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不覺中朝她前進一步,而陸蒔蘭身後緊貼著廊柱,壓根無處可退。這般受制於人的姿勢,即使是醉酒的她,也覺察到危險,仰起頭道:「首輔……」
她其實已經兩眼發花,但仍是發現,霍寧珘似在細細打量她的面容。
陸蒔蘭哪曾被男子這般對待過,頓覺全身血液直往臉湧,且有些怕被看穿的心虛,她舌頭打結:「首輔…看,看什麼?」
平時是絕對見不到結巴的陸蒔蘭,霍寧珘忍一下笑意,盯著她天生微翹的菱紅唇角,拇指的指尖蜻蜓點水般刮過,道:「還以為你這裡沾了壽糕屑,是我看錯了。」
說著便緩緩放開手,人也退開兩步,完全就真是看錯的樣子。
是……這樣?陸蒔蘭腦子反應要比平時慢,也比平時心大,沒有多想。只是,他的指腹從她嘴唇抹過時,酥酥麻麻好奇怪。
陸蒔蘭又懵片刻,道:「首輔,你不急麼?」她方才喝多了酒,還用了酸梅汁和蜜露,實是有些急著去淨室。
「不急。」霍寧珘終於讓開路,讓她得到自由:「你急?那你先去。」
「好。」陸蒔蘭也不再客氣。
這間淨室就在他們的包廂外不遠處,在整個畫舫尾部。
陸蒔蘭的身影一走進去,霍寧珘眼底的笑意便徹底消失,他側首看向長廊的另一邊,跟出來的藺深立即會意,朝那方向很自然地走過。
陸蒔蘭這樣的普通人,當然不知有高手在暗中窺視他們。
謝遇非定的這艘畫舫名為「江心月」,在整個京城經營所用的畫舫中,亦能排進前三,本就是為貴客打造,從船身的華美外觀,到每個包廂乃是淨室的陳設,都花費諸多心思。
這淨室連獸子都是青瓷所制,檀香襲人,陸蒔蘭醉歸醉,還不忘落鎖,惟恐有誰進來了。
走這樣一趟後,陸蒔蘭重新回到包廂,便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顯然是一副酒意上頭的模樣。大家也照顧她,知道她不能喝,好歹沒人勸。
但是按照謝遇非他們慣常的流程,用膳是第一步,接著要嘛是去溫柔鄉賞歌舞,倚紅偎翠,要嘛是去浴湯享受。
畫舫開得極其平穩,漸漸停靠在懷惠河的某處岸邊,謝遇非便狗腿地對霍寧珘道:「今晚我安排在臥雲泉館,保管把七爺伺候得舒服。」
陸蒔蘭不料還有安排,她現在是只想睡覺,可這是專為她慶生,她也不便提出立即就走。
她抬頭一瞧,好不容易看清牌匾上的字,只聽謝遇非對她道:「這裡姑娘們的捏拿手藝都好得很,槿若,一會兒你只管脫了泡個澡,出來躺著,自然有人知道伺候你。」
陸蒔蘭哪想到還有這個安排,一時傻眼了。泡澡?
霍寧珘走在前面,也沒有阻止,有意給陸蒔蘭長長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跟謝遇非他們做「好兄弟」,再結伴出來玩兒。
他知道陸蒔蘭在南京讀書時,沒有謝遇非這樣豪的朋友,成天只知埋頭苦讀,又是剛從邊塞回來的土包子,不知現在公子哥的玩法一套一套的,有了這次,下次她就不會再來。
臥雲泉館也算一間難求之地,謝遇非能包下六間著實不易,但霍甯珘是臨時加入,沒有多餘的一間能空給他。謝遇非便道:「七爺和大家都單獨一個泉室,槿若和我一個泉室。」
謝遇非想著,當然是自己照顧喝醉的陸槿若。和槿若泡一個湯,他也能接受。若是跟鄭興夔什麼的一起泡,嘖嘖,那他心裡可能要膈應得慌。畢竟他和槿若交情不一般,小時候就是一雙浪裡小白龍。
正在心裡默默嫌棄鄭興夔的謝遇非,還沒有發覺首輔大人已經停下了腳步,險些撞上去。
霍寧珘冷淡的眼神掃著謝遇非,謝遇非頓時又覺得渾身都冰凍了一遍。他想著,首輔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對這個安排不滿意?可是他不是已經讓對方在單間了?
霍寧珘言簡意賅道:「陸槿若跟我一間。大家都快進去罷。」
首輔都發話了,鄭興夔等人自然都各自進了房間。便只留下了霍甯珘、陸蒔蘭和謝遇非三個人。
「……」謝遇非有種玩具被搶的感覺,愣著了。
陸蒔蘭懵歸懵,但靈敏的直覺尚未完全消失。自從皇帝那天突然失態,在她現在的心目中,皇帝比霍甯珘危險,因此,若今天面臨選擇的是蕭衝鄴和霍寧珘,她會選擇霍寧珘。
但是在霍甯珘和謝遇非之間選,她肯定就會選謝遇非。畢竟先前在畫舫上時,霍寧珘的靠近,現在回想起來,仍讓她心有餘悸。
借著酒壯膽,陸蒔蘭朝轉身也要進泉室的霍寧珘直接提出道:「首輔的身份,怎能和人擠,我…還是與謝三哥一間罷。」反正稍後她可以直接不進泉室裡去,就在這外廳等著大家,謝遇非也不會說什麼的。
被選中的謝遇非暗自一喜,臉上還不敢表露。
被未婚妻淘汰的霍寧珘輕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冷。他發現,陸蒔蘭對謝遇非還真是不一般,回京頭一次,便為謝遇非破例飲三杯,還出了疹子。今日出來慶生又是謝遇非做東,她便喝了酒。現在連泉室都選對方,對謝遇非可說很是信任。
霍甯珘幽深的目光落到陸蒔蘭身上,鎖著她,緩緩道:「你方才說什麼,你要和誰一間,我沒有聽清。」
陸蒔蘭被霍寧珘這麼看著,微微抿唇,為了不給謝遇非添加困擾,她想想說:「那,謝三哥,下官還是…與首輔一間,萬一,首輔需人使喚……」
「額,槿若說得也有道理,那好罷。」謝遇非也不敢說不好,只能看著陸蒔蘭跟著霍寧珘進同一間泉室去了。
謝遇非在原地站了片刻,他今日酒也喝得不少,腦子也不算太清醒,但是七爺對槿若,的確是跟對別人不大一樣啊。想著想著,謝遇非突然一個激靈,莫非……莫非七爺和壽王往來多了,也被傳染了那方面的愛好,開始對男人有興趣!心下暗戳戳覬覦槿若的美色?
謝遇非開始憂心忡忡,七爺不會是想借著沐湯……對槿若做什麼罷?在七爺面前,槿若簡直就跟那砧板上的魚沒兩樣。
他隨即又覺得不大可能,七爺看著不像是會喜歡男人的。而且,若他是霍寧珘,有華昭郡主這京城第一美人可以娶,又有含璧姑娘這樣的隨時願讓他做入幕之賓,也不可能對男人產生什麼想法才對啊。
謝遇非著實困惑,始終不放心,便決定,等再晚些時候,他掐算著時間,哪怕冒著被七爺責駡的危險,也要去七爺和槿若那邊看看。
反正他們三個都是男人,以前七爺在軍中的時候,也沒少被男人看,被他看看……應該也沒關係罷?
陸蒔蘭心裡的忐忑不比謝遇非少,跟著霍寧珘進了泉室。
泉室裡用琉璃盆置了許多冰,涼氣悠悠,她似乎要稍微清醒那麼一點點,但也只是稍微,一張臉蛋還是染著嫣紅的,便看向霍寧珘。從未來過這種地方的她有些無措。
立即有兩位身著紅色衣裙的年輕姑娘上來迎接他們,衣裳倒不是特別輕薄,樣式也是中規中矩,瞧著便不是那等靠姿色吸引客人的地方。
但饒是如此,看到霍寧珘的姿儀氣度,兩個姑娘仍是不免一怔,隨即紅了臉,目光皆難以控制地悄悄往對方臉上和身上瞟。二人都站到他身側,等著想為對方更衣,沒人去管後面的陸蒔蘭了。
霍寧珘卻似沒有下水的打算,隻回過身,看向陸蒔蘭,道:「我知道你面皮薄。你若不好意思脫衣裳,便不沐湯,直接讓這師傅鬆乏鬆乏就成。」
臥雲泉館的捏拿在京中的確稱得上獨樹一幟,別看這些女師傅年輕,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手藝。他又道:「正好給按按你的腰。」
陸蒔蘭知道霍寧珘指的是她被撞的後腰那塊兒。
「那……」陸蒔蘭想著霍寧珘未必希望旁人知曉他的身份,便問:「七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