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陸蒔蘭還以為霍寧珘會回去正堂,不料,他就隨著她一起去了玉錫堂。
玉錫堂的一眾年輕人一看到霍寧珘,全都停止了嬉笑,起身相迎。
其實,對於霍家將蕭家取而代之,京中當然也有反對的聲音。但是,那些聲音有的迅速藏匿起來,伺機而動。有的實在不識時務的,也受到了雷霆般清洗和處置。
因此,如今出現在肅國公府的,自然都是擁立霍寧珘的。
而在那些老臣面前,霍寧珘要穩重沉肅得多,自是不像在這幾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面前。
大家小時候就打過架,在戰場上互相揀過命,連誰少年時看上過誰家小姑娘,彼此都一清二楚,根本都是百無禁忌。
因此,那邊差不多結束,霍寧珘便到了玉錫堂,與這些年紀相差不會太大的兄弟們相處。
這幾個年輕男子皆是高大俊朗,但霍寧珘無疑依舊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霍寧珘來了之後,大家也十分感慨。因為,霍寧珘的發小與心腹們都知道,他一早的確是沒有稱帝打算的,大家都沒有想到,會演變成今日局勢。
但是眾人也都知道,一個男人一旦真正做了天子之後,走上稱孤道寡的至尊之路,身處的位置不一樣,必然是會有所改變。像今晚這般與眾人不分彼此的縱歡,怕是就會少了。
霍寧珘便將自己身邊的陸蒔蘭介紹給眾人,只道了三個字:「陸御史。」
並沒有多餘的介紹,但霍寧珘進屋來的時候,眾人都看得很清楚,他的右手是虛攬在陸蒔蘭肩上的。在這幾位發小面前,毫不避諱地展現,他對這少年絕對的佔有權和保護欲。
雖然現在已沒有再攬著人,但兩人依然是站在一起。
霍寧珘接著又從宋端開始,將這幾人一一介紹給陸蒔蘭。
陸蒔蘭與宋端對視片刻,兩人都假裝先前之事沒有發生過。宋端先笑道:「剛才我已與陸御史喝過幾杯,那便再說一次幸會?」
霍甯珘對陸蒔蘭介紹的第一個人是宋端,之前派去幫助女真搞政變的人,也是宋端,可見他對其的信任,也說明兩人從小感情的確不一般。
陸蒔蘭便同樣是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笑了笑,道:「我也很高興認識宋將軍。」
宋端又看了看陸蒔蘭,發現這少年果然並不如她外表這般單純,其實也是有心眼的。
霍甯珘又給陸蒔蘭介紹第二個人,道:「這位,是即將擔任都御史的連頌心。」又看著陸蒔蘭道:「也就是,你的上司。」
陸蒔蘭便看向連頌心,這位穿著黑色深衣,氣質冰冷,與身著暗紅錦衣的宋端相比起來,要沉靜冷硬許多。
她知道霍寧珘既然將其放在都察院,必定有其用意,便提前拜見上司,道:「下官見過都御史。」
連頌心倒是難得開了玩笑:「有陸御史這樣優秀的人做僉都御史,我總覺得我這都御史做不了多久似的。」
逗得眾人一樂。霍寧珘又介紹了除了謝雨非以外的另幾位,皆是一派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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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的夜歷來很長,各家各戶在上元夜都會歇得很晚。
眾人接著便換了地方,同去國公府裡的湖上畫舫。肅國公府湖邊的花燈遠比街上的花燈精緻得多,照得湖水流光溢彩。
剛上了畫舫,霍靈鈞,宋情,還有幾個世交家的嫡出姑娘也來了。都是與霍靈鈞交好的,被霍靈鈞帶來的。
一群嬌美的姑娘出現在畫舫上,頓時令艙裡的氛圍不一樣。
霍靈鈞第一眼看到自己七哥,第二眼就看到了陸蒔蘭。她正想嘲諷兩句,這時卻被霍寧珘看了一眼,那冷淡而暗含警告的眼神,震懾得霍靈鈞頓時不敢說什麼。
霍靈鈞很清楚,哪怕是她哥哥的一個朋友,哥哥也不會容許她無理取鬧,更何況他還對這陸槿若心思不純。她便收了口,隻甜甜地招呼眾人。
霍靈鈞與這些人都是早已熟識的,自然有話說。
陸蒔蘭突然對霍寧珘道:「我去窗戶那邊看看。」
霍寧珘道:「好。」
陸蒔蘭剛來到窗邊,便聽到一個清悅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陸御史可喜歡玩六博?我們來下兩局棋?」
她回過頭,見到的便是盈盈淺笑的宋情,又看向宋情手邊的六博棋盤,便說:「好啊。」
兩人當即在六博棋桌前相對坐下。
霍寧珘是一直注意著陸蒔蘭的,見她與宋情下棋,便率先起身,走到兩人的棋桌邊。
見霍寧珘都過來看熱鬧,其他人當然更是跟著圍過來看熱鬧了。
更何況眾人發現,這陸御史與宋情坐在一起對弈,畫面看著實在養眼。宋情本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陸蒔蘭竟然更勝,兩人坐在一起,氣質各異,仿佛國手精心繪就的美人圖般。
哪怕就是下得再爛,看看人也是愉悅眼睛的。
宋情這時突然抬頭看了霍寧珘一眼,笑道:「上次找七哥討教了兩局,頗有心得,今天七哥看看我可有進步?」
「行啊。」霍寧珘答道。說完又看向陸蒔蘭,他倒是還不知道她會玩六博。不過,看這純熟的架勢,就知道玩過許多次了。
這樣的時刻,賭棋是很尋常的事。霍靈鈞當然是立即站在宋情身後,道:「大家都來下注啊,情姐姐的六博下得極好。我押情姐姐!」
宋端就看看霍靈鈞,道:「彩頭呢?靈鈞就空口一句?」
霍靈鈞立即道了一串金玉之物,接著又叫大家都要下注。
大家都看出來了,這畫舫裡備的六博棋並非一般的六博棋盤,而是當代兵種棋大家趙乾源改造設計的六博棋。
梨木髹黑漆棋盤,玉箸色子,迭曲的棋道填有銀色。
相比起普通的六博棋,趙氏六博棋盤的棋道,設計得更加多變複雜,比照著栻盤的生門、死門、相生、相克,要懂一定的兵法和易數,才能玩兒。至於要想玩得好,難度更是頗高的。
尤其是比一般的六博棋減少了運氣成分,注重增加智慧巧思之力。若是光靠運氣,想嬴是不大可能的。
宋情長年跟著霍家在兵營,當然是懂兵法易數的,但大家不熟悉陸蒔蘭,覺得她這樣文弱,定然是不懂兵法。
更何況,眾人想到,雖然霍甯珘對陸蒔蘭表現得饒有興致,但那究竟是兩個「男人」。霍寧珘再是喜歡,又不能娶進門,最多還不是給他個高官厚祿。
再說,有陸家拖累,陸蒔蘭後面會是個什麼命運還說不準,哪有宋家來得穩當。
宋情就不一樣了,占著從小與霍寧珘一起長大的情分,又有宋家作為支撐,萬一將來能嫁給霍寧珘,只要生下孩子,那地位可就更牢固了。
因此,大多數人還是押的宋情,還紛紛下了注。
只有謝遇非和連頌心押了陸蒔蘭。
這時有人給霍寧珘拉了張椅子過來,原本是擺在靠著棋桌正中的,霍寧珘將椅子拉到靠近陸蒔蘭身後的位置,也笑著參與,道:「我押陸御史贏。彩頭嘛,就拿三十匹最好的西洲苑馬。」
西洲苑馬是汗血寶馬在西洲府精心繁衍培植的上上之品,可遇不可求。霍甯珘自己那匹阿蘇羅便是西洲苑馬,外形,體能和靈性,都非其他馬可比擬。他一下拿出三十匹當賭注,這個彩頭,即便是在場一眾見多識廣的年輕勳貴,也覺得心動。
陸蒔蘭轉頭看了看霍寧珘,用眼神問他,他就這樣相信她不會輸?
霍寧珘也用眼神回答她,傻東西,不管她贏還是輸,場面上他是肯定要給她撐著的。下棋能輸,氣勢不能輸。
陸蒔蘭又轉回頭,繼續專心下棋。
兩個姑娘的運氣都不錯,扔的玉箸都是宜自己的棋的,那麼比較的就是棋藝了。
宋情的六博的確下得極好,連霍寧珘都是認可的,霍寧珘隻喜歡和高手玩,與宋情玩六博時,也的確指點過她數次。
因此,宋情對自己的棋藝也較為自信,但她沒有想到,陸蒔蘭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
連霍靈鈞都不敢置信地微張大了嘴,看著陸蒔蘭躲過宋情精心佈置的殺局,反而先吃掉對方一個「散」。
宋情漸漸感到有些吃力了,她的第一枚「散」其實是故意讓陸蒔蘭吃掉的,但是,她沒有想到,陸蒔蘭的奇門研習得實在是精,竟能連開兩個生門,吃掉她的小散就逃掉了。
等她再去追的時候,卻落入陸蒔蘭設的陷阱中。又被吃了一枚「散」。
畢竟是高手過招,雖然這時陸蒔蘭六子尚全,而宋情只有四子,但宋情也仍然不慌亂,
但陸蒔蘭卻沒有按照常規的路數,而是兵行險著,隨即出動了自己的大王「梟」,硬是誘得宋情也出了王「梟」,再拿兩個小散堵住宋情後面的援兵,直接吃掉了宋情的王「梟」,簡直是殺了個所有人意料外的措手不及。
因為光看陸蒔蘭的外表和個性,實在看不出她是這樣的棋風。倒是霍寧珘想著陸蒔蘭在治貪上的風格,也不算太意外。
「精彩!」不知是誰最先大喊了一聲。霍靈鈞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愣愣看了陸蒔蘭片刻。
宋情沉默片刻,道:「陸御史,再來兩局?」
「好啊。」陸蒔蘭自然是應戰的,正好她也還沒有下過癮。
後來兩個女孩又下了兩局,除了第二局兩人平手,陸蒔蘭三局兩勝,倒是贏回了所有賭注。
連宋情都輸的心服口服,道:「陸御史好棋藝。差距在呢,我輸得不冤枉。」
陸蒔蘭自己也下得很酣暢,近來總是在家中與霍寧珘之間為難,心中多是悶著的,難得在棋盤上的痛快搏殺也叫人很愉快,嘴角便翹了翹,道:「承讓。宋姑娘也下得很好。」
陸蒔蘭笑起來的樣子的確招人,霍寧珘看著她,眸色深了幾分。
宋端也看向陸蒔蘭,目光微微變了一些,叫人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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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眾人繼續說話,霍寧珘已悄悄將陸蒔蘭拉到外面的走廊上,帶到另一間房裡,低聲道:「陸御史的六博實在下得不錯,誰給你陪練的?」語調頗為深沉玩味。
陸蒔蘭看看霍寧珘在燈光下的眉眼,察覺到一絲危險,不說話。
「快說。」霍寧珘逼問道。他今晚的酒喝得不算少,心裡卻明鏡似的。陸伯爺可沒這個閒心陪陸蒔蘭玩這個,能有這水平,又願意跟她玩的,只會是一個人。
知道他這不說就不放人的性格,陸蒔蘭想了想,不得不道:「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