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可是怎麽能放心。
jc秋季發布會的前兩天,一家名爲天辰科技的上市公司騰空而出,幷推出了一款被媒體稱爲十年磨一劍,將會廣泛應用於醫療保健行業的人工智能機器人。
採訪視頻一經播出,網路點擊量瞬間飈至百萬,與此同時,jc大厦的十七層陷入一片混亂,這對所有參與研發的工程師和工作人員來說,都無疑是個巨大的晴天霹靂。
他們過去十四個月,不捨晝夜的辛勤付出,都在此刻化爲烏有。
靳承的臉色冷得嚇人,捏著平板的手青筋暴起,整間辦公室都被可怕的低氣壓籠罩著,誰也不敢上前詢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桌上的手機振個不停,靳承稍稍回神,劃開接聽鍵,「喂?」
對方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重點:「查過了,天辰之前是家空殼公司,不知怎麽就被折騰成科技公司了,更可笑的是,還他媽上市了。」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靳承沒說話,繼續聽著。
「你知道天辰的法定代表人是誰嗎?」
「誰?」
「你老婆的大哥,舒辰。」
周隽手指在鍵盤上一陣翻飛,倏地笑了,「舒曼真够雷厲風行的,明著捅了你一刀,這兄妹倆明顯是有備而來…靳承,你這回麻煩大了。」
看著屏幕上眼花繚亂的綫圖,周隽忍不住咂舌,「天辰的股價一路上升,現在每股的價位已經和jc持平了。」
「我知道了。」
「後天的發布會怎麽辦?」
「照常。」
收了綫,靳承冷靜下來,迅速地在腦海中計算著plana,b,c的可行性,最後擬了一份通知,發送給所有的員工。
這種情况下,身爲企業的最高决策者,他必須臨危不亂,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最合適的解决方案,以此控制事態的惡化程度。
兩天後,發布會如常舉行。
研發能够應用於醫療領域的人工智能機器人是jc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沒想到新産品的核心技術與創意被天辰竊取,讓他們捷足先登。
jc此次展出的産品與之前宣傳片中透露的有著天差地別,這讓曾經對jc表示支持與期待的公衆們大失所望,一時之間,網路上盡是有關jc的口誅筆伐。
當天股市收盤時,jc的股價跌至了前所未有的低點,市值一夜之間蒸發了千萬美元。
第二天召開了董事會,靳承把姿態放到最低,向在座的所有股東做出回應,幷保證一定會給出令他們滿意的結果。甚至還彎腰鞠了一躬,真誠道歉。
當初一起打拼的同學,室友,還有其他合夥人,手裡多多少少握著jc的股份,這個節點,不幫忙也就算了,還一個個落井下石,冷嘲熱諷,光明正大地表示,如果jc不能早日迴光返照,那麽他就儘早從總裁位置上滾蛋。
靳承終於體會到,墻倒衆人推,孤立無援的感覺了。
散會後,舒曼遲遲沒有離開,寬敞的會議室,只有他們二人相對而坐。
她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凉透了的茶,笑得頗有幾分得意,「靳總,這滋味不好受吧。我可從來沒見過你這麽低三下四的一面,真讓人吃驚啊…」
靳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舒總,你够卑鄙。」
「呵,自然比不上靳總的薄情寡義。」
舒曼見他打算起身離開,接著開口問:「靳承,你不想知道天辰是怎麽做到的嗎?這麽短的時間內,成功複製了你們一年多的成果。」
他不屑地輕笑,「你用的下三濫手段,我有必要知道嗎?」
舒曼耐著性子,直直地望著他,語氣溫和地開口:「靳承,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你的軟肋,我再清楚不過。所以我會一直卑鄙地用你的軟肋要挾你。我們這輩子是注定要捆綁在一起的,你休想和我劃清界限。」
他眸色寡淡,默然片刻,沉聲道:「舒曼,五年了,已經够了。」
林菀的手術定在一周后進行。
雖然醫生說林菀近來的狀態不錯,會增加手術的成功率,讓她無需擔心。子惜仍是緊張得夜不能寐,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床邊。
大四沒有課,但是雜七雜八的瑣事不少,她不得不抽出時間返校一趟。臨走前握著林菀的手,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大通,無非就是讓她好好休息,保持愉悅的心情,不要東想西想。
林菀笑著打斷她,說耳朵都聽出繭子了,讓她趕緊去忙自己的事情。
可晚上回醫院的時候,坐在公交車上,胸口沒由來的一陣悶痛,心也莫名地發堵,等走進病房,更是覺得不對勁兒。
林菀背靠著床頭坐著,表情有些陰鬱,和她走之前的溫柔截然不同。
子惜以爲她又陷入了悲觀的情緒中,於是也沒多想,和往常一樣,放下背包,從外賣紙袋裡拿出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白粥,端著坐在床邊,挖了一勺吹凉,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邊。
林菀沒有張嘴,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
子惜被她看得心慌,放下勺子,問道:「媽媽…怎麽了?」
「你最近是不是在和人談戀愛?」
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本打算撒謊,可看到林菀篤定的目光,還是嗯了一聲。
「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子惜猶豫了一會兒,結結巴巴道:「事業有成…年紀比我大,但對我很好…」
林菀的聲綫驟然變冷,「事業有成,年紀比你大,是不是還結了婚?」
子惜驀地抬眸,驚得說不出來話。
她揪著衣擺的手心裡全是汗水,「不是…他們…」
話音未落,她便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毫無預兆地歪倒在床上,腦袋發懵,臉頰火辣辣的疼…這一巴掌,林菀大概用盡了所有力氣。
「你還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是怎麽寫的!?你懂不懂得自尊自愛?我和你爸爸以前是怎麽教你的?!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去給別人做…情婦,去破壞別人的婚姻?!」
林菀怒不可遏,她難以置信,自己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女兒,那麽乖巧懂事的女兒,竟然做出這麽不堪的事。
「媽媽…」
「你別喊我媽媽,我沒有你這麽不知廉耻的女兒!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有個女人站在我面前質問我,是怎麽教出來一個道德敗壞,破壞別人家庭的女兒?!你是要把我氣死嗎?!」
泪水一滴一滴地滾落,子惜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哭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媽媽,你相信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樣子…真的不是…」
「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樣子?…那我問你,他是不是結婚了?!」
子惜目光哀切地望著她,嘴唇動了動,却也只能艱難地點點頭。
「他…就要離婚了…」
林菀冷笑,「離婚?!是爲了你離婚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他們沒有感情的…他們是…媽媽,我真的沒有…」
林菀深吸一口氣,眼眶發紅,却倔强地忍住泪水,「子惜,你到底是爲什麽呀?!我不是和你說過,我的病我心裡有數,能活幾天是幾天,都是命,媽媽不强求…」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爲了給我治病才和他在一起的?」
說罷,林菀情緒激動地拔了手背上的輸液管,掀開被子下床,「走,你跟我走,我就算是等死,也絕不讓你這樣墮落…」
子惜又急又怕,慌亂地抓住她的手,掙扎間,手心被針管劃開一道口子,不知是因爲痛,還是因爲傷心,泪水止不住地流,她無助又委屈地抽噎,「媽媽,不是…不是因爲你…是因爲我喜歡他呀…我知道錯了,媽媽…你別這個樣子…我求求你…」
「子惜,你怎麽有臉說喜歡他?…」
「我錯了…媽媽…我錯了…」
林菀已然泣不成聲,「我不管你到底是因爲誰,如果你不想讓我死不瞑目,從現在開始,和他劃清界限,你聽見沒有!?」
子惜除了點頭,還能怎麽辦呢。如果林菀因爲這件事而沒能順利進行手術,她大概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次日,艶陽高照的午後,她在醫院門口遇見了舒曼。
似乎是等候已久,舒曼摘掉墨鏡,言笑晏晏,「有時間和我聊兩句嗎?」
該來的總會來,等真到了面對的那一刻,子惜反而平靜下來。
舒曼帶她去了一家高檔餐廳,這個時間點,幾乎沒有客人,打發走服務生,整個大廳所剩之人更是寥寥無幾。
「昨天我見了你媽媽一面,她病得那麽重,我本來是無意打擾的。但這世間可不止你一人有難處,我也有難處…你搶了我老公,我總不能忍氣吞聲吧?」
子惜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你有什麽不滿可以直接來找我…」
「打住,收起你那套第三者言論。我找你除了浪費時間,有用嗎?」
「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舒曼輕笑一聲,「我是來威脅你的。」
語畢,她斂起笑意,神色變得淩厲起來,「兩件事。第一件,你和靳承以前的糾葛我既往不咎,但從現在開始,你給我離他遠點,越遠越好。第二件,你也知道靳承現在的情况吧,只要我想,他下一秒就得給我從jc滾出去。」
子惜皺眉,「你憑什麽?」
「我憑什麽?小姑娘,你不會還沒搞清楚狀况吧?我和靳承是合法夫妻,就算我們之間沒有感情,那也是我們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足。憑什麽…就憑我有能力說到做到,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讓jc易主,你呢?你能幫他把jc從我手裡奪回去嗎?你只不過是個依附著男人而活的螻蟻罷了,有什麽資格問我憑什麽?」
末了,她冷嗤:「這世道什麽時候變這樣了?你們這群弱者做錯了事,一個個還有理了?」
「你說威脅我,是用靳…總威脅我嗎?」
「不然呢?你不是喜歡他嗎,你到底是喜歡他的錢還是喜歡他的人?如果喜歡他的錢,這倒是好辦,你開個價,要多少有多少,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産,他給你和我給你是一樣的。如果喜歡他的人…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所謂的偉大愛情,可以嗎?」
子惜垂眸,「你真的認爲…拿靳承可以威脅到我?」
「哦?那我可真替他心痛,怎麽會爲了你這種白眼狼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呵,罷了,你們倆,一個比一個無情,怪不得能凑到一起。」
「你錯了,不是因爲我不在乎,而是因爲我相信他的能力,不可能輕易被打敗。」
舒曼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不會真以爲靳承强大到無堅不摧吧?你知道嗎,我身後的靠山,是舒氏集團,是我們整個家族。靳承呢?他除了jc一無所有,他父親不認可他,那群親戚巴不得他早點玩完,和他一起打過江山的股東們更是虎視眈眈,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垮臺。」
「他從來沒告訴過你這些吧?也是,他那麽驕傲的人…」
回憶起往事,她的語氣平和許多,「不可否認,靳承很强。他是個非常有魄力的人,做成了很多在外人看來不可能的事,追求卓越,自視甚高,從小到大一直如此。可是他遠沒有强到擊不垮的地步。jc是他的全部心血,也是他用來證明自己的産物…我見證了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成功的,他經歷過無法想像的艱辛與磨難,也只有我知道。不是說喜歡他嗎?你想看到他跌入谷底,一蹶不振嗎?」
子惜默然地看著眼前的杯子,一顆心不知沉到了何處。
舒曼知道她動容了,「當然,這個威脅不到你的話…那你的母親呢?你忍心讓她知道你曾經去做過小姐,出賣色相嗎?她能承受得了嗎?還有,不考慮考慮你自己的前途?我聽說…你申請了英國的學校,能順利拿到通知書嗎?…你的母校,會以你這種學生爲榮嗎?白天是拿獎學金的好學生,晚上去風月場所做小姐,給別人當情婦…」
「別說了…別再說了…」
子惜如墜冰窟,渾身都在發冷,她到底該怎麽辦…好好活著,怎麽就這麽難呢?
「好,我不說了,但你能答應我的要求嗎?」
子惜抬頭,與她對視,目光平靜如水,她聲音小小的,却宛如針尖,戳破了她强勢的氣場。「舒小姐,你就不怕死後下地獄嗎?」
舒曼先是冷笑,隨即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說:「我有什麽可怕的?你這種裝無辜裝可憐的弱者才該下地獄!」
她沒了耐性,風度盡失,把桌上的玻璃杯全部掃到地上,劈裡啪啦的破碎聲夾雜著她憤怒的嗓音,「你有資本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買單嗎?!我會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你身邊的人如何因爲你而遭殃!」
冷厲而决絕的語氣擊垮了她所有的防綫,子惜終於清醒過來,追上她的背影,聲音裡帶上了哭腔,「我答應你。」
舒曼簡直厭惡死她的怯懦與軟弱了,因爲有那麽一瞬,讓她開始發覺,自己的行爲是多麽卑鄙無耻。
「我給過你機會,你沒抓住。何必再浪費時間?我一開始就警告過你,我不吃你賣慘示弱那一套!」
子惜忽然覺得雙腿一軟,身體失去了重心,就那樣倒在了地上。
只聽撲通一聲,舒曼停下脚步轉身,竟然看見她跪了下來,可是她絲毫感受不到愉悅與痛快,不可置信地笑道:「你的尊嚴呢?你不是很有理嗎?你不是覺得我這種人該下地獄嗎?!」
女孩子像是受到了驚嚇,雙肩發抖,宛如一個精神失常的病人,神情惶恐而憂懼,臉色慘白,狼狽不堪。
舒曼沒料到她會這般,擰起眉頭,「你幹什麽,你給我起來…」
子惜拽著她的手腕,泪如雨下,「舒小姐,我求求你…我答應你,我會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出現…」
鋪天蓋地的絕望淹沒了她,子惜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悲痛地想,她到底做錯了什麽,上天要這麽懲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