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崔茱兒的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這一刻,所有新仇舊恨全都涌上心頭,她恨不得立刻劃花蕭阮這張狐媚的臉,在她那纖細的脖頸上割上一刀,親眼看著她在血泊中抽搐著斷了氣息。
周衛熹的這個計劃,謀劃了好幾個月,從流言到逃脫,她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可臨到末了,這個沒種的男人居然想拋下她一個人自己逃走,花言巧語哄騙她,等他在東瀛和江南站穩脚跟了再來接她。
狗男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她留在這裡,藺北行和周衛旻能饒了她性命?一條白綾賜死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是她指天誓日答應絕不會誤他的事,又因爲她手中還握著一些從前父親留下來的資源,周衛熹這才不得不把她帶著一起逃走。
可現在,周衛熹不趕緊沿著既定的計劃逃走,反而費盡了心思把蕭阮誑到了這裡,想要把人擄走,美其名曰是怕路上危險,把蕭阮當做人質。
當她是個傻子嗎?分明就是覬覦蕭阮都瘋魔了!這要是讓周衛熹把人帶走了,日後她還有什麽立足之地?
這個賤人!
仗著一張楚楚可憐的嬌軟面容,勾引了多少男人的心!
在蕭阮沒回京城之前,她崔茱兒是何等得風光?滿城貴女唯有她笑傲群芳。可蕭阮從江南一回來,就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費盡心機成了太子妃也沒能壓上蕭阮一頭,啓元帝待她比兒媳婦還要好;等嫁了人,蕭阮成了靖安王妃,一方霸主的妻子,比起她這個太子妃也不遑多讓;再後來,她在京城爲了太子殫精竭慮,葬送了崔家滿門,而蕭阮呢?被靖安王嬌寵著,無憂無慮地在西南快活自在,蕭家依然在京城穩如泰山……
這蕭阮,簡直就是她命中的剋星,决不能讓這個賤人再有翻身的機會!
她捏了捏握在手中的匕首,眼神有些狂亂:「殿下,追兵馬上就要到了,你還在遲疑什麽?是要爲了她葬送你最後翻身的機會嗎?快殺了她立刻撤離!」
一股濃重的硝石味道傳來,外面驟然亮起了火光。
周衛熹猛然回過神來,又驚又怒:「你……你怎麽讓人點火了?」
「再不點火燒了這裡,我們這些人都要葬送在你手裡了,」崔茱兒冷笑了一聲,對著那領頭的僧人厲聲叫道:「別遲疑了,快殺了這個女人,立刻走!」
這些東瀛來的僧人都是狠戾的角色,法安被挾做人質,只能讓他們投鼠忌器片刻,却無法真正要挾到他們,原本對峙的平衡瞬間被崔茱兒打破,幾名僧人終於痛下决心,不再顧忌法安,揮動著手中的□□,朝著楊澤衝殺了過來。
外面的侍衛和門前的僧人也短兵相接,場面瞬息便混亂成一片。
崔茱兒顧不得其他了。
眼看著護著蕭阮的那兩個侍衛正在厮殺,蕭阮和兩名婢女正神情緊張地看著前方,沒有留意站在側方的她。
機會終於來了。
她一步一步地沿著墻往裡摸去,離蕭阮只有三四步遠了。
猛地抽出匕首,崔茱兒目露凶光,朝著蕭阮撲了過去。
尖利的呼嘯聲破空而至,幾乎就在同時,「撲」的一聲,崔茱兒整個人都定住了。
蕭阮猛地轉過頭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崔茱兒。
這個女人的臉扭曲著,手上的匕首閃著寒光,維持著一個用力的姿勢,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匕首劃在她的臉上;然而,她的脖頸從後到前被一支利箭貫穿,尖銳的箭鏃染上了血色,汩汩的鮮血從箭鏃處飛快地涌了出來,前胸處也插上了一把匕首。
「蕭……阮……」崔茱兒瞪大了眼睛,踉蹌著往前走了一步,手指仿如枯爪,努力往蕭阮那裡伸了一伸,終於力竭,撲倒在了地上。
蕭阮待了一瞬,一陣狂喜涌上心頭:「藺大哥!藺大哥你來了嗎?」
「靖安王在此!黑甲軍在此!誰敢負隅頑抗,就地格殺勿論!」
整齊劃一的聲音驟然響起,無數黑影從黑黝黝的密林中躥了出來,在寺廟圍墻的火光中往裡衝了過來;與此同時,大雄寶殿中的如來佛像一下子裂開了,從裡面殺出了四五道身影來,由賀平寧帶領著,迅速地絞入了猝不及防的東瀛武士中,切瓜割菜似的將這些人斬於刀下。
「王妃小心,站在門口不要動!禾蕙,小心側面!」賀平寧厲聲喊道。
周衛熹站在裂開的佛像前,看著神兵天降,渾身抖篩糠似的,連站都要站不住了。
「走,快走!」幾名護衛他的死士嘶聲喊道。
「走?走去哪裡?」
一個森然的聲音在殿門前響起。
藺北行一身黑色勁裝,腰懸寶劍,背後一張穿雲弓,仿佛一枚定海神針一般,傲然立在了他們面前,朝著蕭阮伸出手來。
「阮妹妹,過來!」
蕭阮定定地看著他。
前世的一切,仿佛和這一刻重叠了起來。
背後是火光衝天的育王寺,而她,則站在幾乎相同的地方,左邊是想要把她抓住人質的周衛熹,右邊則是憑空冒出來的藺北行,趕來救她。
而和前世的迷茫完全不同的是,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歸屬在哪裡,誰將是和她相伴一生的愛人。
蕭阮朝著藺北行走了兩步,握住了那雙寬厚有力的手。
前世,想必藺北行也是和這一世一樣,默默地喜歡了她很久,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潜入京城來救她。可惜,陰差陽錯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藺北行的感情,更因爲各種權衡之後的利弊,把自己許給了周衛熹,斬斷了她和藺北行的可能。
前世的一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够抓住這一世的幸福。
「藺大哥……」她輕聲道,眼底閃動著泪光,「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也一定會過來把我平安帶走……」
藺北行盯著她看了片刻,猝然將她拉進了懷裡,用力地抱緊了她。
一陣狂笑聲傳來,兩人轉頭一看,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被刺激了,周衛熹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他們身上,神情有些癲狂地笑著。
「你們……你們高興得太早了!」他語無倫次地道,「膽敢以下犯上……我是先帝的骨血!你想殺我……必定有不臣之心!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功高震主……我看你日後也會這樣對付那個賤種!」
「一派胡言!」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厲喝。
周衛熹猛地回過頭去,狂笑聲僵在了嘴角。
敞開的如來佛像中,幾名老臣艱難地從蓮臺上爬了下來,其中安王周明飛已經快七十了,手脚不太靈活,差點一頭栽下,幸好,旁邊的禮部尚書程允抓住了他。
蕭阮楞住了。
她知道,這幾個人都是看著周衛熹長大的,也是力主周衛旻要顧念這僅剩的骨肉親情、善待周衛熹的幾名老臣。
他們怎麽也會藏在這如來的肚子裡?難道是藺北行未卜先知了嗎?
周明飛氣得渾身發抖,第一個到了周衛熹面前,抬手扇了他一個巴掌:「你……你這個孽障!虧我還真以爲你誠心悔過了,居然膽敢和倭寇勾結賣國求榮、辱駡先帝……你這是包藏禍心,想要遺臭萬年啊!我們周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
「大伯……」周衛熹面若死灰。
程允朝他吐了一口口水:「呸!我們這幾個人也是活該被你騙,居然會相信你這種人!你居然散布流言,毀壞陛下和靖安王妃的清譽,挑撥陛下和靖安王的關係,妄圖撼動我大乾根基,此等狼子野心,今日總算我們都看清了。」
「王爺,是我們糊塗了。」
「此人罪該萬死,陛下英明、王爺英明!」
老臣們一個個都義憤填膺,痛斥周衛熹起來。
殿內的厮殺已經差不多結束了,賀平寧和楊澤衝領著人,將那些東瀛武士殺得落花流水,周衛熹的幾名死士也被盡數擒獲;而外面的黑甲軍幾乎以碾壓式的力量,把二十幾個僧人盡數抓了起來。
搏殺聲、刀劍聲漸漸平息了,但熊熊的火光在山風的助威下,越來越猛烈,從左邊的禪房開始,往大雄寶殿燒了過來。
「藺大哥,我們快走吧。」蕭阮有點害怕,她前世葬身火場,對火光有著天生的懼意。
藺北行拔出劍來,指向周衛熹。
周衛熹終於感到了來自死亡的恐懼,他的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你不能殺我……藺北行……不不……靖安王……你饒了我!」他哀求著,往前膝行了兩步,「阮妹妹,你救救我……我是你表哥啊……看在你母親的份上……」
蕭阮搖了搖頭,冷冷地轉開臉去:「你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誰都救不了你。」
藺北行用力一擲,手中寶劍朝著香案上的燭火飛了過去,燭臺打翻了,點著了經幡,刹那間,火光四起。
「殺你我還嫌髒了自己的手,」藺北行的眼神狠戾,「你就留在這裡,好好享受你給自己點燃的墳墓,要是怕了,就用這把寶劍自行了斷吧。」
火舌吞噬著一切,眨眼之間,便把這座寺廟徹底點燃,天空被火光映得絢爛無比。
所有的人員都有序地撤了出來,一部分黑甲軍守在寺廟旁看有無漏網之魚,其餘的則護著幾位老臣一起到了半山腰處暫時歇息。
蕭阮和藺北行站在山腰的亭子邊,互相依偎在一起,定定的看向山頂。
所有的罪惡,都隨著這火光化爲了灰燼;而他們倆,則會永遠手牽著手,一起走到發白齒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