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聽到那兩人的問安,霍寧珘隻略微點頭,面上看不出情緒。
霍寧珩見沒有馬車來接對方兩人,道:「要不要送你們一程?」
謝遇非想了想,他晚些還跟人有約,正打安排陸蒔蘭乘車後去赴約,便說:「我就不用了,四爺若是方便,搭了槿若走罷!」
陸蒔蘭飛快看看坐在馬車另一邊的霍寧珘,正想著如何婉拒……
便聽霍寧珩道:「自是方便。」
陸蒔蘭這時推辭就顯得不合適了,她就道謝說:「多謝四爺。」她也知道謝遇非還有事,便與對方道別。
霍寧珩這輛馬車著實寬大,連霍家兩兄弟這樣高大的身形坐著都不嫌擠,自然不差一個陸蒔蘭。
京城裡能這樣造馬車的,也沒有幾人。陸蒔蘭打量一下車內,左側竟有放琴的木架,並沒有供人坐的位置。右側與後方的坐榻則很寬餘。
霍家兩兄弟都在後面坐著,她當然就獨自坐在右側。依舊是很省地方的坐法。
霍寧珩便道:「陸御史不必拘束。」他說完,倒是察覺到什麼,又側首看了看今晚偶遇陸蒔蘭後便一直沉默的弟弟。
霍寧珘還真沒想到自己這樣快又會跟陸蒔蘭同乘一車,對方今日穿著月白的夏裳,從側面看過去,鼻樑挺而秀美,睫毛垂下暗影,腰肢雖細,但坐得端直,即便她不施粉黛與釵環,穿著男子的衣物,用那雙瑩澈的眼睛看來時,也叫人有驚豔之感。
陸蒔蘭察覺到霍寧珘在看自己,想了想,朝他翹起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她希望起碼能與首輔保持正常的上下級關係,最少不要惡化。當然,霍寧珘沒有追究陸家,她已經很感激。
霍寧珘看她片刻,心知肚明,陸蒔蘭也就是瞧起來柔順而已,心裡的主意大得很。
不過……想到這樣密閉的空間裡,還有另一個男人。哪怕是自己的四哥,也令霍寧珘幾不可察皺了皺眉。
霍寧珘的神色卻令陸蒔蘭以為是對她不悅,趕緊收斂笑意,轉過頭去。
霍甯珩與霍寧珘一起長大,對弟弟極為瞭解。霍寧珘今晚的反常雖不明顯,對他而言卻不難發現。
霍寧珩看看這兩人,視線突然落在陸蒔蘭纖頸間,往那小結子,再次瞧了瞧。
車廂裡一時十分安靜,霍家兩兄弟沒有找陸蒔蘭說話,她當然不會主動開口。
直到馬車漸漸駛入邕安巷,距離伯府已不遠,周圍都是深宅大院,極少有路人。
霍寧珘正靠著車壁假寐,輕闔的雙眼,忽然之間睜開。
陸蒔蘭還在百無聊賴看著琴架的花紋,腰間突然被一隻手臂纏住,隨即被摟入一個硬邦邦的懷抱裡,整個人都挪了地方。
她的眼睛緊緊貼著對方的衣襟,不得不將眼簾閉攏,什麼也看不到。
但是同一時間,她卻聽到近在咫尺的鐵器紮入木材的之聲,暴雨般一迭地鏗鏘作響,這是車身的動靜。緊接著便是馬車外兵器相接的激烈廝殺聲。
而下一刻,她腰上的手便鬆開了。
陸蒔蘭這才知道抱她的是霍寧珘,而她現在已置身在霍寧珘先前的位置,也就是馬車後方的坐榻,身邊則是霍寧珩。
是什麼人,居然膽子大到敢行刺霍家兩兄弟?反應過來的陸蒔蘭心裡怦怦跳如雷鼓。驀然領悟,多半是與這江山天下的爭奪有關。
一柄寒光煊目的長劍,從馬車窗戶垂下的細竹簾間刺入,被霍寧珘將劍身夾在兩指之間,「啪」一聲竹簾已毀成殘缺。
也不知他的動作如何能做到這樣快,霍寧珘下一瞬已探手奪下對方的劍,劍鋒調轉,朝窗外那人喉間不偏不倚透過,再猛然扯出。眼底冷酷至極。
霍寧珘便提著尚在滴血的劍下了馬車。
霍寧珩亦是面容森冷,手中扣著兩枚藍光幽幽的細長鐵鏢,他看了看陸蒔蘭,神色才變緩,道:「不用害怕。」隨即將一枚毒鏢放到小幾上,只留一枚查看。
本是駭人的場面,卻不知是否因為見霍家兄弟二人如此鎮定,陸蒔蘭倒也沒有太多慌張。她便點點頭。
辨認那毒鏢片刻,霍寧珩才又道:「是衝著我來的,看來提前倒是不知我弟弟也在。因我的緣故,給陸御史添麻煩了。」
「無事。」陸蒔蘭趕緊搖搖頭,霍寧珩先前要載她,也是一番好意。
馬車外的藺深與霍寧珩身邊的霍斟已帶人將偷襲之人制住,對方人不算太多,就五人,但的確個個身手不凡。
陸蒔蘭透過車窗看出去,便見有兩個刺客已死在血泊裡,剩下兩人似乎接連自盡,兩個活人就像皮繩似的瞬間便軟下去了,看得人頭皮發麻。
那些刺客事先也沒有想到霍家兄弟兩人都在。哪怕霍寧珩一人,也根本不是他們能夠得手的。大約也是知道,若是刺殺不成功,必將受到霍家制裁,生不如死,倒是自殺得乾脆。
霍寧珘捏住最後一人下頜,阻止對方自殺,隨即將其點穴扔給藺深,道:「審。」
「是,七爺。」藺深命人帶走,又看著那刺客冷笑道:「這世上總有些不自量力不怕死的蠢貨。」
霍甯珘回到馬車時,目光將陸蒔蘭從頭到腳巡過,接著看向霍寧珩,道:「四哥,先送陸槿若回去吧。」
霍寧珩已知行刺者是針對自己,倒是放心了,頷首:「好,的確有些晚了。」
霍甯珘便朝陸蒔蘭道:「今晚之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她自是點頭,知道這是為了保護她。
陸蒔蘭到底只是個從國子監才念完書,入仕一年的姑娘,哪裡見過今晚這陣勢,回府後也難免一直在回想。
而對於霍家兩兄弟,今日的權力地位全是從沙場和詭局中掙出來的,曾見過的兇險遠勝今晚,因此,壓根不當一回事,隻關心如何剷除幕後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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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蒔蘭這一晚後半夜才睡著,還是季嬤嬤叫她,早上才醒過來。
她想著昨日接了旨,讓她一早進宮,便趕緊梳洗出發。
太液池的荷花開了,碧葉接天,卷舒開合,各色荷花爭相競放,搖曳出香風十頃,實是一片娟麗盛大的景象。
被內侍帶到太液池邊的陸蒔蘭,倒是沒想到皇帝會邀她賞荷,一時被這盎然之景所吸引。
陸蒔蘭站在池邊,晶瑩的手指伸出纖纖一根,正在撥弄那荷葉上的水珠,雪色映翠綠,大夏天也叫人心裡涼沁沁的。
蕭衝鄴看著這畫面,倒是站在殿前廊角沒有做聲,不忍心打斷陸蒔蘭難得一見孩子氣的動作,他的目光在那雪白柔荑不捨得移開,覺得上次在芙蓉園著實遺憾。
若是他的計劃成功,既是「英雄救美」,又識破陸蒔蘭女子的身份,仗著自己皇帝和知交的身份,還免了她的欺君之罪,那一晚,他們兩個的關係自然不會再是君臣。
就如他昨晚做的夢裡,正是端午那晚在芙蓉園,在他的夢中,陸蒔蘭沒有逃出那間屋子,惟恐隨時有人進了屋,撞破她女子的身份,她便一整晚都焦急無助地躲在那屋子的紗簾後。
而他用完膳後,才帶著醉意,慢慢地進了那間屋裡。
陸蒔蘭見到他時,既驚訝,又害怕,還有些慶倖不是別人,那副無辜而詫異的神情,讓蕭衝鄴覺得心都要化了。
他則似乎比陸蒔蘭還要驚訝,還有些憤怒,怪陸蒔蘭騙了他,隨即又心疼她竟被歹人搶了鞋子。他質問陸蒔蘭為何要扮成男子欺君,然後順理成章地佯怒吻上了他百般念想的紅唇,在他的半強迫之下,她便在那榻上第一次承了歡……
蕭衝鄴不敢再繼續回想昨晚夢中場景,惟恐自己再度失態。
不過,陸蒔蘭那天怎麼可能躲得過看管她的人,不是霍寧珘,便是蕭慈,不知是哪一個壞了他的事。一想到此,蕭衝鄴便面色陰沉。
「槿若。」蕭衝鄴慢慢現身出來。
「臣見過皇上。」陸蒔蘭見皇帝來了,立即上前行禮。眼前的少年才十八歲,清俊高挺,氣質清華,她完全猜想不到對方心裡,早將同齡的她視作不容他人染指的禁臠。
她見到蕭衝鄴,卻是莫名想起昨晚被霍寧珘那邊處置的幾個殺手。但四爺說是衝著他來的,她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若是皇帝出手,感覺不應是先針對四爺,而是先針對……首輔罷?
蕭衝鄴便一慣地先與陸蒔蘭討論公事,道:「聽說,刑部有人因三法司官員被害一案始終查不到兇手,便想把殺害三法司官員的罪名,盡數安到毛方晉頭上。被槿若堅決地阻止了。」
陸蒔蘭微詫:「這件事皇上已知道了?」
「嗯。槿若做得很對。」皇帝讚揚她道:「不畏高位官員的施壓,也不因與毛方晉有怨便藉以泄私憤,始終堅持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