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個懲罰,和蕭阮所犯的錯來比,啓元帝大大地手下留情了。
周荇宜和蕭釗都鬆了一口氣,上前謝了天子的恩典,蕭阮也誠心實意地道了謝,靜心凝神,開始了在公主府閉門思過的禁足日子。
還好,她雖然喜歡自由自在地四處玩耍,但靜下心來也不難,每日臨幾幅字帖、讀幾册話本,再陪著周荇宜說說話,時間很容易就打發了。
這件事情被壓住了,旁人只知道蕭阮惹怒了啓元帝,被禁足半年,至於爲何會被禁足一概不知,蕭陳氏後來才得知了個大概,嚇得魂飛魄散,領著弟弟妹妹過來探望時,一把就抱住了她哭得抽抽噎噎的:「阮兒啊,你可真是太膽大了,日後萬萬不可如此了,你要是有個好歹,讓我和你父親怎麽辦?」
蕭阮只好連連保證,日後一定不會再行差踏錯了。
其實,她後來也有些後怕,更有些愧疚。
那晚走的時候憑藉的是一腔衝動和熱血,回到府裡看到啓元帝後她才清醒過來:若是啓元帝不依不饒的話,只怕整個蕭家都要被她連累了。
現在這樣,真的是萬幸了。
蕭陳氏被撫慰了一通,總算平靜了下來,一家人坐了下來聊起了家裡的瑣事。只是不知道爲什麽,蕭陳氏看起來還是不太開心,一直面帶憂色地出神,有兩次蕭阮叫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擠出幾分笑臉强顔歡笑。
蕭阮心裡狐疑,等蕭陳氏他們要走的時候把蕭玨拉到了一邊,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自從秋狩和蕭阮聯合反將了崔茱兒一軍後,蕭玨真心實意地敬佩起自己的姐姐來了,平常有事沒事都喜歡往她這裡跑。這一次出了事情,她也真的被嚇了一跳,一進門就紅了眼眶。
現在蕭阮這一問,她不敢不說,却又支支吾吾的不敢多說:「娘不讓我說……就是……就是原來打聽著要來提親……都不知道怎麽沒了消息……沒事,二姐,你別生氣,等這股風過去了,家裡的門檻子一定又會被媒婆踏破了的,大哥說了,這些人最好別讓他瞧見,瞧見一個打一個,都是見風使舵、趨炎附勢的傢伙!」
蕭阮鬆了一口氣。
她還當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呢,沒人提親正好,她樂得一個人逍遙自在。
「沒事,你照顧好父親母親,」她叮囑道,「讓他們放寬心些,別爲我的親事擔心。」
蕭玨點了點頭,氣恨地道:「都是有人在外面煽風點火,原本一件小事,現在被她們渲染得好像你被陛下徹底厭惡了似的。笑話,我那日可忍不住了,駡了韓家那七姑娘一頓,她倒是有本事讓陛下來禁足試試?陛下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普通的姑娘,哪裡能值得陛下抬抬眼的?真是個愚蠢得不行的!」
這話倒也是有理有據。
蕭阮樂了:「你什麽時候嘴皮子這麽厲害了?」
「跟你學的唄。」蕭玨吐了吐舌頭。
蕭阮斂了笑容,正色道:「別人那裡,只要你有理,就儘管駡著,出了事自然有祖父和大哥撑著,但是崔茱兒那裡,你可千萬別硬來,平常遠著點,遠不了了敷衍她幾句也不丟臉,我不在,萬事小心謹慎爲上。」
蕭玨點了點頭:「二姐姐,我懂。」
蕭玨摒弃了原來驕縱的性格,日漸變得穩重了起來,姐妹倆再也沒有了芥蒂,這可能是這一世最讓蕭阮高興的事情之一了。
在府裡修身養性的日子過得不緊不慢,外面的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倒是讓她有了一件意外的收穫:原本有事沒事總愛來撩撥她的周衛熹再也沒了聲息,自去娶他的太子妃和良娣去了。
那些趨炎附勢的沒了聲響,但她的幾個好友却半分沒有被影響,依然頂著她被天子厭惡的傳言過來探望,平王妃就不用說了,沒兩天就登門探望了,帶來了好多好吃的,讓蕭阮意外的是,秦六姑娘居然也不避諱地來了,一路嘰嘰喳喳的,說著她在外面遇見的新鮮事給蕭阮聽。
這也算是患難見真情吧。
慕呈青、秦臻、周衛哲都輪番過來以拜見大長公主的名義過來探望,慕呈青日漸受到啓元帝的重用,公務繁忙,但他幾乎每隔幾天都會送來他搜集來的字帖、話本和他閒暇時的詩作,讓蕭阮解悶。
周衛旻自然也不會拉下,一來就板著一張臉,臉色陰沉得好像下一刻就要下起狂風驟雨:「藺北行成天自吹老子天下第一,怎麽也好意思讓你幫忙送出城去?這不是害你嗎?」
「你怎麽知道了?」蕭阮納悶地問,「陛下說了,誰都不許外傳。」
周衛旻語塞:「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
蕭阮想了一下,應當是雲珛暗中告訴周衛旻的。她有點擔心,忍不住提醒:「四殿下,你可別太忘形了,別告訴人家你知道這事,免得引來陛下猜疑。」
「我知道,」周衛旻滿不在乎地道,「你不會害我,我才在你面前說的,別人那裡,我半個字都不會多說。」
「那就好。」蕭阮放下心來。
「你別打岔,」周衛旻不滿地道,「總而言之,藺北行不像個男人。」
蕭阮抿著唇笑了:「四殿下,你都向他拜師學藝了,怎麽還說他壞話?要知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若是不尊敬他,下次還有誰願意當你師傅?而且,幷不是他要我幫忙的,是我讓人把他打暈了送出去的。」
周衛旻這下瞪大了眼睛:「什麽?你把他打暈了?」
蕭阮點了點頭。
周衛旻有點敬佩了:「阮姐姐,你可太厲害了。」
「普通厲害吧。」蕭阮謙遜地道。
周衛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伏在桌上無聲地大笑了起來。笑了好一會兒,他才起身正色看向蕭阮:「阮姐姐,我去求父皇替我指婚,你嫁給我,做我的王妃好不好?以後父王給我封了王,我就帶你去我的封地,山高皇帝遠,我們兩個人自己逍遙快活。」
蕭阮啞然失笑:「你又頑皮了。」
周衛旻的臉沉了下來:「你是不是還是惦記著那個藺北行?」
蕭阮連連搖頭:「我沒有惦記他,我送他出城,幷不是有什麽男女之情,只是因爲……因爲他天生就是屬西南的王者,我不忍心看他被困在京城折了雙翅。」
「那你爲什麽不願意嫁給我?」周衛旻氣得胸口疼,「是看不起我、還是另外有了心上人?」
「四殿下,」蕭阮凝視著他,柔聲道,「我一直把你當做弟弟,也希望能做你的姐姐,以後看著你有自己喜歡的心上人,看著你成親生子,福澤綿綿。」
周衛旻臉色陰沉地看了她片刻,猝然起身,拂袖而去。
蕭阮待了片刻,猛然想了起來,趕緊追了出去在他身後問道:「四殿下,我還沒問你呢,藺大哥他現在怎麽樣了?回到西南了嗎?現在西南的形勢如何?」
周衛旻頭也不回,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話:「你就知道惦記藺大哥,我生氣得很,才不告訴你呢。」
蕭阮哭笑不得。
到底是小孩子,一言不合就生氣了,真是拿他沒辦法。
就這樣過了又半個月,蕭涵回來了。
和斯文儒雅的蕭翊相比,蕭涵長得人高馬大,性格也肖母,比蕭翊要爽朗外向很多,走得也是武將之路,常年在秦中秦南一帶的折衝府掌轄一州軍務。
以前周荇宜和蕭阮在江南的時候,蕭涵趁著休沐還能過來探望一二,而自從到了京城,蕭阮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這位二叔了,一聽他來了,自然飛一樣地過去前廳相見。
蕭涵正在和周荇宜聊天,一見侄女來了,樂呵呵地迎了上去:「一年未見,阮兒越來越漂亮了,個子也高了不少,是個大姑娘了。」
「二叔,你也越發健朗年輕了,走在大街上,誰也不能相信你是我的二叔呢。」蕭阮高興地道。
這話也不能算是拍馬屁,蕭涵的五官俊朗,因爲常年習武,身姿挺拔,眼角雖然有了幾絲皺紋,却更添了幾分男人的成熟魅力,以前在江南的時候走在大街上,時常有姑娘們擲果盈車。唯一可惜的是,他的感情幷不順遂,妻子因爲難産而死,幷沒有給他留下一子半女,後來也因爲軍務繁忙沒有合適的機會續弦,這一蹉跎,便蹉跎到了現在。
「小丫頭嘴真甜。」蕭涵樂了。
大家聊了一會兒,蕭阮有些心神不寧了起來,她想問問蕭涵那晚和藺北行撞上之後的結果。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是藺北行被啓元帝抓住了或是還是和前世一樣和大乾結下了血海深仇,那她豈不是白費了力氣?
這大半個月以來,她向很多人都旁敲側擊過了,但是他們好像都不知道那晚的驚魂,對於藺北行去了哪裡也幷不知情,唯一一個好像知道什麽的周衛旻,却不肯告訴她。
周荇宜瞟了她一眼,心知肚明,轉頭問蕭涵:「我聽說你元宵節便奉命回京,怎麽到現在才來看我?」
蕭涵一臉的愧疚:「母親,我快到京城時,撞上了靖安王世子藺北行,我知道他應當身在京城却出現在城外,當下起疑阻攔,這一耽誤,便耽誤了大半月。」
「那你抓住他了沒有?」蕭阮急急地問。
蕭涵搖頭:「我一開始存了幾分力氣,怕有什麽誤會,沒想到藺北行十分狡猾,派了一個下屬把我引開,自己逃了。等我接到陛下的旨意全力追踪,却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隻抓住了幾個他的手下,已經解往京城了交給大理寺了。」
蕭阮的小臉煞白:「那……手下是誰?有沒有死人?」
「幾個侍衛,受了點傷,應當不會致死,那個領頭的下屬姓賀,也受了傷,但被他逃了。」蕭涵一臉惋惜。
蕭阮輕籲了一口氣:「沒死人就好。」
只要藺北行順利逃脫,啓元帝應當就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强行撤藩,而是坐收漁翁之利看藺北行和西戎等异族拼個你死我活。這樣的話,兩人沒有撕破臉皮,這些人也不會被處死。
蕭涵只當侄女膽小,怕聽到死人的事情,便岔開了話題:「不說這個了。那藺北行還真是個人物,這麽幾個人能從京城逃脫。現在他應當回到西南了,只是西南現在四分五裂,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抱住這世襲了三代的靖安王名號。」
「能,肯定能。」蕭阮慢悠悠地回了一句,目光朝著窗外看去,落在了不知名的遠方。
心裡的大石頭放下了一半,日子過得越發逍遙了起來,眨眼就到了春暖花開的三月,按照大乾的習俗,蕭阮要辦及笄禮了。
禁足期才過了一小半,這及笄禮顯然是沒法像以前想的那樣風光大辦了,周荇宜十分遺憾。不過,蕭阮對這些幷不看重,也就談不上什麽失落。
一早起來,木琉和禾蕙便爲蕭阮盛裝打扮了一番,沐浴、熏衣、濯發、奉笄……儀式一步一步,有條不紊。
家裡的親眷都到了,兩個妹妹一直陪在蕭阮身旁,就連原本總愛嘰嘰喳喳的蕭茹都沉穩了幾分;幾個長輩和蕭亦珩則自上而下等候在前廳,目視著蕭阮盛裝緩步而來,在周荇宜面前跪了下來。
少女眉目清麗絕倫、氣質如蘭,仿佛有著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目不轉睛。
周荇宜定定地看著這個自己親手教養出來的孫女兒,心中一陣驕傲。
「阮兒,從今日起,你便正式成年,」她柔聲道,「祖母要送你一句話,剛則易折,上善若水。願你日後如水一般至剛至柔,福澤綿長。」
「多謝祖母,阮兒謹記在心。」蕭阮恭謹地應道。
周荇宜挽起了她的青絲,親手將精心挑選的一支白玉雕花如意簪親手爲蕭阮加笄。
及笄禮禮畢,原本應是大宴賓客的時候,今天只有幾位親眷,也就一切從簡了,大家坐在一起和樂融融地吃了一頓午宴。
膳畢,下人們剛剛奉上了一壺茶,有人來禀告:「寧國公世子夫人來了,說是來祝賀二姑娘及笄,還有要事和蕭夫人、大長公主商討。」
蕭陳氏不自覺地和周荇宜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點納悶。
慕呈青現在雖然和蕭亦珩交好,但是他的母親却和從前一樣,和蕭陳氏幷不對付,兩家也因爲兩位皇子的事情幾乎涇渭分明,今天這是什麽風,把這位慕夫人給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