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天門
離開賭坊,殷無憂低著頭穿行在來往劍修中,急匆匆往石灣鎮趕。
還沒走出多遠,突然瞧見前面一陣騷動,他這湊熱鬧的心哪裡按捺得住?馬上湊過去觀望,一看不得了,是幾個魔族少年被人打到在地,打倒他們的也是個年輕人,其人衣著華貴,看起來像是名門之子。
他也不過十五六的樣子,個兒不高,長著一張圓臉,眉目間擰著戾氣,正背著手指派自己的隨從拿繩子將魔族少年捆起來。
“幹嘛呢?”殷無憂撥開人群擠進去,直接斬斷了繩子,將少年們護在了身後。
“你是何人?”那圓臉少年立刻拔劍指著他。
殷無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們犯了什麼錯?”
“既為魔族,生下來就是錯。”圓臉少年脾氣挺沖,說完就出手了。
“小子,我勸你冷靜。”殷無憂避了一招,對方卻不領情,繼續揮著長劍攻擊他。他勸了幾句沒勸動,只好出手教訓後生。
圓臉少年弟子也不差,但畢竟年紀小,經驗不足,不一會兒就被殷無憂打趴了。
他原本心高氣傲,現在落敗後就失了那份倨傲,恢復了少年的心智,氣呼呼道:“你等著!有種你別走!我叫我師兄來!”
“好啊,去把你爹叫來也行。”殷無憂說是這樣說,等少年走了還是帶著魔族的孩子先離開了。
這兒畢竟離祭劍台不遠,真鬧起來會變成除魔大會。再說他也怕徒弟等不到他擔心,就加快速度回了石灣鎮。他把三個孩子帶回了蒼瀾包下的千里香酒樓,剛從裡面出來就遇到了自家徒弟。
兩人在門□□談了幾句,打算先找個地兒吃飯,再回去休息。
南邊有間有名的飯店,魏輕塵帶著師父往那邊走。進了飯店,他先找地方讓師父坐下,又喊了小二點菜。沒等多久,他瞧見店裡的夥計在往外搬沉重的酒缸,就上前搭把手,給他們幫忙。
忙活完,他正要進去,突然聽到身後有人用遲疑的語氣喊著:“魏……朝雨?”
魏輕塵扭過頭,瞧見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對方還牽著一個衣著與他有些相似的少年。少年嘟著嘴,一臉不高興。
“華陽君。”魏輕塵朝男子施禮,也沒表現出異樣神色。
都來到瓊州了,總是要遇到這些人的,他早做好了心理準備,當下也不覺得驚訝,更沒有什麼好怕的。
倒是華陽君愣了一愣。
這位華陽君就是蒼瀾先前說的,懸天門的掌門人,他本名阮同光,于魏輕塵而言,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輩。魏輕塵從前在卻塵台時見過不少道上響噹噹的人物,比之蒼瀾要對他們更加瞭解。他知道華陽君清和平允,不會見面就砍人。
華陽君雖然沒有見面就砍人,但他身邊那位小公子卻是馬上拔了劍。
“魔族!”少年厲喝一聲。
“甯兒,不得無禮。”華陽君輕輕拉了少年一下。
碰巧這時,從飯店裡走出個人。
少年馬上叫了起來:“師祖!就是他!就是他!”
華陽君抬頭順著他的指示看了那人一眼,更加驚訝。他微微張嘴,還沒發出聲音,對方已然帶著笑意走了過來。
*
“哎,小子,你真的叫了你爹來?”
殷無憂看見那少年就樂,下意識地要伸手摸摸他的頭,被少年嫌棄地躲開了。殷無憂轉而對他身邊的中年男子道:“你好,在下殷無憂。嗯,沒錯,就是我揍了你兒子。”
華陽君看看他,再看看魏輕塵,臉上極為震驚。
魏輕塵低聲道:“抱歉,我師父他失憶了……”
“哦……”華陽君長長一聲歎,又努力恢復鎮定模樣,他多看了殷無憂幾眼,而後對其還禮,“在下懸天門阮同光,小弟子今日不懂禮數冒犯了閣下,還望見諒。”
“哎呀,我怎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殷無憂一臉和氣,“只是這小子隨隨便便就抓人,實在要不得,你可要好生管教。”
“那是那是。”華陽君當即哄著小弟子給殷無憂道歉。
沈長寧簡直不敢置信:“師祖竟要我跟一個魔道歉?”
“是。”華陽君不怒自威,“今日你若是不道歉,就別回去了。”
沈長寧氣得要死,又不敢忤逆師祖的意思,只得不情不願跟殷無憂賠了不是。說完道歉的話,他丟下一句“我先回去”而後氣呼呼地走了。
華陽君也沒有追上去的意思,而是看著殷無憂額上的魔紋,略有所思。
魏輕塵見三個人站在外面吹風也不是個事兒,就打算邀請華陽君進去喝杯酒。但華陽君卻對殷無憂道:“你身染魔氣,是否多有不適?可否讓我為你診脈?”
“可以的,您請。”魏輕塵不等師父回答,馬上捉起他的手,幫著挽起袖子。
華陽君雙指搭在殷無憂脈上,簡單問了他是如何染上魔氣的,不適之時又有何症狀,而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路人來來往往,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畢竟沒見過誰在大街上問診的。
好一會兒之後,華陽君鬆開了殷無憂的手,對他道:“一般染上魔氣,要麼清除,要麼徹底魔化。以你現在的情況,清除魔氣是不可能的,你再也不能回到當初了。雖然你也算是適應了魔氣,但身體耗損嚴重,若是不好好調理,往後的日子恐怕有些難。你現在要做的是平緩地加快魔化速度,儘快完成完全魔化,否則久拖下去也不利。”
“可是……”魏輕塵有些疑慮,“若讓師父短時間內接收大量魔氣他是受不住的,我們也為此犯愁……”
華陽君道:“要講究方法。”
“您有辦法?”魏輕塵一臉期待。
“沒有十全的把握,”華陽君回道,“你們二位應該知道,數百年前懸天門與魔宗來往密切。往後門中也曾有弟子身染魔氣,與你師父類似情況,所以也鑽研過如何破解,但那時候仍是沒能挽回弟子的性命,我派怕這種事情再度發生,就一直沒放棄鑽研,而今小有所獲,但也只能試試。不知你們是否願意去懸天門中做客?”
魏輕塵和師父對了個眼神,而後對先對華陽君道謝,又告訴他如今他們在幫蒼瀾找人,需要和他交代一聲,才能登門拜訪。
華陽君表示理解,說在家備上好茶等他們,而後翩然離去。
這人離開後,師徒倆進飯店吃飯。席間商量著是否要去懸天門,魏輕塵表示尊重師父的選擇,不再強迫師父看病。
殷無憂心想什麼尊重不尊重的,心裡還不是盼著我能好?
他自然也希望自己能長命,能和徒弟一直愛下去,故而沒有理由拒絕,於是很爽快地點了頭。
兩人回去和蒼瀾商量,決定由魏輕塵留下,殷無憂獨自去懸天門,蒼瀾卻讓他們一起去。
“你去照顧你師父啊,”蒼瀾對魏輕塵道,“你倒是放心他一個人去別人家。”
他也知道師徒倆是想幫他,又軟下語氣道:“不用管我,我這兒人多,少你們兩個也沒什麼,你們先去把病治好了,再好模好樣給我做護法。”
魏輕塵確實也不放心師父一人去懸天門,只好接受了他的好意。
*
次日一早兩人備了薄禮上了往生涯。
往生涯上雲霧飄渺,宛如仙境。兩人走到山門處,瞧見一個單薄的少年背著長劍等在那裡。
是沈長寧。
圓臉少年瞧見他倆仍是沒什麼好臉色:“師祖讓我帶你們上去。”
說完轉過身,獨自走在前面。
他走的是小徑,彎彎繞繞之後帶兩人到了一處別院。這裡較為偏僻,只能遠遠看到懸天門主殿,路上也沒碰到其他弟子,看起來華陽君有意讓他們避開眾人。想想他倆現在的身份,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說他們本就是來看病,又不是來交友的。
此地寬敞又雅致。園子裡有一方清池,池子被小橋分開,東邊是一座水上涼亭,西邊是一座水上雕塑。入門後先上小橋,到達對面的場地。場子左右擺滿了小花盆,裡面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有的頗為名貴,有的極其普通。
房屋內部也裝點得很文雅,裡頭垂掛著珍貴字畫,物件和用品也都極為考究,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客房,倒像是自家公子的居所。
沈長寧把人帶到後,幫著他們泡了壺茶,告訴他們師祖下山尋人去了,請他們先請自便,說完趕緊溜了。
約莫到了中午,華陽君來看望他們。簡單聊了幾句後,便運功給殷無憂調理內息。片刻之後,他們結束了第一次的調理,殷無憂出了一身汗,感到極為困乏,聽從華陽君的吩咐躺下歇著。
他很快睡了過去,華陽君領著魏輕塵到外面,認真教他怎麼熬藥,又極為細緻地交代了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魏輕塵聽得也很認真,一樣樣記下。
華陽君交代完之後,回望了一眼病榻,忍不住歎了口氣。
“雖然他不是我的弟子,但畢竟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這心裡實在……”
他不提還好,一提魏輕塵也難受,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華陽君感受到了他的低落,馬上又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只要他能安然成魔就沒事。你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你們。”
魏輕塵再度對其行大禮:“多謝前輩。”
“快快請起,”華陽君連忙攙起他,對他道,“你不必謝我,都是我應該做的。其實……是我該感謝你們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魏輕塵不明所以:“華陽君並不欠我們什麼。”
“欠的。”華陽君黯然道,“雖然當初懸天門並未沒參與圍剿你們的行動,但我為了明哲保身,卻袖手旁觀,見死不救。我身為修道之人,竟冷漠至此……我實在慚愧得很。我就算不欠你們,也欠著自己。”
他說著突然對魏輕塵深深一揖:“不求原諒,但求給我個機會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