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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鐐銬》第65章
第65章

  監控錄像一路追著薛炎的媽和他親哥,他們壓根兒沒把東西扔在醫院裡。

  屠越在醫院外的垃圾桶里找著了一沓前天的報紙,報紙里包著一條半新不舊的毛巾。厚實,乾淨,還有股肥皂香,應該是用過之後又洗過。毛巾的左下角有一行小小的刺繡——C市第五醫院。

  癌症,五院。

  江帆心裡好像立了口大鐘,被什麼敲動了,「當啷當啷」地響。他想起自己先前在咖啡廳外無意看到的畫面,坐在杜夏可對面的那個人,是林秘書,樊沛的林秘書。接近真相的緊張讓他心亂如麻,不過他沒什麼時間調整情緒了,六樓會議室的大門近在眼前。

  翻了會兒垃圾,讓他們誤了時間。會議室里已經有人在等了,臨時小組的代表、薛炎家屬和杜夏可。那代表看起來挺不像那麼回事兒,只是在看見杜君棠進來時,立刻站起來笑著打招呼。杜夏可沒動,就坐在原處,坐沒坐相,一副輕鬆自得、勝券在握的模樣。

  江帆的視線穿過他倆,落在靠後的薛炎家屬身上,一男一女,正是他們在監控中看到的那兩個人。中年婦女大概視力不好,看他們時得虛著眼,費勁兒半天,卻看見屠越手裡那一卷報紙,頓時臉色劇變,一隻手哆嗦著,去抓他大兒子的手腕子。那男人也是滿臉寫著糟糕,手放在大腿上,攥著自己的褲子,一條腿無意識抻出去,彷彿隨時準備逃跑。

  手機內的語音以最大音量外放。杜夏可還坐在那兒,只是坐姿漸漸端正,神情震驚,邊聽邊愣神。沒人敲門,大門忽然被推開,中心醫院的院長杜遠衡邁步進來,他年紀大了,步伐卻很穩,掃過眾人的目光是淡淡的,最終將目光停在了那條不起眼的毛巾上。

  告知媒體是他們商榷後敲定的。

  薛炎家屬不配合。就毛巾這事兒,他們非說是薛媽之前去五院看病時拿的,跟薛炎的病沒關係。叢陽直言,免費送毛巾是五院五十週年慶回饋禮,贈送日期都是特定的,那陣子有沒有看過病,去五院系統里查查就知道了。這話說完,那二人明顯一愣,張著嘴,卻好像失了聲,半天憋不出一個屁。再往後,甭管問什麼都裝死似的,當沒聽見,還總想找法兒溜走。

  杜夏可也啞巴了。人站在他們這一邊,卻說不出半句審問的話。江帆瞧見他緊張地擺弄著手機,不禁皺起眉頭。

  杜遠衡直接私下聯繫了五院的一把手,對方矢口否認,稱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他們就一幫普通人,疑點推到了這裡,也不該他們再插手了。只是思前想後,或許當初土地上那個被炸彈炸出的大坑,此刻由奔騰的浪潮來覆蓋,才是撫平創傷的最優解。他們需要群眾獲得新的記憶點。

  故而他們不僅第一時間聯絡了警方,順道還聯絡了媒體。

  「非法人體試驗」的老梗被人們拋諸腦後,薛炎之死變得疑雲重重,大眾開始重新審視整件事的經過,部分案情細節被坊間傳得神乎其神,越走越偏,不過主流上,最終的總結無非有二:倘或薛炎是因自身病症惡化而死,那這極有可能是一場對中心醫院的栽贓嫁禍;倘或薛炎如其家屬曾經所說,確有醫治生還的可能,那這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謀殺。

  評論者們無不唏噓,無論哪種結果,拿了好處的薛炎家屬一定都做了幫凶。

  這可比事件剛爆出時那些玄幻的說法真實多了。

  局子里,柏丞和歸海庭的加班來得猝不及防。原本晚上都準備好去荒郊玩露出拍點小視頻了,結果他們一聽是什麼事兒,頓時也沒了抱怨。大家一個圈子,如今也稱得上好友,好友清白,自然是能幫則幫。之前那邊選私下調解,他們不好再插手,沒幫上什麼忙,這回案子又落到他們手裡,那非卯著勁兒往下查不可。

  他們將要離開醫院時,杜遠衡正坐在主位,低頭用眼鏡布擦鏡片,動作很慢,聽見杜君棠客套地辭別,他沒抬頭,專心做著手上的事兒,嗓音渾厚,語調又很平,叫人聽不出情緒,「要收拾就趕快收拾,別再生事端,把醫院整得跟大劇院似的。」

  杜君棠聽明白什麼意思了,朝杜老爺子點點頭,帶著自己的人往外走。

  叢陽和屠越回公司接著上班。杜君棠帶著江帆回家,他想重新再看看樊沛那台電腦里的東西。

  消息發酵在大家刷手機的晚間高峰期。警方的動作也格外迅速。樊沛的麻煩來得很快,他藏在輿論後面,可壓在他身上的麻煩比輿論的威脅更可怕。

  五院的高層最先聯繫他,緊接著是藥監局給他質檢報告蓋章的,還有他的合伙人。

  或許十幾個小時後,警察也會來。

  煙灰缸里攢了一大把煙屁股,樊沛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焦慮使他產生強烈的嘔吐欲,他手指有些抖,把手機屏幕上的消息划掉了。林秘書關切他,為他遞來一杯白開水。他以為自己會突然爆發,可是沒有,他竟然還能默默勸自己冷靜。

  「這些年辛苦了,」樊沛沈著嗓子,原本根本沒想說這話,可他卻被那杯水擾亂了,「你盡快辦離職吧。」其實如果真查到他頭上,知情最多、協助最多的林屈根本也逃不了,可他只想著,現在能離遠點就離遠點。

  林屈搖頭,又上前兩步,鞋跟踩在地上發出響,她說,「不是這些年,是六年。」

  樊沛愣了,卻沒有再繼續堅持。他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潤潤乾渴的喉嚨,靠在椅背上逼迫自己思考。

  這批靶向藥投入市場的事不會、也不能被揭發。這是他著手做這件事時最堅定的想法。可樊沛沒想到,江帆是變數。他所信任的這位曾經的特助,會在某個重逢故人的夜晚,偷走他的電腦,讓他承受大半年的恐慌和危機感。他佈局籌謀,而這一切,就在此刻,在他面前,徹底崩潰坍塌。

  樊沛恨透了江帆,不只恨他為自己帶來的麻煩,還恨他的背叛。正如同他無法忍受一個清高自大又出身卑賤的杜二少總是走在他前面一樣。他討厭失敗,討厭落於人後,他的年輕和他的急功近利緊緊糾纏在一起,推著他向前。他從未猶豫過,從未後悔過,才走到了現在。可這些或許很快就要被毀掉了。

  他甚至會回想,如果最初不是因為江帆,這條路或許根本也不會走成這樣。

  樊沛記得,在他找上薛炎一家時,他根本沒想要薛炎死。

  那次他去五院等人,請人吃飯,親自送辛苦費,正撞見薛炎的媽要給醫生下跪磕頭,再求幾天寬限。薛炎的癌挺嚴重,可那時病情尚且比較穩定,只是家裡經濟條件不好。

  彼時樊沛心裡沒譜,正想布一顆子,機會撞得正好,他出錢,讓薛炎一家去中心醫院就診住院。

  他知道杜君棠的新藥在做三期臨床,還知道杜夏可和杜君棠不對付,所以他和杜夏可合作,套杜家的消息,他只想使些絆子,能讓杜君棠傷了元氣更好,那樣杜君棠的手就更沒可能往他這邊伸。

  杜君棠始終沒什麼大動作,時間長到他差點要放鬆警惕時,那人卻忽然在某個時間點開始動手查他,他想起江帆,不知道那人在這件事中推波助瀾了多少。樊沛總覺得,是江帆影響了杜君棠。

  直到屠越在下游撬消息、打點人脈的動靜傳回樊沛這裡,他徹底坐不住了。薛炎的病拖拖拉拉,要錢治,要人陪,長久的抗爭讓薛家人身心俱疲,他們反用樊沛要他們換醫院一事跟樊沛磨嘰,想樊沛用自己的關係給他們提供更好的藥和更好的條件。樊沛魔怔了,他不知道自己引進的靶向藥到底會不會害人,他覺得不會,那藥國外的人都能用,用了也能治病,能要命到哪裡去,又不是投毒。所以他給薛家人的是那批靶向藥。有什麼問題?包裝和他們在用的藥都一模一樣。

  再後來,薛炎死了。死的正是時候,再遲些,屠越不知道要從分銷商和藥廠那兒查到什麼證據。藥監局那蓋章的老頭和他說話時恨不得殺了他。是,他鬧出人命了。沒有巧合,不是病症的複雜性,樊沛從僥倖心理中清醒了。害死人,這不是一個兩個人能扛下來的小事。樊沛沒有退路,只希望能借薛炎的死對杜君棠一擊致命。

  可樊沛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儘管在此之前,他已經在竭盡全力地進行收線工作,停產停銷,銷毀庫存,可已經在市場中銷售流通的那批靶向藥因為和現有安全靶向藥包裝相同,根本無法分辨了。這份鐵一般的證據仍然存在。

  ——無法分辨。

  樊沛的想法頓在這裡。他忽然意識到,警方已知的,不過是薛炎曾就診於五院及薛炎的死極有可能是人為。他提供的藥是私下給的,連薛炎家屬都不知道裡面的成分不同,而薛炎的屍體已經被火化了,真正的死因更是無從查起。而最關鍵的證據無法分辨,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不說那些警察會不會發現是藥的問題,就是發現了,他們又怎麼能想到藥盒裡面的東西不一樣?更何況那兩種藥的藥效非常相近。

  真正能猜疑到藥上並有所行動的,只有曾看過他真正質檢報告、一直派人調查他的杜君棠,和那條討人厭的狗。

  樊沛垂著頭,藏起眼裡前所未有的、瘋狂的躁動,他不自覺地手握成拳,手心裡是他在思考時拿著把玩的袖扣,他緊緊攥著,那東西硌著皮肉,他卻麻木得好像感覺不到疼。

  他想,只要能讓杜君棠乖乖閉嘴,他就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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