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爹
魏輕塵睜開眼,場上還在打著。
只見他師父和卻塵台掌門強強聯手,用同樣的卻塵台標配劍法“東風洗塵”與剩下幾人戰得焦灼。祭劍臺上倒了一堆人,還站著的都是各派高手,像北陸燕氏家主燕鈞和西沢元氏門主元何,都是道上響噹噹的人物。
他師父和紀濯雲各自身上掛彩,看得出來都疲憊不堪,但仍是合力擋在天劍前,用自己的身軀護著他。對面那些高手也不輕鬆。雙方一時僵持,誰也拿不下誰,旁的還有些小門派的人縮在一旁觀戰。
魏輕塵身上很冷,腦袋很沉,因為被陣法壓迫,他的意識並未完全清醒。
一個時辰前他本是在懸天門中的別院裡照顧著師父,突然有魔宗弟子來找,說是劍道抓了蒼瀾的弟弟,要用他祭劍,從而開啟論劍大會。
魏輕塵聽了立刻給師父留了個字條,而後跟著那弟子趕赴祭劍台,沒想到卻中了圈套,自己成了要被祭劍的那一個。
劍器爭鳴聲不絕於耳,魏輕塵視線有些模糊,隱隱透過劍鋒揚起的飛雪看到了一些過往的碎片。
當初他拜殷玉衡為師後,對方帶他參加過幾次論劍大會。魏輕塵早聽過玉衡真人幾連勝的好成績,因而自己陪他前來的時候就有種奇怪的心理,既希望有人能打敗他,又希望他能一直贏下去。
而他的師父總是不如他願,或者說又如他所願般回回贏到最後。
他那時候還是個憤世嫉俗,沉默寡言的孩子。雖然不會像師兄那樣跑過去拍馬屁,誇師父棒棒噠,但心底也極為敬佩他。自豪之情是難以抑制的,每每看到師父獲勝他都會不由自主挺起胸膛,忍不住為他而驕傲。
那時候的論劍大會還有些看頭,單純切磋比武,以劍會友,湧現出了許多劍道俊傑。
而現在,這劍論得不文不雅,充斥著血腥暴力,簡直不堪入目。
“師父……”
散落的長髮被風吹起,魏輕塵輕輕咳嗽幾聲。
徒弟一出聲,殷無憂馬上回過頭來。他本想立刻回到徒弟身邊,無奈天劍周圍布著克制魔族的陣法,還飄著許多符篆,他無法靠近。
“你……別過來。”魏輕塵費力地抬起頭,看著自家師父道,“停手吧,師父……切莫傷及眾人性命……”
他本是受盡迫害的那一個,到了這個時候卻還勸師父收手,紀濯雲聽了對這個徒孫感到很意外。
又聽魏輕塵努力提高聲音道:“諸位都停手吧——”
他倒是想勸架,但那群人根本不聽他的,仍是打得不可開交。
魏輕塵心生無奈,又因為被捆得結結實實而無可奈何。
見對面不依不饒,他又對自家師父道:“當心!別讓他們傷到你!”
殷無憂還要救走徒弟,自然格外謹慎,只是這麼打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在他焦灼之時,忽然兩道翩然身影出現在場上,硬生生戰場分割開來。
是華陽君和宓子昂。
場面失控後宓子昂就搬救兵去了,他思來想去這種場面也只有華陽君能救,所以把他喊了來。現在場上就他輩分最低,他趕緊退到了一邊。
*
“這是什麼情況?”
華陽君看看紀濯雲又看看燕鈞和元何,困惑道:“論劍大會規定門主身份的人不得參與名次爭奪,你們幾位怎麼打起來了?還是群架?”
他又看了殷無憂一眼,突然瞠目結舌:“玉……玉衡?!是你?”
目光移向殷無憂身後,他持續震驚道:“還有魏朝雨?!你們……你們……”
想來他是為了先跟自己撇清關係,再更好地以中立的身份主持公道,所以才裝作剛見到自己的樣子,殷無憂想明白後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配合他演戲,就保持沉默,沒有接話。
華陽君靠近他幾步用極為複雜的眼神打量了他幾眼,又轉向紀濯雲,急問:“紀掌門,這是怎樣一回事?”
“他們想殺我徒弟。”
紀濯雲挑自己最氣憤的點說,並未講清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所幸旁邊還有好心人願意給華陽君補劇情,元氏宗主元何先告訴他這兩人已經改了名,企圖蒙混過關,但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而後又對他道:“魏輕塵就是殺害諸多劍修的兇手,我們今日將他誘來此地,就是為了拿他祭劍,然而紀掌門卻非要護著這兩個魔頭,我等也是出於無奈。”
“哦?是這樣嗎……”華陽君微微皺眉,看著殷無憂道,“你是怎樣活下來的,玉衡?”
問完不等殷無憂作答,他又馬上道:“這不是重點,抱歉,讓我們先回到當下。”
他轉向元何,繼續和氣地問:“請問元宗主是如何得知魏……魏輕塵就是殺害諸多修士的兇手?證據何在?”
元何冷笑:“就算不是他,誅魔還需要證據?華陽君是不是和紀掌門一樣糊塗了?”
“若誅魔不需要理由,那魔濫殺無辜應該也不需要理由了。”殷無憂忍不住道,“如此一來,即便我們師徒二人殺盡全天下人,你們也沒資格追究。”
“你!”元何說不過他,又想直接動手,但被華陽君攔住了。
“哎,大家有話好好說!”華陽君擋在元何身前,解釋道,“我向你討要證據不過是想確認兇手到底是不是魏輕塵,如果是,我第一個不放過他,如果不是……”
他刻意緩了緩,又道:“現在諸多同道仍是下落不明,我可不希望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就是不知你們其他幾位作何感想?”
“報仇雪恨肯定要找對人,大家自然也是想抓住真正的兇手,”元何看了魏輕塵一眼,“但我們拿這個惡魔祭劍也未嘗不可。反正他惡貫滿盈,罪該萬死。”
紀濯雲氣紅了眼:“當年之事先不論到底是不是魏朝雨的錯,就算是,玉衡也已經替他償還了!萬劍穿心還不夠麼?!”
說到最後一句,他竟是哽住了。
八年前,就在這裡,他最疼愛的弟子受萬劍穿心之刑,倒在了血泊裡。
他心如刀割,當場昏厥。醒來就不見了徒弟和徒孫的蹤影。
本以為此生天人永隔,沒想到還能再見,現在說什麼他也不能再讓別人欺負他倆了。
元何指著紀濯雲道:“你身為劍道名門之首,竟公然庇護兩個惡魔,簡直罪加一等,不配居於名門之列!”
“元宗主!”華陽君輕喝一聲,又低聲勸道,“四大名門切不可內訌,不然以後如何服眾?莫再說胡話傷了和氣……”
元何看了看周圍其他門派的人,終於是有些收斂了。
不過今日他們已經讓大夥兒看了笑話,要說丟臉肯定是紀濯雲更丟臉。
紀濯雲可是四大名門之一的掌門,是劍道上德高望重的人物,今日卻為了兩個魔族與自己的同道撕破臉皮,還不顧形象破口大駡,實在有失風度,也令眾人大吃一驚。
元何還以為他會像八年前一樣為了門派的清譽而忍痛割愛,和大夥兒一起討伐邪魔歪道,沒想到這傢伙竟是轉了性一般,突然硬氣起來。元何一方面厭煩他不照自己的計畫來,一方面又為他的強硬感到驚喜。
這傢伙苟了大半輩子,如今終於爆發了一回,也算是有趣。
“諸位,”華陽君身為四大掌門中唯一沒動手的那一個,自然只能由他來主持公道,他看了看其他三個掌門,低聲道,“八年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書院也早結了案。論劍大會歸書院管,若在此地繼續糾扯當年之事,就是不給書院面子,恐怕……多有不妙,在下懇請各位以大局為重,以當下為重。”
當下什麼事最要緊?
當然是劍修失蹤案。
華陽君頓了頓,又道:“既然有人指控是魏輕塵殺了那些人,就請擺出證據,我們也好逼他說出失蹤者的下落。”
“證據你找宓子昂要,是他告訴我們魏朝雨是真凶。”元何突然供出了宓子昂,後者身子一抖,臉色極為不自然。
“子昂?”
紀濯雲回頭喊了徒孫一聲,對方立刻來到了他身邊。
“師祖……”
宓子昂根本不敢迎上他師父的目光,他低著頭道:“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聽誰說的?人呢?”紀濯雲皺眉道,“快把人叫過來。”
“人……走了。”宓子昂恨不得一頭撞死。他本覺得自己的計畫堪稱完美,誰知道師父早已恢復了記憶,且識破了那封信的真偽,及時趕了過來,以至於場面失控,他滿盤皆輸。
紀濯雲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宓子昂在背後搞事,當下一陣惱怒,他用淩厲的眼神盯著對方,冷冷道:“道聼塗説就能隨意往你師弟頭上扣這麼大一個罪名麼?子昂,你好大的膽子!”
“他不是我師弟!”宓子昂盯了魏輕塵一眼,忍不住道,“他傷了師父,我沒有這樣狼心狗肺的師弟!”
這便是他們師徒三人內部的矛盾了,沒必要擺到檯面上處理。
華陽君直接忽略了他,接著談正事:“既然子昂無法叫出證人,那魏輕塵,你可以為自己辯解。”
眾人於是齊齊看向了魏輕塵,可憐魏輕塵被人綁著,還要辛苦地講述自己近日來的經歷。
他告訴大家,自己和師父雲遊至此,一路上遇見了很多人,都有人證,就算蒼瀾因為身份特殊,不能為他作證,也還有他們幫助過的村民可以證明他的行蹤。
只是他一面之辭也沒什麼說服力,既然雙方都拿不出有力的證據,這就不好辦了。
華陽君露出苦惱的神色,他稍稍思忖了片刻,而後提議道:“我若說放了魏輕塵,你們幾位肯定不答應,不如就先將他關押起來,我們四家再派人一起去探訪他說的那些地方,找村民問問他所言是真是假。至於將他關在何處……你們三位或與他有嫌隙,或與他關係太過親密,都不適合。剛好往生涯離這裡不遠,不如就由我將他帶回懸天門看管起來,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不妥。”紀濯雲道,“還是讓他留在祭劍台吧,剛好各家都有人在這附近住著,方便監視。也免得到時候有人又誣陷華陽君你包庇邪魔。”
他分明是為了方便自己探視,才這般提議。但也確實方便了其他人,眾人都沒有意見,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至於具體把魏輕塵關在何處,華陽君叫來了代替劍仙書院主持論劍大會的方氏家主方一元,讓他給騰個乾淨的屋子。而後他上前解除了陣法,親自攙著魏輕塵把他送了過去。
殷無憂並沒有跟上。
他橫劍攔住了企圖溜走的宓子昂。
“師父……”宓子昂略顯不安,他苦笑道,“師父要為了他殺了我麼?”
“你也知道自己欠揍?”殷無憂看了大徒弟一眼,不悅道,“你差點害死你師爹,我不揍你一頓說不過去。”
“我師爹?”
我哪來的師爹?
宓子昂微微一愣,又馬上反應過來師父說的是誰,差點當場暴斃——
魏輕塵你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心疼宓子昂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