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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新賜紫羅裙》第25章
第25章

  屋裡少女的那聲音,著實引人多想。

  霍甯珘和陸蒔蘭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正巧這時蕭慈曲起食指敲兩下門,略提高聲音:「霍七,裡邊這樣黑,你們做什麼呢?」

  陸蒔蘭微微一僵,耳根莫名燙了燙。霍甯珘則將陸蒔蘭的衣裳拉下來些,道:「起來罷。」

  皇帝來了,做臣子的怎樣也沒有閉門不相迎的道理。

  陸蒔蘭趕緊從榻上起身,將外裳完全放下。對面的男人還「體貼」地將她的腰帶遞給她。

  「……多謝首輔。」陸蒔蘭接過將自己的腰帶扣好。

  竜竜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連同那腰帶的撞擊聲,都傳進門外有心人的耳裡。

  霍甯珘等陸蒔蘭穿戴好了,才走過來拉開門,眸中幽深一片,目光與蕭衝鄴對視片刻,問得不緊不慢:「皇上在找陸槿若?」

  被那目光盯著,蕭衝鄴語速也很慢:「嗯,朕先前給陸槿若交辦了任務,卻一直沒見她回稟。想著她平素不是個憊懶的,擔心是出了什麼事。」

  霍寧珘略微頷首,沒再說話,陸蒔蘭便趕緊過來見禮:「臣見過皇上。」

  藺深已進屋拿火摺子將霍寧珘弄熄的燈都點起來,正好方便蕭衝鄴的視線在陸蒔蘭身上沉默打量,她的頭髮倒是整潔,只是那鞋……便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弄成這樣?」

  他明知霍甯珘和陸蒔蘭不可能真在裡面發生什麼,但是聽到陸蒔蘭的聲音時,蕭衝鄴仍有腦中轟然一炸之感。若裡面的男人不是霍甯珘,他實在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陸蒔蘭不得不將自己的遭遇又說了一遍,當然,同樣隱去代含璧彈奏箜篌那一環。

  蕭衝鄴蹙著眉,溫聲安慰她:「槿若放心罷,這件事,朕定會徹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陸蒔蘭露出笑意:「那臣便先謝過皇上。」她也知道自己做御史,多少是得罪了人。

  蕭衝鄴看著陸蒔蘭那雙信任的眼睛,讓這顆鐵石般的帝王心也有些澀澀發酸。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霍寧珘這時轉眸看了看陸蒔蘭的神色。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單純,哪裡是七歲時就能利用先帝殺人的蕭衝鄴的對手。就連朝中有幾隻老狐狸,也識不破他這個外甥,何況是入仕一年的陸蒔蘭。

  蕭慈也對她的遭遇表達了同情,又責道:「原來我進那屋之前,陸御史也在,你也是的,跑什麼?直接告訴本王,難道我還不幫你?」

  陸蒔蘭從先前的孤立無援,一下就感受到來自多人的關愛。只是這關愛來得猛了點,她一時倒有些不適應。只能客套回應:「王爺說的是。是下官一時考慮不周了。」

  蕭慈便道:「說起來,你們倆先前到底在裡面做什麼?我猜是陸御史哪裡傷著了,在裡面搽藥?」那話聽著雖曖昧,但……以他的耳力還是聽得出來。

  陸蒔蘭點點頭,不欲多說,隻朝蕭衝鄴道:「那臣今日便先向皇上告退,回家換洗一番?」

  蕭衝鄴答道:「都這個點兒了,你也餓了罷?要不先讓廚下送些吃的過來,墊墊肚子。」

  「不用。」陸蒔蘭忙道:「臣在那池子裡泡過,這鞋也是別人的,臣只想趕緊回去。」雖然那池水是新換的,挺乾淨,這鞋似乎也才被主人洗過,但實在是難受得慌。

  知她素來愛潔,蕭衝鄴便沒有再說什麼。更何況,霍寧珘雖然一直沉默,但蕭衝鄴清楚,那不代表他若是要讓陸蒔蘭留宿,對方也會繼續沉默。

  霍寧珘不笑的時候,身上有種不遜於天子君權的無形氣勢,他站在一旁,即便不說話,你的舉動亦難免會受他影響。蕭衝鄴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

  宗室女眷用膳的殿室是在庭院另一端。

  男的這邊賞的是歌舞,女眷那邊則是戲曲為主。現下也都結束了,眾女皆走出來。

  眾女走到庭院正中時,便看到好幾個男性宗親及太后那邊的親戚,其中就有霍寧珩。

  站在漢白玉欄杆旁的霍寧珩,在夜色下實是讓人第一眼就聯想到明珠湛露,無論姿容還是氣質都拔然於眾。他雖是在與端王說話,實際卻是在等自己的弟弟霍甯珘。

  女子總是喜歡看相貌出色的男人,目光不免都紛紛向他投去。尤其是恪淑長公主蕭知嘉,險些被先帝指婚給霍寧珩的,看到對方,心情更是複雜。

  安平長公主便低聲道:「仿佛好久沒見到霍四了。他的那腿,著實太可惜。」

  正在這時,霍寧珘幾人也從另一頭過來了。蕭衝鄴自是走在最前,蕭慈正與霍寧珘說著什麼,陸蒔蘭則走在後面。再後頭才是一群侍從。

  安平長公主便看著陸蒔蘭,突然問:「那個是誰?看著倒是眼生。」

  蕭檀君便道:「姑姑,那人叫陸槿若,都察院監察御史,可不是個簡單的。旁的人,可是極少像他那般能同時得皇上、九叔……還有首輔的喜愛。」

  安平長公主眼睛眨了眨,笑道:「檀君,話也不能這樣說,長成這樣,我看了也喜歡啊。」

  蕭檀君便笑了笑,不再說話。

  霍寧珩也看到了跟在三個男人身後的陸蒔蘭,想起今日宴上的箜篌,觀察對方身形片刻,收回視線。

  蕭衝鄴今晚自是留宿芙蓉園,眾人便都向皇帝請退。

  蕭衝鄴都准了,等諸人都散了,他朝梁同海道:「請朕的舅舅霍甯珩留下來。」

  梁同海立即照辦。

  霍寧珩折返回來時,蕭衝鄴仍舊站在原地吹著夏夜涼風,他先招呼道:「舅舅。」

  霍家寧字輩雖有七個兒子,但能讓蕭衝鄴在公開場合稱呼為「舅舅」,而非叫其官職姓名的,只有霍甯珩和霍寧珘兩人。他一般都是叫霍甯珩為舅舅,而霍寧珘則加上個「小」字。

  「皇上還有別的事?」霍寧珩因為腿疾的原因,被特別恩賜,進禦也可坐轎。他下了轎,站到蕭衝鄴面前。

  「舅舅能否晚些走,再陪外甥喝兩杯?」

  霍甯珩看蕭衝鄴片刻,道:「好。」

  蕭衝鄴便與霍寧珩來到一間臨水雅閣,內侍很快呈上了酒釀。

  蕭衝鄴這次用的是酒樽,給自己與對方斟滿了,取一樽放到霍寧珩面前,道:「朕一直認為,有舅舅和小舅舅襄助,是朕的福氣。」

  「豈敢,是皇上的福澤蔭庇了霍家。」霍寧珩端起酒樽道。

  兩人喝了不少,蕭衝鄴終於蹙眉道:「不過,舅舅自腿受傷以來,已休養甚久。不知舅舅打算何時重返朝堂?你總不能,一直如現在這般。」

  霍寧珩微笑道:「我這個樣子,就不用再入朝了罷。寧珘與我,誰在都是一樣的。」

  這並非蕭衝鄴想聽的回答:「可是,這樣太委屈你了,舅舅,你與小舅舅從前都出力甚多……」

  •

  霍甯珘今次正好要經過伯府,自然是將陸蒔蘭載了回去。

  見霍寧珘又送自己,陸蒔蘭看看對方,笑著道:「多謝首輔。」隔一會兒又道:「您對我真好。」

  「我對你好麼?」霍寧珘翹了翹嘴角道:「可能是因為你幫我哥譯書罷。」

  這樣啊。陸蒔蘭便道:「我覺得首輔與霍四爺的兄弟感情似乎格外地深。」

  「我和四哥自小一起長大。」他略微停頓,又道:「他的腿,也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如今這般。」

  陸蒔蘭怔了怔,她實在沒有想到,霍寧珩腿疾竟是因救霍寧珘。

  霍寧珘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陸蒔蘭明白,這短短幾句,在對方心裡的分量。別的人可能沒法理解這種感受,但是她很清楚。

  她想到了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突然湧出一種同命相憐的感覺。只是,霍寧珘還能想盡辦法補償對方,或是醫治好對方,但她卻沒法彌補缺憾了。

  霍寧珘卻沒打算繼續說這個,他靠著馬車壁看她,目光深深,道:「過兩天是你的生辰吧。」都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雖然這面龐看起來實在嬌嫩。

  陸蒔蘭詫異看看對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首輔還知道我的生辰。」

  「嗯。」他記性好,看過他們定親的庚帖,自然就記住了。又道:「那日,到我府中慶賀慶賀?」

  陸蒔蘭聞言有些為難:「謝三哥前些日說他要為我慶生,已經訂好了地方。因為先答應了他,不好反悔……首輔若不介意,和我們一起?」

  霍寧珘沉默片刻,道:「也好。」

  •

  季嬤嬤一直等著陸蒔蘭回來,看到她回家,就趕緊讓人抬水來,服侍陸蒔蘭浴身。

  陸蒔蘭想著自己腰上的傷,便道:「我困得很,嬤嬤,擦洗一下就行,不泡澡了。」

  季嬤嬤便道:「好。」她幫著陸蒔蘭解開衣裳,解開綢帶時尤其小心。

  陸蒔蘭始終側著身子對著季嬤嬤,她想著,嬤嬤的眼神不好使,偶爾瞄一眼未必注意得到她後腰上的擦傷。

  誰知,她剛讓季嬤嬤先出去,對方便扒拉著她不准她動:「快讓嬤嬤看看,你這腰是怎麼了?青了這樣多還想瞞著嬤嬤。」

  便見陸蒔蘭的後腰上青了一大片,中間還有幾處破皮,在雪酥似的肌膚上格外顯眼。若是在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身上,當然不會招人心疼,但是在這個自己從小當成寶貝的姑娘身上看到,季嬤嬤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這個孩子的確是個能幹的,但說到底,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姑娘。從小沒了娘,爹又那個樣子,後來又扮成哥哥,不男不女的,八歲起也沒了玩伴。季嬤嬤這輩子沒有自己的孩子,把陸蒔蘭當成自己的命一樣看。

  陸蒔蘭心道糟了,她今日暈頭轉向的,這才想起自己這身皮肉嬌氣,平時都常常是不知在哪裡便碰得青紫了,這都撞出血來了,肯定是要青的。

  「還有藥香味……外頭的人給搽的藥?誰幫忙搽的?」季嬤嬤緊張問。

  陸蒔蘭想了想,如實回答道:「是首輔。」

  季嬤嬤一聽愣了愣,心中這叫一個五味雜陳。便忍不住道:「快跟嬤嬤說說,你近來總是去首輔那邊……他平素對你如何啊?」

  陸蒔蘭蹙蹙眉,道:「嬤嬤,你讓我先洗完再問可好。」

  季嬤嬤知道陸蒔蘭赤著身子害羞,便放開她,擰了帕子,小心翼翼幫她擦身子。

  終於浴完身,陸蒔蘭剛穿上一套絲綾衣,還是沒逃過季嬤嬤的追問。她一邊給陸蒔蘭擦著長髮,一邊道:「我聽外頭說,首輔頗為高傲,可他還給你搽藥,是不是對你挺好的。」

  陸蒔蘭想了想,趕緊阻止季嬤嬤的幻想,道:「嬤嬤,你別想這些沒有的了。首輔把我當成兄弟呢。」

  季嬤嬤曾經也是嫁過人的,只是後來家裡那個死了,對男女之事當然比陸蒔蘭清楚得多。她家姑娘這容貌身段,嫁給哪個男人,對方怕是都要食髓知味,沉淪著迷。但如今……她便又歎氣。

  •

  第二日,蕭衝鄴召了陸蒔蘭進宮。摒退了眾人,便問:「槿若昨晚傷到哪裡了?」

  陸蒔蘭還以為皇帝是要問政務,不料對方第一句便是問這個,她想著當時讓皇帝和壽王在門外等了那麼一陣,只得如實回答:「臣不小心傷到後腰。」

  蕭衝鄴眼底晦暗:「後腰……然後小舅舅便幫你搽藥?」那麼……霍寧珘這是已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蕭衝鄴的手掌蜷縮成拳,緊緊捏起,他還以為是摔了膝蓋。

  陸蒔蘭輕輕點頭。

  蕭衝鄴突然起身來到她身邊,將手搭在她肩上:「讓朕看看你到底傷得如何。」

  陸蒔蘭聞言身形一滯,她想起昨夜撩起衣裳,將後腰暴露在男子面前的那種無措的感覺,實在不想再來一次。

  便說:「皇上,臣這傷口醃舎得很,不可汙了皇上的眼,您就別看了。」

  「槿若對朕的小舅舅還真是格外不同。」蕭衝鄴怒極反笑了笑,幽幽道:「記得在陝西的時候,你有回摔了膝蓋,朕說要幫你搽藥,你亦是不允。看來,你對朕這個朋友,倒是比對他要客氣生疏得多……」

  陸蒔蘭怔了怔,少君和權臣之間難免對臣下的態度有所比較,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這是絕不會錯的。因此,她知道自己在陝西認識的好友實則是皇帝之後,才會變得尤為謹慎。

  她自認對皇帝的尊重絕不會比對首輔少,對方卻是還要分個親疏。從皇帝對霍甯珘這較勁的態度看來,陸蒔蘭覺得,皇帝對霍甯珘的戒心可算是不低。這樣的態度,難保有一天,不會發生君臣決裂之事,到那時,他們這些當臣下的,約莫還得做出個站隊的選擇。

  陸蒔蘭蹙了蹙眉,道:「皇上想多了。臣並沒有視首輔高於您……」

  「那就是說,在你心裡,朕還是比舅舅親厚的?」蕭衝鄴將陸蒔蘭另一邊肩頭也握在掌中,感覺到女孩在輕輕地顫抖,他的手將她扣得更緊,緊得陸蒔蘭骨頭也有些疼。蕭衝鄴又慢慢低頭靠近她,氣息落在她的前額:「那就讓朕也看一看。」

  陸蒔蘭心跳如鼓,她突然抬起頭,看向蕭衝鄴,道:「皇上變了很多。」

  蕭衝鄴抿唇看著她。陸蒔蘭又道:「皇上總是與我說,要我像在陝西一樣,信任你,依靠你,可我再也不能對你提出自己的想法。」陸蒔蘭曾經真的將蕭衝鄴引為知己,覺得對方甚是懂得自己,但不知為何突然就這般陌生。

  蕭衝鄴看著陸蒔蘭的側顏,察覺她顫得越發厲害,便鬆開了手,道:「槿若,是朕一時失態了……不過,你記住,小舅舅他跟朕是一類人。」

  都是掠奪成性。陸蒔蘭若是把對方當好人,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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