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季嬤嬤從前伺候過陸蒔蘭的生母,知道兩母女的皮膚都細嫩,手腳落重了易生痕跡。
想起陸蒔蘭今日是去的侯府,她心中有了猜測。
雖然她暗暗拿霍甯珘當姑爺看,可這也只是她的一種寄望而已……名不正言不順的,兩人還沒有成親就如此,難免令她惶惑不安。
看來,之前陸蒔蘭吃的那藥,根本不是什麼益氣藥,而是用來避子的。
這一晚,季嬤嬤根本沒能入睡。
輾轉至天亮,等陸蒔蘭醒來,倒是她發現季嬤嬤愁眉緊皺,主動問:「嬤嬤怎麼了?可是昨晚睡得不好?」
季嬤嬤答:「若不是嬤嬤昨晚碰巧看到,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瞞著我?」
陸蒔蘭反應一下,意識到季嬤嬤在說什麼,略思索,道:「我想著已是過去的事,多說無益。」
她又道:「嬤嬤不必擔心。反正我也沒有打算以女子身份嫁人。」意思是有沒有失身於人都沒關係。
陸蒔蘭也不知,是因為她生性的緣故,還是因想摒棄女子的身份,抑或因為那個男人是霍甯珘。
總之,她現在的失落之感已不像昨日那樣強烈。已過去的事,就過去罷。木已成舟,再多想,又能什麼改變?她已能反過來安慰季嬤嬤。
季嬤嬤既心痛,又有些哭笑不得,便不再說別的,只道:「你告訴嬤嬤,是不是首輔?」
陸蒔蘭沉默少頃,點點頭。
真是孽緣……季嬤嬤忍不住歎氣。她帶大的姑娘她清楚,陸蒔蘭壓根不想做女子,想必是首輔多少用了強。季嬤嬤還不知陸伯爺給了帶著媚藥的酒。
陸蒔蘭不想再討論自己這件事,想去找父親詢問京中情形,卻根本不見人影,只有家中的僕從送著幾名女眷繼續東行。
她知道,京中的事態必定變得十分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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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慕微記得自己是在公主府裡入睡,醒來卻換了個地方,身邊只有墨鵲是熟悉的,屋內和屋外把守的全是陌生人,心中懸起,驚訝道:「這是哪裡?」
立即有一名女子道:「長公主勿要害怕。我們是四爺的人,特地按照四爺的命令,將長公主送去一個安全之地。」
「安全之地?」蕭慕微嚼著這句話,她身為皇族,對時政較為敏銳,立即反應過來,多半是因霍寧珘離京的事,造成政局動盪。就是不知,霍寧珩在其中會扮演什麼角色。
但是,蕭慕微存了心眼,若這些只是借著霍甯珩名義來帶走她的人,可怎麼辦?
她便問:「那……我若有事找四爺,你們能聯繫上他罷?」
「這是自然。」那女子道:「公主是有話要奴婢帶給四爺麼?」
「正是。」蕭慕微略思索,道:「你幫我問問你們四爺,我讓他幫我找尋的冰絲翠尾琴,他幫我尋到了嗎?」
那女子得了吩咐,立即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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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寧珘先前召集逼宮的兵力,都被肅國公保下,幾日前便離京往西行前往關中。
此時,收到霍牧恩求援,霍寧珘卻不得不去增援。
只因,京畿西大營的霍家軍,已被霍寧珘派人策反,現在其實是他自己的兵。
更何況,霍家兩兄弟決定回去關中,原本也要經過京畿西大營。
那在京畿西大營佔據優勢的李秋堅,的確是名猛將,武藝超群,與蒙古軍的實戰經驗豐富。他正是受了皇帝的暗中召見,前來京城勤王。
他守在霍寧珘回關中的必經之路上,要為皇上捉拿對方,為自己掙一大功。
他終於聽到尖利的哨響,立即帶著親兵精銳奔襲而出,看向那傳來異動的方向。
雪地彌白,在火塔下反著刺目的光。蒼穹還有雪絮絮飄落,在這飄零的雪中,李秋堅便看到一人一馬的身影,帶著一小片潮水似的騎兵,從那陰暗的林中慢慢出現。
那是名年輕男子,身在陣前,披一身玄色軟絲甲胄,高居馬背上,馬鞍旁斜掛著鴉黑長槊。
李秋堅一愣,來人的相貌正好被蒸騰的火光照亮,五官清雋分明,無一絲瑕疵。
霍寧珘聲名在外的,不止有他的功績,還有他的容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看到那等容色,那等靜默如淵臨岳恃的氣勢,令李秋堅很快明白,這人必定是霍寧珘。
李秋堅一聲大吼,雙腿猛夾馬腹,銀鋒閃爍的大戟一揚,便朝著對方衝擊而去。他天生神力,力大無倫,在單兵較量中未嘗過敗績。
霍寧珘身下那匹通體烏黑的阿蘇羅,仿佛與主人心意相通般,馬蹄陡然疾奔,踏起一片煙嵐變幻,絲毫不懼地超前迎上去。
太快了。不止是這黑駒阿蘇羅的速度,更是霍寧珘出手的速度。
幾個回合後,李秋堅甚至沒有看清霍寧珘是怎樣出手,頭上威武的將軍盔便被一挑而起。伴隨那暗銀色的槍首襲來的,不止是冰雪般凜冽的寒意,更是純粹無盡的殺意,一種能摧人心智的殺意。
李秋堅嚇得心膽欲裂,在這,他竟對上了霍寧珘的眼睛,他渾身一震,總覺得是霍甯珘有意放自己一碼。
果然,李秋堅又勉力支撐一陣,被霍寧珘反手將槊身重重抽在身上,直直將其摜下馬背。槊首砸落,卻並未完全落下。
「首輔槍下留人——我李秋堅,願從此追隨首輔!誓死效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這李秋堅本就是個急智的,奮力大喊道。
李秋堅並非詐降,而是真心臣服。
他本就是為了功名利祿而來,此刻,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從來沒有這樣堅信過,最後奪得天下的,不會是別人,必將是他面前的霍寧珘!
霍甯珘果然是有意放這猛將一碼,慢慢收回兵器,道:「那便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李秋堅果然誠意十足,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對方向,心潮澎湃,立即叫人撤了對那萬多霍家軍的圍困。
並向霍寧珘道:「首輔,末將這就追隨首輔殺進京中!」
霍寧珘卻是道:「不必,暫時就在這京畿西大營駐紮下,等著皇上來向我們求救。」
李秋堅自是聽從。
霍寧珘自己也帶來了五千精銳,加上西大營如今所有兵力,實在堪稱一支為數不小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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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大營駐紮了一天,李秋堅突然來到霍寧珘營帳外,道:「王先生,今日我那邊抓了些入京的女人,有些是從湖廣來的秀女。個個都生得水靈靈的,其中有一個姓陶的,特別漂亮。」
「我想著,兄弟們都辛苦了,特別是七爺。所以得了這群美人,絕不敢私享,特來進獻於首輔。而且,我還抓了好些個富戶,得的東西一律不敢私藏,一一孝敬七爺。」
李秋堅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他不比得從前追隨霍寧珘多年的老人們,自然想多掙表現。
王奚卻皺皺眉,道:「李將軍,既然你如今跟著七爺,那就一定要按他定的軍規行事。七爺治軍甚嚴,其中一條,便是不可殺掠百姓。在七爺這裡,你不必孝敬旁什麼,只要立了戰功,自會論功行賞。」
李秋堅有些遲疑不信,這世上,收買人心的話誰會都說,但真正做的,卻多是另外一套。
王奚知道李秋堅還抱著懷疑態度,便歎口氣道:「鐵蹄所到之處生靈塗炭,這絕非七爺想要看到的。這麼跟李將軍說罷,七爺與四爺自幼師從已逝的一代全能大家,祁蓊先生。那是真正風骨標傲、澤濟蒼生的人物。」
他微頓又道:「雖然,七爺少時因性情頑劣,不似四爺那般受到先生鍾愛。後來,在七爺選擇去做斥侯時,祁蓊先生甚至宣佈從此沒有七爺這個弟子。但是,先生最重要的訓誨,七爺卻是銘記於心,那便是絕不踐踏百姓。」
「你想想看,七爺是欲接管這天下,而非毀滅這天下,自是對農耕商賈,民生與民心,破壞得越少越好。否則,若要重建,要耗費的心力就越多。」
更何況,霍家做著生意,霍家兩兄弟的錢來自於龐大的生意網。一個飽受摧殘的國家,如何創造財富?只有天下晏然,百姓先能安居,才能樂業。
王奚這般推心置腹,李秋堅便拱了拱手,立即下去更正自己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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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甯珘不知李秋堅來過,他正獨自坐在桌案前,桌上擺放著地圖,各地戰報,還有一隻手環。
他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看向那隻手環。
想起那日,陸蒔蘭用這手環想要襲擊他,反被他輕易制住的情景。難免又想道關於她的更多。
霍寧珘也知道,現在不是想女人的時候,但就是,有些控制不住。他的自製力,一遇到陸蒔蘭就會減弱。
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那天會對著她失控成那樣。看到那副晶瑩姣美的女體時,他幾乎完全被想要得到她的欲望所支配。
那酒中媚藥的效果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對她的渴望。
但是,她一定被嚇到了,會更想躲著他。
他原本是想守著陸蒔蘭醒來,好好地開解她,哄著她。讓她知道,他是非她不娶,只希望讓陸蒔蘭不要因此有任何後顧之憂。
誰知,在多方的角逐發力下,局勢變化之快,竟讓他沒有能等到她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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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寧珘正在出神,外面有人稟報,說幾名將領過來了,他便讓他們都進來。卻見宋情也在內,她穿了身銀絲軟甲,從一匹雪白駿馬上下來,格外英姿颯爽,引人注目。
宋情與眾人一起入了屋內,便見霍寧珘已脫掉甲胄,穿著一件輕便薄袍,雪白的中衣領子露出一截,髮鬢帶著水汽,微微濕潤,瞧著是剛沐浴過。
宋情見霍寧珘的手不知怎的似乎受了點傷,正低頭用紗條慢慢纏著虎口。她便道:「七哥,我幫你罷。」
「不用。」霍甯珘熟練地包了兩圈,看向幾個兄弟,道:「城中怎樣了?四哥那邊將人捉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