,您現在要不要先去休息會,我在這邊候著就好。而且新闕也在這裡。要是等小少爺醒來後,發現你們兩個都這副模樣,他肯定會自責的。」
關歸期接過保溫瓶喝了口水,滋潤乾啞發痛的喉嚨,微微頜首,又側頭看了眼病房,「有什麼事記得叫我。」
他前一天忙於工作,睡得晚,又在關風月這裡守了這麼長時間,不吃不喝著實讓人有些受不了。
「嗯。」
理查德點頭應下,目送他進到隔壁病房躺下,隨後放輕腳步進到關風月的病房裡。
方新闕的姿態近乎是跪在地上,眼眶發黑髮紅,下巴全是青茬。
「新闕少爺。」
理查德同樣的給他遞了一個保溫瓶,聲音放的很輕,「您要不要也去休息一會,這裡有我守著就好了。」
「不用了。」
方新闕搖搖頭,牽起關風月的左手,低頭在他手背上親了一下,啞著嗓子道,「我怕他醒來看不到我會害怕。」
理查德想起十年前的場景,眼眶一紅,也不說話了。將保溫瓶放在旁邊的桌上,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過了會,理查德走到窗旁將窗簾掀開,讓陽光照進,驅驅房間裡的病氣。
關風月緊閉著眼睛,呼吸聲很平緩,方新闕一直在旁邊候著,忍不住犯困而用力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低頭時忽然發現關風月的睫毛微微在顫動。
「阿月?」
方新闕緊張的捏住他的手,輕輕的喚了聲。
理查德見到這邊動靜,連忙走出了病房。
頭疼的厲害,過往的記憶片段瘋狂在腦海中回溯。關風月覺得身體很重,意識疲憊,只想閉著眼睛不願意醒來。可是恍恍惚惚之間,總是聽到有一個人在喊著他的名字。
關風月試著睜開沉重的雙眼,下一秒就被對方攬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