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賀平寧楞住了,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情略有些垮。
女人心,海底針。
他這是在幫這個傻丫頭啊,怎麽禾蕙還半點都不念著他的好?
枉費他蟄伏了好幾個月,千里迢迢地跟著王爺到了京城,這才探聽到了這個男人的詳細信息,又爲了替禾蕙出氣,親自上門教訓了這個負心薄幸的男人一頓。
若是禾蕙再執迷不悟,他都要想不出什麽招數來破壞了。
饒他再聰明,也一時想不出怎麽接話,只好勉强强撑著尋找著最後的尊嚴:「你怎麽還要幫他說話……他都負了你了……」
「我去西南之前就已經和他斷了,」禾蕙的眼底閃起了泪光,「他母親要他成親,他讓我別去西南,我……我就讓他別耽誤了自己……你好端端地爲了這個去打他……這不是丟我的臉嗎?」
「去西南前就斷了?」蕭阮大吃一驚,禾蕙怎麽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
賀平寧也懵了,呆滯了片刻,一時之間有些氣急敗壞:「什麽?斷了?那……那你爲什麽要拒絕我的提親?」
「我……我爲什麽要答應你?」禾蕙委屈極了,「你根本就是說著玩玩的,堂堂一個軍府高官,怎麽會看得上我這個小丫頭?我一拒絕你不就再也不理我了嗎?」
「我……你都說了不要嫁給我了,難道我還死纏著你不放嗎?」賀平寧又羞又惱,「你不知道我整一個月都沒好好睡過一次覺,就想著怎麽讓你答應嫁給我,誰說我是說著玩玩的?」
「那你爲什麽說,是因爲和我騎在一匹馬上才要娶我?」禾蕙哽咽了起來,「誰稀罕你這樣的提親!」
「那我不是……那我前面說的兩情相悅你怎麽就沒聽見呢?」賀平寧急了眼,「我後來不搭理你了,當然是因爲你不答應我的提親,我就覺得很丟臉,想著無論如何要萬無一失了再開口,你……你就不能給我個暗示嗎?」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情急之下,什麽都不藏著掖著了,連珠炮似的往外蹦。
蕭阮左看右看,總算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兩位都是深藏不露的,心裡喜歡,面上却都半分不顯,這樣你猜我猜的,要不是今天漏了陷,只怕要猜上一輩子了。
「誰要給你暗示……」禾蕙恨恨地道,「我討厭死你了……」
「對,討厭死他了。」木琉唯恐天下不亂,在一旁幫腔。
楊澤衝倒是有點同情賀平寧了,這些日子下來,賀平寧對蕭阮的敵意早就已經烟消雲散了,和他們這些從公主府出來的侍衛也很談得來,現在看他這樣狼狽,實在不忍心再落井下石了。
「這……賀大人其實……很挺不錯的……」
木琉瞪了他一眼,他噤聲了。
「禾蕙,」賀平寧慌忙道,「那現在我再說還來得及吧?我自然是因爲喜歡你才會提親的,自從知道你有樁親事之後,我每日都絞盡腦汁想著怎麽把它攪黃了……」
禾蕙的臉白一陣紅一陣的,終於抵不過這樣被當衆表白的羞耻,捂著臉跑了。
賀平寧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求援似的看向蕭阮。
「賀大人,」蕭阮輕咳了一聲,「看來你是不懂女子的心,這女子若是說討厭死你了,只怕……」
「心裡是喜歡死你了。」木琉脫口而出。
賀平寧怔了一瞬,恍然大悟,拱手道:「多謝王妃,多謝木琉姑娘!」
他轉頭飛一樣地追了出去。
等晚上藺北行回來,木琉和禾蕙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蕭阮津津有味地和他說起了賀平寧和禾蕙這一對一波三折的烏龍,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這兩人都是能忍的,這麽長時間我們倆居然都沒有看出端倪來,真是眼拙了。」
「我這人粗枝大葉,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不過,王妃也有眼拙的時候,倒是讓我吃了一驚了。」藺北行取笑道。
蕭阮一提起這個就生氣:「禾蕙也真是的,受了委屈也不和我說。她那個竹馬的家裡咬死了不肯讓她去西南,說是那荒蠻之地去了之後,好好的一個黃花閨女都不知道要變成什麽樣的回來,讓她無論如何都要求個恩典,不能跟我走了,提前一年嫁過來,禾蕙不答應,就和他們家裡鬧掰了。」
「什麽?」藺北行惱火地問,「我們西南怎麽在他們眼裡成了洪水猛獸了?」
「是啊,」蕭阮一想到禾蕙自己一個人獨自忍了兩年就心疼,「他們家和禾蕙斷了之後,沒過一年就娶了媳婦了,這陣子鋪子經營不善,聽隔壁鄰居說,那個婆婆還攛掇著兒子再來找禾蕙幫忙呢,真是不要臉,還以爲我們禾蕙沒人要嗎?這多的是人要搶呢。賀平寧打得好,若是讓我碰到,我也要讓楊澤衝找找他們的麻煩。」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藺北行安慰道,「你就別生氣了,幸好那時候他們和禾蕙沒有成,要不然哪裡來這麽好的一段姻緣。」
這倒也是。
陰差陽錯換來了一輩子的好姻緣,賀平寧如此鍥而不捨地記挂了禾蕙這麽長時間,日後一定會對禾蕙如珠似寶。
一連幾天,京城都是酷暑,烈日高照,熱得人喘不過氣來。這個時候,蕭阮便分外想念在南昭的夏日,就算是在最熱的六七月,早晚也是和風習習,十分舒適。
一想起南昭,蕭阮便記挂起遠在南昭的老王妃來。來京城已經快三個月了,老王妃和他們通了幾封書信,說是自己在王府過得很好。她一個人閒著無聊,便把阿卓的弟弟阿諾接進了王府親自教導。阿諾很聽話,腦子也好使,學東西進步很快。他從前在諾羅部的時候被父親忽視、繼母苛待,現在有老王妃這樣疼愛,十分珍惜感恩,一有空就去陪伴老王妃,祖孫二人過得其樂融融。
這讓蕭阮和藺北行放心了不少。
蕭阮正要去書房給老王妃寫回信呢,外頭有人前來禀告了:「王妃,宮裡遣人送來了冰塊,還有,鄭公公帶來了陛下的口諭,讓你入宮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這一陣子,周衛旻宣蕭阮入宮的次數少了很多,聽藺北行說,周衛旻雖然還未親政,但蕭釗每日抓著周衛旻一起處理朝政,十分嚴格;而藺北行這裡因爲整頓軍務也有很多事情要找周衛旻相商,周衛旻再也沒法像從前一樣借病逍遙了。
今天前來宣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麽要事。
蕭阮不敢耽擱,換好了衣衫出了門。
從前,這宣旨的事情都是雲珛過來的,今天換了一個人,名叫鄭銘,看上去約莫二十五六歲,長得很是喜氣,一張好人緣的嘴唇,不笑嘴角也微微上挑著。
這位鄭公公蕭阮認得,是從小跟在周衛旻身旁的,算得上是周衛旻的心腹之一。
「雲公公呢?」蕭阮順口問了一句。
「雲公公這幾日又被陛下責罰了。」鄭銘恭謹地道,「所以就由小的代替他過來傳口諭。」
蕭阮楞了一下。
自從那一次雲珛被罰閉門思過之後,她三不五時地就聽到雲珛被責罰的消息,以至於她每次入宮都沒瞧見過雲珛的身影。這後宮向來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雲珛這樣不得聖寵,就算身在高位,也難免要被旁人擠兌。
周衛旻這樣,好像有點不太妥當。
畢竟雲珛是一路扶持他登位的有功之臣,周衛旻僅憑尚未恢復記憶中的一點猜疑就對雲珛這樣骨頭裡挑刺,是不是太過苛責了?
蕭阮琢磨了一路,打算等會和周衛旻好好談談,以免他犯下什麽不可挽回的大錯。
剛到南書房門口,裡面就傳來了「哐啷」一聲巨響,蕭阮嚇了一跳,疾步進門一看,一名宮女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地上打碎了一個茶盅,周衛旻的面色森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冷地吩咐:「來人呐,把她拖到去打十個板子,然後罰入浣衣局做苦役。」
宮女連連哀求,聽得蕭阮都心生不忍,周衛旻却半點都沒有動容。
人被拖走了,東西也收拾乾淨了。
蕭阮上前見了禮,站在旁邊一語不發。
周衛旻瞟了她一眼,眉眼間有些壓抑的暴躁:「阮姐姐,你怎麽這副表情?是不是在心裡責怪朕太過粗暴了?」
蕭阮忍了忍,却沒忍住:「陛下,她到底犯了什麽錯,惹得你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她假借送茶的機會勾引朕,朕一時不察,被她鑽到了懷裡,」周衛旻氣得臉色發白,「要不是看在你來的份上,朕說不定當場就把她打個皮開肉綻!」
蕭阮楞了一下,不禁有些汗顔。
她先入爲主,還以爲周衛旻爲了打碎茶盅這樣的小事大發雷霆呢。「陛下,是我誤會了,」蕭阮趕緊道歉,「我還以爲你又在亂發脾氣呢,是我不對。」
周衛旻的臉色稍霽,輕哼了一聲:「算了,也就是阮姐姐你,朕不忍心罰你,要是旁人膽敢這樣腹誹朕,朕一定不會輕饒。」
「多謝陛下恩典。」蕭阮笑著謝恩。
內侍們重新上了茶,周衛旻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忽然就沒了聲音,房間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蕭阮莫名有些緊張,看起來,周衛旻好像碰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陛下,到底出什麽事了?」
「阮姐姐,」周衛旻壓低了聲音道,「我今天叫你來,是爲了雲珛的事情。我發現,雲珛他在故意惹我生氣。」
蕭阮怔住了,好半天才問:「怎麽可能?」
「真的。」周衛旻正色道,「那次你在,我就不說了,半個月前,他在我臨睡前點了龍涎香,可我早就告訴過內侍,我討厭這香味,他却偏偏和我爭辯,龍涎香向來就是天子專屬,這也是父王最喜歡的熏香,我身爲父皇的兒子,不能如此忤逆不孝。我一惱火,就讓他閉門思過了五日。」
蕭阮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雲珛就爲了龍涎香和周衛旻吵了一架?這的確不像是雲珛的脾氣。
「五日前,他在御前伺候,」周衛旻的神色古怪了起來,「也不知道怎麽說起了後宮空虛的事情,他勸我儘快立後納妃,最不濟也得趕緊選秀充盈後宮。」
蕭阮倒吸了一口凉氣。
說實話,這話現在連她都不敢和周衛旻提。
周衛旻從前是皇子的時候,據說啓元帝就要替他挑選皇子妃,周衛旻不肯,說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步啓元帝的後塵,若是有護不住妻兒的可能,絕不會娶妻生子,也絕不會三妻四妾,讓自己的孩子遭受一遍他曾經受過的苦。
兩人爲此大吵了一架,以至於朝臣都以爲三皇子再次失了聖心,難以翻身。
現在雲珛居然敢在還沒痊愈的周衛旻面前提這件事情,不可謂不大膽。而且,周衛旻的後宮如何,自然有宗室和朝臣操心,怎麽也輪不到他一個大內總管啊。
「那陛下如何處罰他的?」
周衛旻的臉色有點難看:「朕自然是大發雷霆,重重地處罰了了他。」
「處罰了什麽?」蕭阮的心提了起來。
「罰他閉門思過十日。」周衛旻惱火地道。
「又是閉門思過?」蕭阮愕然。
「那還能罰什麽?」周衛旻反問,「今天是第六日了,朕思來想去,把事情的來龍去脉一琢磨,就覺出了幾分不對勁來。阮姐姐,你覺得他是不是故意的?這要是故意的,他到底有何圖謀?」
蕭阮也想不明白了。
但無論如何,她都明白一件事情,雲珛是不可能害周衛旻的,要不然,前世他也不會因爲周衛旻而慘死。
「陛下,我們這樣瞎猜也不是辦法,」她有些頭疼,「不如這樣,我找雲公公談談,看看能不能探出點什麽口風來,你看如何?」
周衛旻的眉頭深鎖,好一會兒才勉强點了點頭:「好,不過,你可不用對他太客氣,他要是再這樣,這大內總管的位置也不用待了,直接給朕去內侍局養老算了。」
蕭阮心裡暗自好笑。
和從前一樣,周衛旻還是那副嘴硬心軟的模樣。
要是他真能對雲珛下得了狠心,雲珛這麽幾次三番地觸怒他,怎麽可能一直就是個「閉門思過」的處罰?看來,剛才她爲雲珛擔心,是杞人憂天。
周衛旻喚了人進來,吩咐鄭銘去叫雲珛出來,隨後便讓人上了點心,和蕭阮聊起天來。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鄭銘遲遲未至,周衛旻惱了,又叫了一名內侍過去催促。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鄭銘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了,神色惶恐、臉色慘白:「陛陛陛下!雲公公他……他他……」
「他怎麽了!」周衛旻霍地站了起來。
「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