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程苧婉的身體如何沈棠一丁點都不想知道, 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 她是不是天生就有招惹禍事的本事。若是自己受著還好,只是這次又將別人牽扯上, 倒是叫她的心裡難受。
美景貪嘴,因此也比同齡的丫鬟圓潤些,又生了一張圓臉, 很是討喜。可得現在她的半半邊臉都是腫的, 上面的五指頭印清晰可見。
「王妃怎麽瞧著沒什麽力氣,下手這麽重的。」她小聲地咕噥著,對著銅鏡去摸自己的臉, 許是碰到痛處「嘶」地吸了口凉氣,問良辰「你看看我這邊是不是腫起來了?」
「你說說你,性子怎樣還是這麽急的,今日得虧是王妃沒有多少精力管你的, 不然你還能坐在這裡了。」良辰將化瘀的藥膏拿來,告誡著,「只要世子爺在府裡一日, 旁人就不可能輕易將姑娘發作了。曉得你護著姑娘,可這也是要有眼力勁的, 別姑娘沒什麽事情,你倒是被別人拿捏了錯處罰出去, 姑娘又要奔波著去救你。」
她將藥罐子打開,一旁的沈棠接過去,指尖沾了些膏藥要往美景的臉上抹。
美景漲紅了臉, 手脚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只得連忙擺手,「姑娘,奴婢自己來便成,不用勞煩你的,這……這不合規矩。」
她是個心眼實誠的,姑娘在伯恩王府中的地位尷尬,可當初世子爺讓她跟著姑娘,她就將姑娘當成了唯一的主子,哪有主子替奴婢上藥的道理。
沈棠垂眸,酸酸澀澀的情緒在心間鼓脹。原先她一直以爲良辰美景就是陸持派來監視她的,雖平時也在一處說話,可終究不敢同她們太過親近。總是怕付出感情之後,別人只會站在她的對立面,規勸她,「你在聽鬆院這些年過的不好麽?爲什麽不能接受世子爺的呢?」
她的人生都是在別人的决定中活著,她一直是被剩下的那個人,漸漸也不去期待身旁的人對自己怎樣好,這次兩個丫鬟在她前頭擋著倒是出乎意料。
可自己就是個麻煩,誰沾染上都是麻煩。
「你聽她的吧。」沈棠蹲下身子,小心地將藥膏塗在她的臉上,「好歹現在我還是世子爺的人,就算她們想爲難我,也要考量下的。下次... ...下次莫要衝動了。」
她看著美景的時候很是專注,仿佛滿心滿眼都只有這樣一個人,動作格外溫柔。
陸持進來的時候就瞧見了這麽一幕,心裡微動,在記憶中搜索了的一邊,發現在這麽多年的相處裡,沈棠從來沒有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神情。
在自己的面前,她總是冷靜而克制的,哪怕心裡再是不喜歡,也不會對自己說一個「不」字,只是裡面有幾分真心不可得知。
還是良辰先發現他,端著托盤行了禮,「世子爺。」
陸持點頭,微遠的目光放在沈棠的身上,沒有說話。兩個丫鬟都是有眼力勁的人,當即就從一邊退出去。
屋子裡沒了人,沈棠又變回原樣,本來想去端杯茶過來,手上沾著藥膏却是不方便,左右一看身邊都沒有能够擦拭的東西。
陸持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坐下,拿出一塊邊角綉著海棠花的手帕,將她的手指擦乾淨。她的手生得偏小,但手指細長,飽滿的指甲泛著粉色,倒是好看。
「今日在後花園出了什麽事情?」
「萬嬤嬤沒有同你說?我以爲她早就告訴你了呢。」沈棠扯出一個笑容,笑得有點諷刺,「也沒有什麽,今日遇見大少奶奶了,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動了胎氣。王妃疑心我在中間做了什麽,叫我過去問話呢。」
她删删减减隻講想說的事情說出來,至於那些重要的細枝末節則是一句沒提,甚至將雲雲姨娘協理中饋的事情給瞞下來了,生怕陸持一個發瘋,又要去爲難她的小姨。
只是這種事情是瞞不住,陸持摩挲著她食指的關節,「我聽說雲姨娘開始理著中饋?」
「你既然是知道,何必又過來問我?」沈棠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借著去倒茶的機會,將心底生出的不安壓下去。
棕黃色的茶水傾入素色的杯盞裡,上面漂浮著幾片茶葉,裊裊茶香隨著熱氣蜿蜒升起。
她看著杯底裡青紫色的圓形描花,不知怎麽就想起她才來伯恩王府的某天。
那日午間正熱,小姨怕她凍著給她蓋了一層薄被,她也因此被熱醒。醒來屋子裡却沒有任何的人,她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水慢慢飲用,突然聽見了小姨細小的哭聲,中間夾雜著一些話,多是說關於那段見不得人的往事。
小姨的聲音太小,還拖著哭腔,她盯著茶盞底的素花,將事情聽了個五六分。察覺外面有人進來,她怕惹事,將茶盞放回原處,溜到被子裡假裝自己睡著。
可最後還是被人發現了,小姨盯著桌面上的一圈水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都聽到多少了?」
沈棠沒敢說話,只是低著頭,手指攪著腰帶上的流蘇。
雲姨娘黑著一張臉,强迫她對著墻壁站了一下午,直到天色灰沉,才過來找她。
昏暗的角落裡,雲姨娘盯著她一動不動,緩聲說:「棠姐兒,你要記住,要是想活下去,所有不該聽到的,你只能當沒有聽到。」
那時她的年紀還是太小,以爲這個世界不是白就是黑,不能够接受對自己那樣好的小姨是個殺人凶手。睜著一雙濕亮的鳳眼,怵惕而戒備地看向小姨,顫抖著問:「是你殺害先王妃的麽?」
「不是。」
「那爲什麽不說出來?」
她現在還記得當時小姨的神情,隱忍克制,明明也是憤怒的,可最後只剩一句嘆息,「我還想活下去。」
這王府裡能够讓小姨三緘其口的人有誰?沈棠心上一陣慌亂,不敢再細想下去,端過茶杯轉身。
陸持坐在榻上,拿了她的簪子去挑撥燭芯,也不去看她,「讓你小姨少摻和著府裡的事情,所謂樹大招風,惹了旁人的眼,原本瞞著嚴嚴實實的事情被挑撥出來,連命都是沒有的。」
一小截燒焦的燭芯被挑掉,火苗晃動兩下,又重新燃燒起來。
沈棠心上一緊,將茶盞放在桌面上,就在男人旁邊坐下,扯著嘴角問了一聲,「世子爺是什麽意思?」
髮簪的尾部用帕子擦過一遍,仍舊發燙。陸持却是不管,揚手插入女子的發間,狹長的眸子微眯,看著人的時候總有幾分漫不經心,「你就是這樣問人的?」
沈棠頓了頓,凑過去送上自己的唇,輕觸之後隨即離開,「够麽?」
兩個人之間離得很近,炙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草木香混著女子身上特有的梨木香,牽牽扯扯最後竟也不知道是誰的。
陸持垂眸,一眼就瞧見了那雙含水的鳳眼,眼尾上挑看人一眼都覺得勾人。向下就是嬌嫩飽滿的唇瓣,唇色偏淺,却很適合親吻,讓人有種含在嘴裡的衝動。
喉結上下滑動著,他的眸色變深,聲音暗啞,「不够。」
按著人的頭,重新吻上去。
他本就是霸道慣了的人,就是在這件事情上,也仍舊不顧旁人的想法。不由分說地卷著唇瓣,就闖入牙關中,像是微風抖擻的長勝將軍,在這每一寸土地上巡視。
唇齒依偎間,沈棠的眼中依舊是一派清明,仿佛一切同自己沒有多少關係,冷眼瞧著男人在情谷欠的邊緣游走。
陸持停了下來,將人一把抱過來跨坐在自己的腰間,最柔軟的部位抵著火熱,一股惱意瞬間衝破頭頂。
沈棠頭皮都是發麻,臉上的淡定終究被撕破。她雙手撑著男人肩膀半跪著,聲音裡已經有了慍色,只覺得被人輕賤了,「陸持,你瘋了是不是。」
陸持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掐著女人的腰迫使她重新坐下去,兩個人皆是悶哼出聲。
沈棠是疼的,而陸持悶哼聲中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意思。
「還有一個半月。」陸持眼底隱隱有些躁動,伸手將她前面垂下的碎發別在耳後,聲音暗沉,「我怕是等不及了。」
他伸手强勢地抓住女子纖細的手腕,往身下探去。
指尖碰到那團火熱時,沈棠如同被灼燒般向回縮著,胃裡都泛著噁心。忍著渾身的顫抖問,「你當真就是這樣喜歡强迫人的?」
「呵。」陸持笑了一聲,「結果有分別嗎?不管是用不用手段,你總都不是心甘情願的。」
一句話直接將沈棠堵得說不出話來。
陸持的眼底有幾分清明,鬆開她的手半靠在身後的軟枕上,一隻手閒散地環住女子的腰,收縮,强迫她倒在自己的懷裡。
傳聞中陸持是個病秧子,實際上陸持不僅健健康康的,還常年學些手脚功夫。肩膀寬闊,衣袍鬆鬆垮垮垂下,到腰間時用一根腰帶粗略勾出勁瘦的腰身。
「你會求我的。」
那是那天晚上陸持同沈棠說過的最後一話,她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重起來。她現在在乎的人只有小姨,陸持要是威脅她的話,也只能在這上面做文章了。
可是小姨又能有什麽把柄在他手上?沈棠想不明白。
次日沈棠去了老夫人的德春院,老夫人向來是怕熱的,但是年輕時落下病根,骨頭又受不住寒,不能用冰盆。天氣稍微熱了些,就要丫鬟在身邊扇風。
沈棠被叫去了裡間說話,進去的時候被漣漪塞了一把團扇。
「老夫人是個怕熱,姑娘還請費心照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