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銀鴻電子因為福利待遇各方面都不錯， 老員工自然也就多了。有些工齡超過二十來年， 比如陳勁康跟周麗這種老員工， 工齡長得數一數二， 周麗這個部門下面的QC員除了一兩個比較年輕的， 其他跟她的工齡都差不多， 都是老油條。

　　這位QC就是當年常常跟周麗玩到一塊的人當中的一個， 當初勸周麗說陳妙成績既然不好，不如不要浪費錢， 讓她跟著進工廠打工的就是這一個。於是這位QC說完，又覺得不太可能， 她壓低嗓音道：「只是有點像你們的小女兒吧？怎麼看，你家小女兒也不會混得這麼好啊，要是混得這麼好，怎麼不見你們倆說啊？」

　　周麗這人最會吹女兒了，陳欣雖然沒有上華清大學，去了海城大學後來一直成績不錯， 隨後大學畢業出來，進了一上市公司成了某銷售部門的經理， 周麗天天吹著陳欣這兒好那兒好， 工資多少，後來買了凱迪拉克，周麗夫婦是給了首付， 但是月供還是陳欣自己來。還有陳欣在海市有多少人追， 周麗這些都會跟這群工友說。

　　她這輩子最得意的作品大概就是陳欣了。

　　吹的她這些工友時不時地想著陳欣將來得嫁個什麼樣的人啊， 就連周麗的上司，QC部的經理之前還想著把自己的兒子介紹給陳欣，後來被周麗吹得實在是不敢高攀了，這事兒才作罷。

　　所以。

　　周麗這有個小女兒條件這麼好。她怎麼就沒吹？

　　所以。

　　這位陳秘書肯定不是周麗的女兒。

　　陳勁康跟周麗兩個人正想著要不要承認這真是他們的小女兒陳妙，就被工友一句話給懟了回來，弄得夫妻倆喉嚨梗住，一陣難受。

　　那位QC再次說：「也不知道這位女高管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長得這麼漂亮，哎你們看隔壁那個老總沒有？真是一表人才....」

　　周麗此時真的很想說，這真的是我的女兒。

　　陳勁康也是有點懨懨的。

　　眼看著負責人一行人簇擁著顧亦居跟陳妙走過來，周麗心念頓起，抬起頭往陳妙那兒看去，神情有些許的期盼。

　　陳妙早就看到她的這對父母了，但陳妙一直面無表情，沒有露出一絲想要叫人相認的意思。

　　顧亦居手輕輕地搭了陳妙的腰，帶著她往前走，姿態紳士，看得出很重視她。

　　負責人眼尖，一眼就看出陳妙地位的高低，走到拉尾這裡時，恰好就站在陳勁康跟周麗旁邊，他沒有部門經理那樣，介紹陳勁康跟周麗，根本沒那個必要，這樣的小組長還不配跟顧總跟陳秘書說話。

　　負責人只笑著恭敬道：「顧總，陳秘書，你們看，我們多年跟聯雲手機有合作，這些都是聯雲的配件，手機電路板現在聯雲這邊已經申請了專利....那啥，陳組長是吧？把你手裡的電路板拿來給陳秘書看。」

　　負責人邊說邊以命令式的語氣喊了陳勁康一句。

　　陳勁康哪兒敢得罪負責人，但又下意識地看了陳妙一眼，在那一刻，他竟然從自己這個小女兒的身上看出了高高在上，這令他一個當父親的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他父親的威嚴全被壓制在這個小女兒的身上了。

　　他恭敬地拿起那電路板，走到負責人的身側，遞給負責人。

　　負責人又接手過去，恭敬地遞給陳妙。

　　陳勁康看向陳妙，張了張嘴，陳妙踩著高跟鞋，冷淡地看他一眼。

　　絲毫沒有要叫爸爸，媽媽的意思。完全忽視了他們。

　　陳勁康指尖捏了捏。

　　負責人偏頭看他一眼，喝了聲：「還站著幹嘛？去忙你的啊。」

　　陳勁康臉一陣青一陣白，有些難堪地回了拉尾。

　　周麗臉色也很不好，她扭頭看著陳妙。

　　正想喊人。

　　顧亦居一個冷眸掃了過來，周麗一下子就被嚇住了。

　　陳妙看完了那電路板，將電路板交給負責人，沒有去看陳勁康這對夫婦，低頭跟顧亦居說話：「以後有些要換成自動的？」

　　顧亦居回眸，低笑了聲：「是的，所以很多不必要的員工都不需要了。」

　　負責人也笑著回話：「沒錯，我們這邊早有新的設備。」

　　陳妙嗯了一聲。

　　幾個人並沒有在原地站多久，負責人接著要帶他們去別的部門看。他們一走，整條拉線緊繃的氣氛一下子就鬆懈下來了，那位QC湊過來說：「聽到了嗎？真的要裁員啊，天啊真可怕，如果我們能有點兒背景就好了....」

　　這有點兒背景提醒了周麗。

　　周麗放下手裡的活兒，拽了下陳勁康。

　　陳勁康低頭看周麗一眼，說：「也不定會是我們啊，我們在這兒做這麼多年了....」

　　周麗說：「但是有個保障總是好的，她難道還真的不認我們啊？真讓我們丟工作啊？」

　　陳勁康半天沒說話。

　　好一會，他抬頭看了其他的人，還有其他拉線的組長，尤其是存在競爭的那兩個，大家都很緊張。

　　人心惶惶的。

　　陳勁康想。

　　陳妙總不會這麼無情的。

　　*

　　離開鬧哄哄的拉線，後面一路過去的部門就比較安靜了。工廠內不能吸煙，顧亦居捏了捏煙又放了回去。走完了幾個主要部門，負責人已經在斜對面的酒店訂了包廂，請顧亦居跟陳妙吃飯。

　　一行人走過天橋，進了酒店。

　　保安跟前台看到顧亦居進來，下意識地要喊顧總。

　　顧亦居擺了擺手，他們悄然退下。

　　陳妙看顧亦居一眼，趁著負責人幾個人在說話，陳妙湊近顧亦居：「酒店...也是你的？」

　　顧亦居似笑非笑，咬著煙應道：「聰明。」

　　陳妙：「......」

　　好吧。

　　一行人上樓，進了包廂。負責人叫服務員開了酒，陳妙坐在顧亦居身側，顧亦居支著下巴看陳妙側臉。

　　陳妙被盯得不太自在，轉頭瞪他一眼。

　　顧亦居低笑了一聲，說：「剛剛逛了銀鴻，有什麼心得？」

　　這一下子就讓陳妙想起了陳勁康跟周麗，說真的她有好幾年沒見過周麗了，周麗變化還是蠻大的，至少看起來老了許多了。陳勁康因為常常見到，所以沒什麼大的感覺，他們兩個看著她欲言又止時的模樣。

　　陳妙其實看得出來。

　　她第一次發現陳勁康眼裡有著叫祈求的東西。

　　陳妙笑了笑，回了顧亦居：「沒什麼心得。」

　　顧亦居挑眉：「是麼？」

　　負責人這邊叫了菜叫了酒，就給他們倆倒了。陳妙搖頭：「我不太會喝。」

　　顧亦居另外一隻手搭在陳妙的腿上，道：「沒關係，我看著你。」

　　陳妙掀起眼皮看他。

　　顧亦居叼著煙，狹長的眼眸帶著一絲笑意。

　　酒都到跟前了，大家都喝，陳妙也不好再推辭，或許是看到陳勁康跟周麗那副德行，讓她心頭暢快。陳妙多喝了幾口。

　　夜深了，負責人拿了兩張房卡給顧亦居：「顧總，我給你們開了兩間豪華單間，就在樓上....」

　　話還沒有說完。

　　旁邊的酒店經理就道：「我們顧總在這兒有單獨的套房。」

　　負責人咂舌：「什麼？」

　　酒店經理笑了笑道：「顧總是我們酒店的老闆。」

　　負責人：「......」

　　班門弄斧了我擦。

　　陳妙有點兒小醉。

　　顧亦居掐滅了煙，彎腰俯身看著陳妙。陳妙靠在椅子上，她穿著黑白套裝，裡面襯衫領口因為喝酒而微微敞開，可見雪白的肌膚。而酒醉的她，更添嬌媚，顧亦居眼眸深了深，部門經理有點沒眼色，站起來說：「顧總？我送陳秘書上樓....」

　　顧亦居冷笑了聲，抬頭看那部門經理：「用得著你？」

　　負責人額頭冷汗直飆，立即拉了部門經理一下，部門經理急忙道歉。

　　顧亦居彎腰，將陳妙攔腰抱起，轉身大步往包廂門口走去。

　　酒店經理拿起陳妙的小包跟顧亦居的西裝外套跟上。

　　包廂門關上。

　　那負責人瞪了部門經理一眼：「你有沒有點兒眼力？顧總跟陳秘書顯然有一腿，你還湊上去找死啊？」

　　部門經理一臉委屈：「......」

　　酒店頂樓向來都是給顧亦居留的。

　　電梯門打開。

　　黑白大理石可引出人形，有淡淡的熏香從黑木桌上飄散出來。這頂樓有大班桌跟沙發，還有下到一半的五子棋。酒店經理把陳妙的小包跟顧亦居的外套放在沙發上後，就匆匆退下，電梯門合上。

　　顧亦居抱著陳妙進了寬大的臥室。

　　陳妙一沾床，就舒服地歎了一聲，她現下醉得有點暈熏熏的。抓著枕頭就往裡埋，黑色短裙也因此往上滑溜，白皙長腿更加長了，搭在床單上，無端誘惑人。顧亦居坐在床邊，伸手將她的高跟鞋給取了下來。

　　露出白皙的腳丫子。

　　他指尖把玩著她的腳丫子，後傾身過去，把陳妙翻個身。

　　一秒後。他俯身下去，吻住陳妙帶著酒氣的嘴唇。

　　半夜。

　　陳妙哭著醒過來，等她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只覺得酒/色害人。後來一腳將顧亦居給踹下了床。

　　顧亦居捏住她脖子，往下壓著親，說：「這次要給多少錢？」

　　陳妙：「一毛錢都不給。」

　　顧亦居笑了起來：「這麼不值錢？」

　　陳妙挑眉：「當你是賣的。」

　　顧亦居：「.......」

　　操。

　　*

　　浴室裡水聲嘩嘩嘩的，外頭房間裡沒人。外頭天色大亮，陽光投射進來，陳妙才被顧亦居抱著走出來。

　　地板全是水珠。

　　陳妙沒有矯情，明明不能喝酒最後喝了。又跟顧亦居在一起，這人心思不純，發生了也就發生了。

　　再扭扭捏捏也沒用。

　　只是顧亦居手勁大，力氣也大。尤其是說他是賣的以後，這人拖著她在床上，差點將她給掐死。

　　她後來指甲都斷在被單上面。

　　門鈴響了。

　　酒店經理送了兩套衣服進來。

　　陳妙站在鏡子前，整理身上的裙子。顧亦居襯衫扣了一半，從後面摟住她的腰，看著鏡子裡的她，低聲道：「這八年來，想的就是這個滋味....」

　　陳妙臉一紅，掐著他的手：「鬆開。」

　　顧亦居指尖撩開她領口，偏頭看著那些紅印。

　　從鏡子裡，這男人用指尖撩開領口時，眉宇間帶著些許的性感。陳妙臉更紅了，推開他，「今天還去銀鴻？」

　　顧亦居唔了一聲。後埋頭下去，吻住了陳妙。

　　陳妙叫了聲：「遲到了。」

　　兩個人離開酒店，日曬上頭了。銀鴻的負責人早在酒店外面等著，這會兒沒有去工廠那些部門，直接上了負責人所在的辦公室。大概聊了會兒，顧亦居叼著煙看著負責人交上來的文件，陳妙在一旁看著整理。

　　這時。

　　陳妙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陳妙偏頭一看，來電是Y市的本地號碼。

　　陳妙有點兒遲疑，但還是接了起來，喂了一聲。

　　那頭。

　　陳勁康的嗓音傳來：「妙妙。」

　　陳妙眯了眯眼，神色平靜：「什麼事？」

　　陳勁康低聲道：「今天要交裁員的名單，你幫著看看，有沒有我跟你媽的，如果有，跟你們顧總說說....」

　　陳妙抬起頭，看向窗外。

　　心裡冷笑了一聲，不等陳勁康說完，她直接掛了電話。

　　她放下手機，支著下巴，一直看著窗外，牙根隨之咬了咬。

　　顧亦居從文件裡抬頭，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眼眸裡閃過一絲戾氣。

　　今天的銀鴻比平時要亂要人心惶惶，因為所有人都探聽到了，裁員的名單已經出爐。像這種名單，顧亦居跟陳妙是有權利看的，但是一般來說，也沒必要看。但是當開完一個小會議的時候。

　　顧亦居懶懶地往後靠，雙手交握在跟前，對負責人道：「裁員名單是不是出來了？」

　　負責人愣了一秒，立即點頭：「是的。」

　　顧亦居目光輕輕掠過一旁的正在做筆記的陳妙，對負責人道：「拿過來看看。」

　　負責人聽罷，哪兒敢怠慢。轉頭就吩咐了秘書拿來，一份至少三頁的紙張放在顧亦居的跟前桌子上。

　　陳妙也跟著抬頭，看向那份名單。

　　她其實有點兒好奇，這名單上有沒有她的那對好父母，可是這是人家銀鴻電子廠的事兒，她自然不會不分公私地去插手，所以只是多看兩眼。

　　顧亦居隨意地翻了翻，拿起一旁的鋼筆，拔掉了筆蓋。

　　在第一頁下方還空著的兩個位置上，寫下了「陳勁康，周麗。」

　　兩個姓名，十分顯眼。

　　陳妙瞪大眼睛。

　　顧亦居偏頭，眼眸裡帶著一絲狠意，勾了勾唇：「寶貝兒，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陳妙：「......」

　　*

　　負責人跟秘書都呆住了，負責人最快反應過來。「顧總真是有先見之明，這兩個人確實讓我給漏掉了，真是的。」

　　顧亦居拿著那份名單，遞給負責人，對他說：「就讓我們家陳秘書陪你們去公佈名單吧。」

　　負責人哪兒不懂顧亦居這是在給陳秘書找場子，點頭道：「好的。」

　　說完，他恭敬地帶著討好的笑容看向陳妙。

　　陳妙看向顧亦居，顧亦居起身，摟著陳妙的腰帶起來，低聲道：「我那有膽色的小女孩不會心軟了吧？嗯？」

　　「你現在心軟，未來我指不定用什麼手段弄死他們。」

　　語氣中，帶著狠意，帶著戾氣，帶著漫不經心。

　　跟修羅一般。

　　他說的太隨意了。

　　但是那股狠勁卻半點沒有隱藏。

　　過了一會兒。

　　陳妙低聲回了句：「我很樂意。」

　　很樂意去宣佈他們被裁員。

　　隨後，她踩著高跟鞋，哢哢哢地走出會議室。負責人帶著秘書跟部門經理跟上，看著她的背影，他們三個對視了一眼，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頭的名單，尤其是顧總龍飛鳳舞寫下的那兩個人名。一路來到昨天剛走過的A組拉線。

　　此時的車間，全部暫停了作業，看樣子都灰頭土臉的，他們都藏不住情緒，藏不住表情，一眼看透，人心惶惶全暴露了出來。

　　所有人的臉色都發白髮白，紛紛把目光落在部門經理手裡的那份名單裡，就像是等待判刑一般。

　　周麗跟陳勁康看到跟在負責人身後，抱著手臂的陳妙時。

　　兩個人對視一眼。心情無比忐忑。

　　很快的。

　　部門經理拿起黑色的大頭筆，正要寫，突然他看向陳妙，衝陳妙微笑：「陳秘書，我突然有點手抖，你幫個忙？」

　　陳妙挑了挑眉，笑著從臺階上下來，接了那支筆。

　　高高在上地壓在字板上。

　　隨後，陳妙漂亮的修長的手指寫下了兩個人名：「陳勁康，周麗。」

　　她漂亮的嘴唇笑著道：「裁掉。」

　　哐當一聲。

　　周麗跌坐在地上。

　　陳勁康不敢置信地看著陳妙。

　　陳妙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十分隨意，跟他們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