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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英烈傳》第73章
七三

  李德威遲疑了一下道:“夫人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楊敏慧低低說道:“我十二歲的那一年,記得我娘過世的時候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只捏著我的手,淚眼望著我爹說了一句話,囑咐我爹以後千萬別在宦海中給我找婆家……”

  李德威心裡一跳。

  楊敏慧接著說道:“當時我不懂,我不明白我娘為什麼在臨死之前只囑咐我爹這句話,現在我明白了,那是因為知女莫若母,找娘認為我的性情不適合於做官宦人家的媳婦,要是我做了官宦人家的媳婦,一定會招人非議,說得那個一點,保不定人家會認為我有辱門風,一怒之下把我休了……”

  李德威脫口說道:“那怎麼會……”

  楊敏慧搖頭說道:“你不知道,官宦人家的規矩多了,這樣不行,那樣不行,合他們的心意,一個做媳婦的就該枯守閨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好連天日都別見,要不然的話那就是沒規矩,沒家教,連娘家都要跟著遭不是,碰見丈夫好的還好,要是丈夫再不明事理,那種氣可夠人受的!”

  李德威遲疑了一下道:“宦海之中不能說沒有具江湖豪俠風的奇男子……”

  楊敏慧道:“也許有,不過除了我爹之外,我還沒看見過第二個。”

  李德威道:“或許是姑娘看得太多,有了偏見。”

  “不,”楊敏慧搖頭說道:“我這個人對任何人,任何事,從來不會有偏見,就拿滿清入侵這件事來說吧,我並不怎麼仇視他們每個人,他們所以入侵,有他們的理由,大明朝朝綱不振,奸佞當道,官宦橫行,在朝者恭敬君上,旁邊者仗勢欺人,要負一大部分責任,再說他們並不是個個願意打仗,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願意離鄉背井,誰願意離妻別子,誰又願意死在異鄉,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我恨的只是那些欺君壓民的亂臣,數典忘祖,賣國求榮的賊子……”

  李德威對這位楊姑娘又多了一層認識,她的思想、跟她的見解,的確不是一般女兒家所能比的。

  楊敏慧接著說道:“春秋大義,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只是這些亂臣賊子什麼時候能殺得完,殺得了啊,每個朝代有每個朝代的亂臣賊子,死一個又出一個,怎麼沒有一個朝代能杜絕這些亂臣賊子,甚至根本不出這些亂臣賊子?”

  李德威道:“這是不可能的,要是沒有這些個亂臣賊子,也就顯不出那些驚天地、泣鬼神,名標青史,永垂不朽的忠臣良將,英雄烈士了,沒有秦檜顯不出岳武穆的忠烈,沒有韓傀又怎麼顯得出聶政的俠義?”

  楊敏慧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這也許是……”

  倏然一笑道:“咱們把話扯遠了,不談了,說這些徒亂人意。”

  頓了頓,話鋒忽轉,道:“我知道你的師承了,可願聽聽我的師承?”

  人與人之間就怕多談話,就怕多瞭解,一旦彼此多瞭解之後,距離馬上就拉近了,尤其是當彼此瞭解,彼此情投意合,彼此惺惺相惜之後。

  李德威微微一笑道:“固所願也,未敢求耳!”

  楊敏慧轉過來笑道:“好個固所願也,未敢求耳,李大哥你好酸……”

  忽然目光一凝道:“老人家可跟你提過這麼一個人,—個瞎了眼的老比丘……”

  李德威脫口說道:“盲大師?”

  楊敏慧點頭說道:“對了,她老人家就是我的授業思師!”

  李德威神情震動,道:“原來姑娘是這位老人家的傳人,那就難怪姑娘有這麼一身奇異博大、深不可測的所學了,盲大師成名於百年前,如今已壽逾百齡,連老人家都得尊稱她一聲!”

  楊敏慧道:“她老人家固然是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奇人,可是我這個徒弟卻沒能得她老人家一身所學的十之二三,也許我這個徒弟太不成材了,所以她老人家打算再收一個徒弟來接她老人家的衣缽,她老人家屬意長平公主,可是她老人家卻說長平公主富貴未了,暫時無法拋卻紅塵,還說長平公主有一劫未應,將來應過這一劫後才能列入她老人家門牆。”

  李德威下意識地心頭一震,道:“長平公主要應什麼劫?”

  揚敏慧搖頭說道:“這就不知道了,事關天機,老人家不說,找也不敢問,其實問了也是白問,她老人家未必敢輕洩天機。”

  李德威沉吟著,沒說話。

  楊敏慧道:“你在想什麼?”

  李德威道:“我在想,長平公主貴為帝女,金枝玉葉,天生富貴,有什麼劫好應的?”

  楊敏慧搖頭說道:“那誰知道,既屬天機,就不是凡人可以臆測的……”

  忽然指著山下輕叫說道:“李大哥快看,那是什麼?”

  第二十九章

  李德威忙轉眼望去,只見山下從“長安”方向馳來一輛華麗馬車,車前八匹健騎,鞍上清一色的佩刀黑衣壯漢,車後幾十騎,排列得整整齊齊,也是清一色的佩刀黑衣壯漢,聲勢、排場之浩大,在“長安”一帶當屬首見。

  這輛馬車相當華麗,雖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看上去相當顯眼,李德威訝然暗道:這是哪一路的人物……

  等他看清車轅上那趕車的車把式之後,不由一怔脫口叫道:“師南月……”

  楊敏慧也為之一怔,道:“師南月?‘盜王’師南月,在哪兒……”

  李德威抬手一指道:“車轅上那趕車的就是師南月!”

  楊敏慧不由又是一怔,仔細看了看之後道:“你說車轅上那趕車的是師南月?”

  李德威道:“不錯,就是他,那馬車前後就是‘盜王’師南月名震武林的‘黑衫鬥士’!”

  楊敏彗道:“師南月怎麼會在車轅上趕車?車裡坐的又是誰?”

  李德威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以師南月的桀驁凶殘,他居然肯替人趕車,足見車裡人……”

  話剛說到這兒,只聽三聲異響從地下響起,車前八匹健騎中的前兩騎齊作長嘶,一起踢蹄人立而起,分別打一個旋才落在地上,立時,車馬都停住了。

  從李德威跟楊敏慧的坐處,到坡下這段距離不過才四五十丈,是以李德威跟楊敏慧對山坡下的一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八匹健騎前地上,並排插著三枝比普通羽箭長有一倍的雕翎。

  李德威一怔說道:“‘弓神’金元霸的‘風雷箭’,這是怎麼回事……”

  楊敏慧道:“你是說那三枝雕翎就是祖財神手下,‘弓神’金元霸威震武林的‘風雷箭’?”

  李德威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

  楊敏慧道:“祖財神跟師南月本該沆灌一氣的,金元霸怎麼會以‘風雷箭’示威,攔師南月的路?”

  李德威搖頭說道:“這兩天碰上的幾件事,都讓人想不通,猜不透。”

  楊敏慧道:“難不成這就是那人請咱們來看的那場好戲?”

  李德威一點頭道:“八成兒是,要是的話現在應該算是開鑼了。”

  說話之間,山坡下的情勢已然有了變化,師南月的車馬前出現了一撥人,人人都騎著馬,最前的一匹白馬上的,赫然是祖財神,“弓神”金元霸手持巨弓緊隨祖財神身側,身後,是祖財神養的—批高手,還有金元霸一手訓練出來的百名弓箭手,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如臨大敵。

  同時,師南月車馬的右邊,也就是祖財神這一撥人左邊幾十丈外,遠遠地站著另一撥人。

  這一撥人跟祖財神那撥人一樣,也是個個騎著高頭健馬,約莫有百來騎,人人服飾鮮明,那居然會是“滿洲國”的人,為首的正是那位嬌美多情的七格格,那位窩囊貝子就跟在她身側。

  李德威不由呆了一呆道:“怎麼她也來了?”

  楊敏慧看見了李德威目光投注處,可是她仍然問了一句:“你說誰?”

  李德威沒有在意,道:“‘滿洲國’的那位七格格。”

  楊敏慧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哦”地一聲道:“那就是‘滿洲國’的那位尊貴的女多嬌呀,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啊,譽她為人間絕色毫不為過,瞧她有多美多嬌,滿洲女兒跟咱們漢家女兒就不一樣,真是我見猶憐,只是,她好重的煞氣啊!”

  李德威馬上有所驚覺,立即轉移話鋒道:“祖財神攔住了師南月的去路,‘滿洲國’的人站在遠處似乎在作壁上觀,這是什麼意思?”

  楊敏慧看了他一眼,笑笑指著山坡下道:“你看,祖財神跟師南月似乎搭上話了。”

  可不,祖財神一馬當先逼近師南月的車馬前,師南月高坐在車轅上,坐得筆直,不是在說話是在幹什麼,只是距離稍微遠了些,風又大,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楊敏慧道:“你聽見了什麼沒有?”

  李德威搖搖頭道:“聽不見!”

  楊敏慧道:“約咱們來看戲那個人也真是,把‘包廂’設在這麼高的地方,難道讓咱們看空戲不成!”

  李德威道:“他把咱們安置在這兒,或許有他的道理。”

  楊敏慧道:“除了怕讓他們發現咱們之外,不會有別的什麼道理了。”

  李德威沒說話,全神貫注在山坡下。

  楊敏慧又道:“照這麼看,約咱們來看戲那人,應該是友不是敵。”

  李德威點了點頭,道:“到如今看來,他一直對咱們沒有惡意,甚至於連一點驚兆都沒有。”

  楊敏慧道:“那麼你看會是誰?”

  李德威道:“我認識的人有限,我認識的人當中,是友不是敵的人更是有限,在這些朋友當中,我想不出……”

  楊敏慧道:“會不會是那位尊貴的女多嬌?”

  李德威心裡一跳,忙搖頭說道:“不會的,她跟我是敵非友。”

  楊敏慧道:“是敵非友,不會吧,你跟她的私交不是挺好的麼?”

  李德威心頭震動了一下,搖頭說道:“姑娘跟我開玩笑了,大敵當前,還談什麼私交!”

  楊敏慧搖頭說道:“不然,大立場跟私交,在有些時候有些事上是不衝突的,大立場是仇敵,私底下是好朋友的事不是沒有,只有在大立場有所衝突的時候,才會暫時放棄私誼,就拿你托她打聽的羅漢被逼迫的事來說吧,到頭來她還不是告訴你白羅漢的奶奶已經過世了,這要沒有深厚的私交,是辦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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