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直到寫完整篇文章, 季悠的思緒還沒從故事裡走出來。
她呆呆的坐在電腦面前,幽藍的屏幕反射著淡淡的光芒, 映在她的臉上。
三個小時一到, 鈴聲響了起來。
監考老師看了看表, 淡定道:「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再寫了,否則會取消成績。」
那些還沒來得及結尾的同學面露掙扎。
哪怕再寫一句話給個簡單的結尾呢,可是又怕真的會取消成績。
通過打字寫作的同學已經把文章提交,再也沒有更改的可能了。
監考老師走下講臺,把稿紙收上來, 輕描淡寫的告訴他們可以走了。
徐沫沫立刻站了起來, 迷茫的看向四周,抱怨道:「太難了吧!」
她臉色通紅, 額前的頭髮都粘在了一起,顯然經歷了又慌張又絕望的三個小時。
她現在急於尋求認同感, 哪怕知道再難的題都會有人答得很好,但只要整體的氛圍是抱怨的,她也可以安心一點。
陳聰也深深皺著眉。
這是他最後一次參加挑戰杯了, 等明天他就不再是高中組了, 也不需要什麽高考加分了。
所以他格外的重視, 爲了調動自己的手感, 他甚至改用了稿紙。
但這次的命題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超出了他準備的範圍。
陳聰最初的半個小時是努力將自己準備的故事往這個命題裡面套。
但無論怎麽聯繫都顯得生硬,最後他沒辦法,艱難的决定還是重新開始。
他中午都沒去吃飯, 就這樣,才踉踉蹌蹌的把整篇文章寫完。
放下筆的那一刻,陳聰滿腦子漿糊,根本回憶不起自己寫了什麽。
他輕咳一聲,把眼鏡摘掉,難得認同了徐沫沫的說法:「這次命題放在初賽,是有點過於難了。」
雖然他自己也被折騰個半死,但是實在不願意承認他這次表現的不好。
轉念一想,連他都這麽困難,別的同學更是要難死了。
反正决賽不說,初賽他是一定能進得去的,因爲他有創作故事的技巧。
徐沫沫立刻獲得了安慰,露出了一絲特別真誠的笑容。
她又把盛華的學生問了個遍,問道季悠這裡,她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因爲在老師所停筆的那一刻,她一抬頭,看見季悠早就已經寫完待坐在電腦面前了。
她能寫的這麽快,或許真的答的很好呢。
季悠被她攪亂了思緒,回過神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老實的說道:「我也沒想到命題是這個,之前沒有準備過。」
而且她寫的時候,也已經完全想不起自己準備的東西了。
對於這個命題,她實在有太多東西可寫,有太多情緒可以表達。
徐沫沫把所有人都問過後,很快就恢復了自信。
原來大家都是一樣覺得難的。
陳聰看了季悠一眼,嗤笑道:「怎麽嚇成這樣,看你剛才都待了,初賽出題難也不是沒可能的,反正只要你學習好,以後還有參加的機會。」
他根本就不認爲高一的選手能得獎。
當然每届都有,只不過少之又少,大部分人蹉跎到了高三能進一次决賽就不錯了。
季悠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翹了翹唇,沒說話。
她發呆只是因爲還沉浸在故事裡沒出來,幷不是嚇的。
但是她也懶得解釋,祁彧大概已經在外面等她了。
現在天氣這麽冷,她不忍心讓祁彧等時間長。
於是季悠拎起自己的背包,匆匆出了教室門,也沒跟盛華的其他人打聲招呼。
徐沫沫撇了下嘴,輕聲道:「她好獨啊,好像誰都不放在眼裡。」
大廳裡要比教室冷得多。
門口大敞著,寒風肆無忌憚的捲進來,帶著門外的雪花在地上打著旋。
季悠剛一走出來就凍得打了個哆嗦。
她趕緊把圍巾裹得緊了些,扣上帽子,然後把自己的准考證交還到門口的一個藍色小筐裡。
剛要出門,身後傳來一個興奮的叫聲;「季悠!」
季悠一怔,回頭看去,李濛雨也出來了。
「都說讓你等我一下,你都給忘了!」李濛雨過來挽住季悠的胳膊,嗔怪道。
季悠身子一僵,覺得半個手臂都要被李濛雨給喊酥了。
她尷尬的默默把手抽出來,喃喃道:「我給忘了。」
李濛雨倒是沒在意,她一邊跺著脚驅散寒意,一邊揚起笑臉說:「是啊,這次選題真的太難了,我結束前十分鐘才答完!」
季悠微不可見的挑了挑眉。
盛華那邊都是抱怨根本答不完,而李濛雨竟然還能空出十分鐘的空閒,這也叫太難了?
季悠懂她的意思。
她一點也不覺得難,而且自以爲答的非常好,她只想看到季悠羡慕,驚訝,慌張的目光。
因爲她心裡清楚,絕大部分人都在最後一分鐘兵荒馬亂,而她沒有。
季悠偏不順著她的意思說。
「還可以呀,答完就好。」季悠彎了彎眼睛,擠出一絲甜笑,漆黑的瞳孔中甚至透出一絲狡黠。
李濛雨一愣。
看季悠這個表現,好像也答得不錯啊。
她的成就感頓時降低了一半。
李濛雨喏喏道:「你覺得這次題怎麽樣?」
季悠思索了片刻,含蓄的答道:「還算比較有靈感吧。」
李濛雨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她理科不如季悠學的扎實,同桌期間永遠被季悠壓著一頭,難道現在連區區一個作文也沒有季悠答得好嗎?
她身邊的朋友羡慕的道:「哎你們都答得這麽好,我感覺我自己就像是來混的,我考的可差了,半個小時都沒構思好。」
李濛雨立刻安慰道:「構思的慢不一定寫的不好呢。」
季悠深以爲然:「對啊,我們學校一個高三的學長,進過兩次决賽了,也說這次考的偏難。」
李濛雨的笑容又立刻垮掉了。
這麽强的人也在嘴裡說難,等成績出來了,肯定又是進了。
朋友反倒像是受到了安慰,臉上的表情沒那麽喪了。
她縮著脖子抖了抖:「太冷了,我們趕緊走吧,別堵在大廳了。」
李濛雨回過神來,笑眯眯的拉住季悠的手:「對了你家還住在原來的那個小區嗎?」
季悠點頭:「唔。」
「那你早上是怎麽來的?」
「打車。」
李濛雨滿臉燦爛道:「這樣啊,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季悠趕緊擺手,往後退了幾步:「不用了不用了。」
李濛雨對她熱情的過分了,她總覺得怪怪的。
初中畢業之前,她們明明沒這麽好,李濛雨還總幫著夏依芮折騰她。
怎麽一上高中跟轉了性似的。
李濛雨突然抬起手,朝門外面招了招,表情有一絲甜蜜:「真的你別客氣啦,我男朋友來接我,他爸是處長,有專車和司機的,不花錢。」
說罷,李濛雨轉過臉來,俏皮的朝季悠眨了眨眼。
季悠靜靜的看向外面。
職業體驗中心外有一片桃樹林。
但現在沒有桃花也沒有果實,光禿禿的枝杈上挂著一層雪白的冰晶,好像是蘸了糖沫的巧克力棒,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偶爾有麻雀從不知道哪裡飛過來,蹲在樹杈上,蹦兩下,再失望的飛走,踩掉了零星的幾片碎雪。
祁彧就站在最遠的那顆桃樹邊。
他穿著一件軍綠色的羽絨服,扣子隻系了一半,露出赤-裸的脖頸。
他將手插在口袋裡,一隻脚懶散的踩著凍的乾裂的地面,另一隻虛虛的搭著。
他靠在樹幹邊,朝季悠露出了一個柔情滿目的笑。
季悠的心顫了顫。
清透的日光下,祁彧站在錯落有致的雪白樹杈後面,仿佛一幅風景畫。
他臉上露出那副慵懶的表情,半敞的外衣在風中簌簌輕擺,就像他不是在寒風刺骨的十二月,而是在寧靜柔和的早春。
祁彧在等著她過去。
季悠剛要邁步,李濛雨就得意的低聲道:「他帥吧?」
季悠一頓,迷茫的轉過臉:「啊?」
朋友一指坐在門口椅子上擺弄手機的男生:「這就是濛雨的男朋友啦,我們班的班草哦。」
李濛雨彎著眸,害羞的撞了一下朋友:「別瞎說,什麽班草不班草的,都是別人亂傳的。」
季悠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客氣道:「帥啊......」
那男生還專心致志的沉浸在游戲裡,壓根沒發現自己女朋友過來了。
李濛雨跑過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喂,你都不理我啊。」
男生皺著眉頭抬起頭,一看是李濛雨,臉上不耐煩的神色收斂了一點:「你們也太慢了,我都等半天了,凍死我了。」
季悠見他們聊上了,準備就此默默溜走,去找祁彧。
誰知她剛邁出一步,李濛雨就扯著男生指了指她:「我今天好開心,碰到我初中的閨蜜了,她今早是打車來的,你讓你家司機也順便送送她唄。」
男生一看到季悠,眼睛瞬間一亮。
他倒不是什麽見一個愛一個的渣男,但是任誰看到季悠這個水準的美女,都會驚訝一下。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不然好看的男男女女也不會那麽招人喜歡了。
季悠趕緊拒絕:「真的不用麻煩了,你們忙吧。」
男生把手機揣進了兜裡,輕描淡寫道:「沒事,你是濛雨的朋友,那就一起走吧。」
李濛雨嘟著嘴晃了晃她的胳膊:「對啊對啊,正好我這有車,哪能讓你一個人走。」
季悠被她晃得暈,不得已伸手指了指祁彧的方向,不自在道:「其實我也不是一個人,真的不用了。」
李濛雨順著季悠指的方向看過去,微微張開了嘴巴。
祁彧把右手從兜裡掏出來,又緩又輕的揮了揮,臉上似笑非笑。
李濛雨嘴唇顫了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遠處那個人怎麽那麽像夏依芮總在朋友圈裡炫耀的那個青梅竹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