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色茫茫， 卿卿托腮坐在桌前， 小窗從上開了一條細縫，正好可見遙遙掛在天上的月盤，碧兒將沐浴的水備好， 過來叫她。卿卿失神。丫鬟叫了許久，她方才緩過來， 應聲去了。

　　花瓣飄在水中， 室內一片芬芳，小姑娘膚若凝脂，渾身雪白清透， 墨發鬆鬆挽就。碧兒看的入神， 這天天見，小姐有時還是著實讓她驚豔。只是她小臉兒雖然美若桃花，但此時神色卻和往常不同， 像是適才一樣，恍惚有些失神。

　　「小姐是在想大人今天與小姐說的話麼？」

　　卿卿聞言一怔， 只聽碧兒又道：「小姐怎麼想，小姐想嫁給楚大公子麼？」

　　卿卿今日和父親見面， 父親確實主要和她說起了此事，也正像顧堯知說的那般， 父親確實很中意楚辰。想想也不足為奇， 楚辰乃人中龍鳳， 相貌才能皆屬佼佼， 性子溫潤， 對她又好，何況近來先是救了父親的命，又找回了養母和哥哥，實乃於她們有恩。今日父親與她提起此事，卻是有幾分相勸的意思。

　　「爹雖不喜燕王，卻是真喜歡楚辰，但爹還是那句話，一切當以卿卿為重，只是楚辰是個可託付終身之人，卿卿若喜歡他，且要珍惜，爹不想卿卿錯過一位良人。」

　　小丫鬟一說，卿卿又想起了父親的話。

　　楚辰是好，卿卿承認。她與楚辰淵源匪淺，加之前世，平心而論，卿卿是蠻喜歡楚辰，只是這份喜歡更像是朋友之間的喜歡，卻是沒有其它了。

　　小丫鬟問話，她愣了一下，而後也沒說出個什麼，因為，此時，她根本就沒在想父親今日與她說的話，也沒想楚辰，腦中反反復複想的還是楚卓和楚卓的事兒。

　　幾乎是想了一個晚上，少女躺在床上，睜著圓圓的美目，借著微弱的亮光，看著床頂，突然小臉上漸漸地蕩起一抹笑，而後她翻了個身，閉了眼睛，人甜甜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看過了父親也看過了母親和寶兒哥哥，而後便出了府。

　　陽光正好，春意盎然，她坐在馬車中，感覺著暖意，心口砰砰跳著，但深思熟慮，下定了決心。

　　她去了哪？大約一個時辰後，馬車卻是停在了軍營府。

　　眼見著到了，馬車停下，小姑娘小心地下去，看著那莊嚴的大字，肅穆的大門，和門口冷面盡職的侍衛，笑容再度蕩漾出來。

　　她朝大門走去。

　　「什麼人！」

　　尚未走近，只見大門兩旁的護衛持劍霍然交叉在一起，極具威嚴，擋住了卿卿的去路。

　　小姑娘一哆嗦，即便是有心理準備，當下也嚇了一跳，但轉瞬便又恢復了常態，亦如適才。

　　「我要見你們將軍。」

　　她開了口，小臉兒宛若桃花。幾名侍衛面面相覷，實則都認得她。

　　那日她冷落著臉，來了就闖。她相貌如此出眾，他們怎會記不住她，況且將軍近衛旭晟正好看見，旭晟都讓著她，拿她沒辦法，他人又敢怎樣，這一看這架勢就是世子的心尖兒。

　　但當日過後，將軍卻是親自向幾人吩咐過了，從今以後不見任何人。

　　彼此相視而望，那為首的奉命行事，也便說了。

　　「對不起小姐，將軍吩咐了，不見客。」

　　「就勞煩軍爺通報一下，就說是顧卿卿求見。」

　　幾人再度面面相覷，頗是尷尬，為首之人想了想，還是說了。

　　「對不起顧小姐，將軍特意吩咐過，尤其，尤其不見顧小姐。」

　　卿卿羽睫微顫，眼睛眨了兩下，但頗是從容，也並不意外。楚卓知道她都知道了，不想見她也正常。

　　楚卓此時陰鷙，黑暗，暴戾，心狠手辣，滿心滿腦，滿眼都是仇恨，都是悲怒，加之病痛的折磨，實則已宛如變了一個人。

　　他甚至或許極端。

　　前世他知道之時已然無力回天，但今生，不管事情照著前世哪裡出了變化，導致楚卓提前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被服 藥的事實，但總歸，他還有希望。

　　希望雖然有，可此毒最是忌悲忌怒，他眼下滿心仇恨，內心孤寂，甚至可能因為命不久矣，或有自卑，怎可能心悅。

　　卿卿只有一個想法。她不要他死了，真的不要。

　　當下聽了護衛的話，她也不意外，更沒什麼怒，不報便不報，她就待在外頭，就在這站著等。楚卓總不能一直待在府中不出來就是了。

　　護衛再度彼此相視，卻是不知如何是好。卿卿這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侍衛瞧著又為難，又害怕，到了最後實在是挨不住，首領小心地退去，進了院中。

　　他走了沒多久，正好碰到了旭晟，瞬時便覺得就好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把卿卿在外的事兒和旭晟說了。

　　那旭晟聽見了，登時奔了出去，一見卿卿，趕緊上前。

　　「顧小姐怎麼來了？」

　　卿卿看見旭晟，極是高興。

　　「我來見世子。」

　　「呃，世子說了不見客。」

　　「那我便在此等，等到他出來為止。」

　　「這……」

　　小姑娘笑著，說的很是堅定。旭晟聽出了她話中的幾分認真，又相勸了幾次，也是無果。

　　旭晟為難了，想了想這便回了去，給世子報信了。

　　楚卓剛看著兩份密報，將東西丟入火盆中，手指正在桌上輕點，這時聽見旭晟的聲音，沉聲叫了人進來。

　　「世子，顧大小姐來了。」

　　「不見。」

　　楚卓答的斬釘截鐵，更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是……」

　　「我說不見。」

　　「噯！」

　　旭晟無奈點了頭，領命，出去告訴卿卿，勸她離開。

　　但卿卿只笑，就好像那明媚的陽光一般，十分堅定，毫無要走之意，卻是繼續等了下去。

　　旭晟開始常惦記，不時便忍不住出去看一次，但見那卿卿果然一直沒走。他又勸了幾次，也是無用。

　　而後忍不住便又來告訴楚卓。

　　楚卓聽言手微微一抖，冷聲道：「她要幹什麼？」

　　「屬下不知。」

　　「讓她走。」

　　「是。」

　　旭晟這便又出去一次，傳了楚卓的話，可卿卿還是如故。

　　轉眼便快過了兩個時辰，那旭晟來報了四五次！

　　這時外頭刮起風來，不知何時太陽隱去，取而代之的烏雲密佈，卻是要下雨了。

　　楚卓瞧著外頭，心一顫，站起了身，幾乎於此同時，旭晟再度跑了過來。

　　「世子，要要下雨了。」

　　「她人呢？」

　　少年問的有些急躁，但聽旭晟道：「顧小姐沒走，還在外頭，說，就是什麼時候見到世子，什麼時候方才回去。」

　　楚卓手指驀地攥了攥。這時當空一個驚雷響起，旭晟剛要說話，但還沒出口，便見世子人已經奔出了門。

　　楚卓一路走的極快，雨滴已然掉落下來，暴雨來的兇猛，起初一下，便是豆大的雨滴。少年越行越快，奔了出去。

　　卿卿咬著嘴唇，正暗道倒黴，但見楚卓急匆匆地出現在她眼前，心中霍然又笑了。原來不是倒黴，是幸運。

　　但她還不及多想，只見那楚卓人已經奔了過來，再之後便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將她整個人都包了進去，裹得嚴嚴實實，抱著她便走。

　　「世子……」

　　雨滴嘩嘩落下，打在他身上，但卿卿在他懷裡卻是絲毫沒感到冷，沒感到淋濕。少年抱著她快步走進府中，不時身上便透了，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