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飛雪
殷無憂怒喝一聲:“出來!”
一道玄色身影立刻在屋內顯形。
在他出現的一刹那,殷無憂已然將長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塵兒呢?”他眸中滿是寒意,劍上也攢著殺氣,“你把他怎樣了?”
宓子昂梗著脖子:“我……我不知道啊,師父……我來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別裝了,子昂。”殷無憂眉頭蹙起,不耐煩道,“他不可能不辭而別。這信是你寫的,別鬧了。快告訴我他在哪兒。”
“我真的不知道!”宓子昂急道,“信中寫了什麼我也不知道!”
“你自己編的你會不知道?”殷無憂把劍從對方脖子上挪開,轉頭使出一招“飛花飛雪”指向地面。木板上頓時出現一片霜雪,滅掉了先前四散的火星。
他轉頭盯著宓子昂,眉目間滿是怒意:“八年不見,你何時學會了這些手段?又是跟誰學的?我可不記得我教過你這些啊,子昂!”
“我……”宓子昂正要想辦法替自己辯解,忽然意識到不對。
“師父……”他驚愕地看著對方,“您記起我了?您沒有失憶?”
“是啊,我早就恢復記憶了。”殷無憂冷冷道,“過往種種,他早就告訴我了!你還在這兒騙我!”
宓子昂下意識地問:“他什麼時候說的?”
殷無憂頓了頓,本不想說,還是說了:“我們同房的時候。”
宓子昂一口老血梗在喉嚨裡,差點把自己噎死。
那傢伙竟然在那種時候和師父說明真相!
他竟然在那種時候才和師父說明真相!他竟然瞞了師父這麼多年!可惡!可恨!
他正氣得七竅生煙,又聽師父道:“否則那日你那樣傷他我怎會大大方方放你走?你真當我那麼寬容麼?若那個人不是你,我定要將傷我道侶之人碎屍萬段!”
宓子昂如遭雷擊,渾身一震。
他快速回想那日的情形,忽然意識到確實是自己愚鈍了,竟然沒覺出不對之處。
殷無憂心裡著急,沒時間讓他發愣,急問:“快告訴我他在哪兒?”
“師父不該繼續和他在一起。”宓子昂後退一步,隨即轉身就走,“我去殺了他,我要去殺了他……”
殷無憂馬上跟了上去。
宓子昂見師父跟來,立馬加快了速度。但師父緊跟著他,他根本甩不掉。不得已,宓子昂只好對師父出手,阻攔他的腳步。
兩人在雲霧縹緲間打鬥,宓子昂不好用誅魔的招數對付師父,只能用尋常劍招,但他師父在劍道上的造詣自然比他高。八年不見,他一直不敢懈怠,對方也是走南闖北斬過無數勁敵。雙方都有所見長,也都有弱點。
這弱點是相似的,畢竟師徒情深,宓子昂不敢傷到師父,殷無憂也不想傷了大徒弟。
兩個人打得束手束腳,都極為不適。
殷無憂想著二徒弟傷勢未愈,現在極有可能危機萬分。再說二徒弟又不單純是二徒弟,那還是他放在心尖兒寵愛的道侶啊。因此他顧不上和宓子昂周旋了,當即劍招一變,使出真本事揍他。
哪知宓子昂竟突然放棄了防守,直挺挺站在那裡讓他刺。
殷無憂大驚,連忙收勢。他費力地將劍招偏離,劈向了一旁的山林,頓時激蕩起無數積雪,呈遮天蔽日之象。等他拂袖蕩開雪花,眼前早已沒了宓子昂的身影。
“臭小子,真是欠揍!”
他罵了一聲,持劍立於樹頂,四處看了看,完全不知宓子昂逃去了哪個方向,更不知道魏輕塵被他藏到了哪裡。
冷靜,冷靜。他沉住氣快速思考——
魏輕塵不可能一聲不吭就被人擄走,他雖然受了傷,倒也沒有菜到被人一擊擊倒的地步。若是有敵人來襲,他死活都要弄醒自己。
再想想,自己醒來時房間裡沒有一絲異樣,說明院子裡並未發生打鬥。
他獨自離開,又沒叫醒自己,會是什麼原因?會是因為什麼事?
再想想宓子昂的出現,再想想那封信……
腦中靈光一閃,他懷疑是宓子昂設計將魏輕塵騙走,又用什麼術法模仿了他的筆跡留下了那封信。
想到這裡殷無憂連忙往山下疾奔而去。
可是山下那麼大,他又該去哪裡找人?
他有一個很明確的目標——
祭劍台!
*
祭劍台對於殷無憂而言是一個有著很多回憶的地方。好的,壞的,都有。
他還是卻塵台首席大弟子殷玉衡的時候,經常被師父派去參加論劍大會,是數百年來連勝次數最多的人,至今還保持著十二連勝的記錄。十二連勝並不是他贏了十二個人,而是他參加了十二屆論劍大會,連續勝了十二次。
這十二勝的好成績讓卻塵台成功躋身名門之列,成為了劍道上的第四大名門。也讓殷玉衡成為了當時劍道上風頭一時無兩之人。
人人道他是劍仙下凡,是最耀眼明星,是無瑕的白璧。
而今再次踏足這劍道聖地,他卻滿手血腥,宛如邪魔。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事情再度上演。一如八年前的那個雪天,有人將他徒弟困在了祭劍台,要拿他祭劍。無數人擋在他身前,不讓他去救人。
那時候他慈悲心腸,畏手畏腳不忍傷人,硬生生被拖住了腳步,給了那些人足夠的時間虐待他的徒弟。
這一次,沒有人可以阻擋他的腳步。
紅的血,白的雪,鋪就前行的路。他揮舞長劍,不停廝殺。一股灼熱的內勁在體內竄流,他知道是亂了內息,導致魔氣亂竄。胸口傳來鈍痛,這不是什麼好的徵兆,但他不能停下腳步。
他得去救人。
今日正是論劍大會第一天,無數劍道高手齊聚于此。他要上高處,談何容易?雖不容易,卻是不得不咬牙向前沖,管他前面是誰——
“擋我者死!”
當他拋卻了慈悲心腸,起了殺人的心思,就再也沒有誰能阻止他。
天問長劍劃破長空猛地插入地面,整個祭劍台輕輕一顫,緊接著,一道浴血的身影從底下飛上來,穩穩落在了祭台週邊的旗杆上。他傲視群雄,神情倨傲,渾身帶著死亡的氣息。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宓子昂。
他顫聲喊了一聲“師父”,隨後被對方浴血的面孔鎮住。
他的師父向來是高潔傲岸不染纖塵的模樣,現在怎的如此可怖?
隨著他的呼喚,周遭其他人也有人認出了那個形貌可怖之人。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震驚不已,瞬間議論開來——
“是玉衡真人啊!”
“竟然是殷玉衡!”
“他不是死了麼?”
“看他的魔紋!他竟是墮入了魔道!”
眾人齊刷刷看向卻塵台一干代表,從掌門紀濯雲到他身邊的幾個同輩的大佬,再到他們的小弟子,全都一臉震驚。
紀濯雲到底是一派掌門,比其他人反應要快些,他踉蹌著上前一步,嘴唇囁嚅著似要呼喚自己的弟子。
但他喊了一個“玉”字就被對方打斷了。
“軟弱可欺的殷玉衡已經死了。”殷無憂抬起手,天問長劍回到他手上,散發著沛然寒氣。他長髮肆意飛揚,眉目凜然道,“現在在你們眼前的是邪魔歪道殷無憂。”
他一來就看到徒弟被人綁在祭劍台最高處的天劍雕塑上,低垂著腦袋,不知是死是活。應該是活著的,他看到對方聽到自己聲音後,好像是掙扎了一下。
天劍周圍早已布好了陣法,和無數符篆,他們壓制著魏輕塵,魏輕塵也在極力抗爭。
殷無憂劍指宓子昂,冷冷道:“給你個彌補的機會,放了你師弟。”
“放?”旁有一人站出來朗聲道,“魔宗魏輕塵,為練邪功抓了我們劍道這麼多修士,吸他們的靈氣,喝他們的血,將他們殘忍殺害,簡直罪惡滔天!豈是你說能放就能放的?別說你是殷玉衡,哪怕你是大羅神仙,今日也別想把人帶走!”
“你們還給我徒弟安了這麼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殷無憂搖了搖頭,面上盡是失望,“年了。你們毫無長進,還來這一套。怪不得我徒兒要對這世道失望,而今連我,也對你們失望透頂。”
那人仰頭看他,勸道:“你曾是劍道響噹噹的人物,我尊你一聲玉衡真人,勸你速速離去,不要擾亂祭劍儀式。若你執迷不悟,我等也只好連你一塊兒誅!”
“你想誅我?”殷無憂忽然仰天長笑。
他是真的被逗笑了,於是獨自立于高處,手持長劍笑了好一會兒。他一邊笑著,瞳孔逐漸變成紅色,額上的魔紋也閃著紅色的光。他神情倨傲,滿頭青絲無風自動,肆意飛揚,周身湧動著黑色的魔氣,整個人的氣質全變了。
紀濯雲一看低喝一聲“不好!”
“他入魔了!”
眾人一聽大為吃驚。
殷無憂低垂目光看著先前那個說要誅他的人,笑著問:“你可知,論劍大會又被稱為什麼?”
“什麼?”那人微微一愣,隨即下意識地思考。
但他還沒想出答案,人頭已然落地。殷無憂出現在他身旁,用散漫的姿勢拿著自己的劍,漠然看著他倒進雪地裡,震盪起一地的白絮。
血腥氣引爆所有人的殺意,眾人立刻齊齊向他攻去。
殷無憂嘴角噙著笑,透過廝殺的人群遠遠看了紀濯雲一眼。
紀濯雲,他曾經的師父,隔著憤怒的人群和漫天的飛雪與之目光相撞,隨後輕聲回答了他先前提出的那個問題。
——“論劍大會又被稱為……玉衡杯。”
作者有話要說: 問個問題,大家能看到我封面嗎orz,我自己這兒不顯示,或者顯示異常。我檢查了一下圖片連結是沒問題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