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月
“阿花——”
殷無憂雙手攏在嘴邊朝夜空大喊:“傻鳥,快來——”
“來啦來啦!”一隻胖鸚鵡掠過花園,飛到了亭子裡,先是在魏輕塵臉上蹭了蹭,歡天喜地慶祝他的歸來,而後站在他肩上歪著腦袋看著殷無憂問,“幹嘛呀?”
“你去讓小二送壺好酒來。”殷無憂吩咐道,“再加兩盤花生米,一盤油炸的,一盤生的。生的那盤是你的。”
“好呀好呀!”聽到有自己的一份,阿花馬上飛去了酒館。
從亭子的位置可以看到酒館裡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為這夜晚增添了許多和樂氣氛。歡樂人間,大概就是這樣吧。
秦川地區四季長春,即使是在冬天也仍是氣候宜人,談不上寒冷,頂多有幾分清涼。空氣中滿是花的香,時不時有粉紅的花瓣從園子裡飛入亭中,落得滿地都是。
和徒弟半解心結後,殷無憂心情大好,他拉著徒弟的手,讓他老實交代這半個月都躲去了哪裡。
“也沒去哪裡。”魏輕塵悶聲道,“不知道該去哪裡……就隨便走走。”
“下次不知道去哪裡就回家呀。”殷無憂拍拍徒弟的手背,“記住沒有?”
“記住了。”魏輕塵低頭看到師父手上的傷在結痂了,他指尖輕輕撫過那傷痕,發現師父右手食指又添了新傷,問他誰弄的。
殷無憂道:“自己不小心劃破了。不礙事。”
魏輕塵又問:“師父最近好麼?有沒有犯病?”
“有呀!”殷無憂張口就編,“差點死翹翹了,臨死前我想著——啊,我的塵兒還不知道跑去了哪兒,他獨自在外面有沒有被人捆住送到祭劍台,我還有很多話沒對他說,啊,我捨不得他……我一邊想著,一邊哇哇吐血。後來我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裡,把阿花嚇壞了,它在我旁邊嗚嗚地哭。我躺在雪地裡,心裡想著給你,我努力咬牙堅持,就這麼撐下來了。”
他說的話畫面感很強,魏輕塵一聽就內疚不已。“對不起……我不該亂跑,我應該陪在師父身邊的……”
“對啊,”殷無憂狂點頭,“不然指不定你什麼時候就失去師父了。”
為了不讓徒弟再瞎跑,他不得不昧著良心騙孩子一次。雖然有些良心不安,但……管那麼多做什麼?把徒弟留下就行了。
聽他這麼說,魏輕塵更悔恨。殷無憂便趁機找他騙吻,他一本正經道:“我還沒恢復,又忙著找你,這十天跑來跑去累死了,你是不是該給我補充點能量?”
這話一出魏輕塵就有點懷疑他先前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實。可……他實在不好在這件事上質疑師父,一時間有些為難。
殷無憂哪還等他點頭啊,馬上趁他愣神的時候抱住他的脖子親了過去。他得愛惜身體,沒敢吸取魔氣,因而這個吻就是單純的親吻,是單純的解饞,是單純的洩憤。
雪早已消融,風從亭子裡路過,花染紅俊朗的臉龐,月照亮緊貼的身影。
“師……”
聽到徒弟在叫自己,殷無憂立刻攪動他的口腔,舌尖卷起另一個字,塞入自己嘴裡一口咽下,不許他提醒自己。
他抱著徒弟的脖子,正要再度跟他磨嘴皮子,突然阿花刺耳的聲音喊著:“人來了!人來了!!”
魏輕塵一聽趕緊把人推開,而後慌亂地擦拭自己的嘴。
一轉眼,小二端著一壺酒和幾碟小菜從山路上冒出頭。等他把酒菜送到後,殷無憂往他盤裡放入酒錢,揮揮手讓他離開。
小二一溜煙兒沒了影,阿花馬上落在桌上享受自己的美食,殷無憂提起酒壺斟滿兩杯,其中一杯放在徒弟面前,自己那杯直接仰頭一口喝下,然後滿上第二杯。
看他又要一口飲盡,魏輕塵按住了他的手,提醒道:“喝慢點,少喝點。”
“好呀,”殷無憂彎著眼睛笑,“你陪我喝,好不?”
魏輕塵端起酒杯:“我敬師父。”
殷無憂也端起酒杯,和著無意落入盞中的花瓣,輕呡一口,而後跟徒弟商量道:“今天見到你了我高興,能不能讓我多喝點?”
魏輕塵猶豫了一下,還是松了口:“好。”
殷無憂當即敞開肚皮豪飲,後來還讓阿花又去要了酒,足足把自己喝醉了才放過。三瓶酒還剩一個瓶底,讓魏輕塵給解決了。
夜深了,師父醉了,魏輕塵背著師父就近找了個客棧。
小二領他倆上樓,一路上就聽醉酒的那個人喊著:“塵兒!我愛你!嗝……快給我……給我做道侶……快答應我……親親……讓我親親……”
沒羞沒躁啊沒羞沒躁!
小二幫著開了門,點了燈之後就趕緊溜了。魏輕塵將師父放在床上,又打來熱水給他擦臉擦手洗腳。褪去師父外袍的時候,他在師父胸口發現一張信紙。
展開來,裡面寫著兩句話——
“魏輕塵,我道侶。”
“我永遠愛他,忘了誰都不能忘了他。”
落款沒有姓名,是一個血手印。
魏輕塵又捉起師父的右手,看了看他食指上的傷,前後這麼一想,什麼都明白過來了。
他捏著那張信紙,靜默了許久。久到師父無意間踹了他一腳,他才回過神來。
他將信紙和師父的衣服放在一起,先把人伺候好了,又簡單地拾掇了自己,而後匆匆回到床上,將馬上要掉到地上的人挪到了床裡面,自己在外面擋著他。
殷無憂仍是酒話連篇,喊著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他瘋勁兒上來了,越喊越大聲,惹得隔壁房間的客人破口大駡,還在隔壁勸著:“那叫什麼塵的姑娘!你要是跟這人在一塊兒就從了他的!讓他消停消停!”
這恐怕是不能從的。
魏輕塵一陣窘迫,趕緊捂住了師父的嘴。
發不出聲音,殷無憂一陣不滿,他迷迷糊糊地看了徒弟一眼,又拼命掙扎。
“噓——別動別動!”魏輕塵後悔了,後悔讓這個人喝醉,現在變成這樣,完全不知怎樣才能讓他安分下來。
就在他發愁時,阿花突然獻上一招。
“吻他!吻他!”
“傻鳥!”魏輕塵怒駡一聲,“出的什麼餿主意?誰教你的?”
阿花臥在枕頭上,委委屈屈道:“上次你瘋了,要烤我,他親親你,你睡了……”
“有過這種事?”魏輕塵想不起來何時放縱自己喝醉過,不過某一年過年的時候好像是被師父灌了很多酒……也不知自己醉後被這沒個正形兒的師父占了多少便宜。
回到眼下,他實在不想用那爛方法,但他師父瘋得厲害,又喊又叫停不下來,甚至跑下來床去上躥下跳,高喊自己是修真界第一大魔王,要去單挑各大門派。
隔壁房間的客人被他吵得沒脾氣了,沖到門外喊打喊殺。魏輕塵實在難為情,只好捂住了師父的嘴,對低聲哄他:“師父乖,我親親你,咱不吵了好不?”
殷無憂竟是聽懂了,馬上點點頭。
阿花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聲叫著:“我瞎了,我瞎了。”
一邊叫著一邊又挪開翅膀,小心翼翼偷看。然而它還沒看清,突然被主人丟下了床。更過分的是,主人還把紅帳拉上了!
他們想在裡面做什麼?!
阿花立馬飛上床,企圖鑽進紅帳裡。它剛鑽進了一個頭,就聽到頭頂傳來主人冰冷的聲音——
“紅燒、清蒸、水煮、油燜,自己選一樣。”
*
次日清晨,殷無憂醒來後發現徒弟不在身邊。他猜徒弟買早點去了,就沒急著起。頭腦還有些昏沉,他喊了阿花一聲,讓它給自己唱個歌。
阿花從桌子上飛過來,踩著薄被走到他枕邊,蹭了蹭他的臉,委委屈屈道:“你徒弟要吃我。”
“為何?”殷無憂忍不住笑了,把它捉下來放在自己胸口,用手指戳它肚子,問它,“你做什麼惹他生氣了?”
“偷看。”
“偷看?偷看什麼?”殷無憂大膽猜測,“你偷看他洗澡了?”
阿花搖搖頭:“昨晚你瘋了,他親你。”
“他親我了?”殷無憂一個大喜,瞬間笑開了花,馬上追問起來,“什麼時候?怎麼親的?親我哪裡?親了多久?除了親我還做了什麼?”
阿花低落地搖搖頭:“沒看到。不知道。”
“沒看到你說什麼說?”殷無憂翻了個白眼,頓時失望不已。還想讓阿花情景再現一下呢,沒想到傻鳥果然靠不住。
阿花走近幾步,看著他道:“他不讓看,還要吃我。”
“他不讓看?”竟然還不讓看……殷無憂躺在那裡,開始進行豐富的想像,他知道自己醉後什麼德行,肯定是瘋的不行。
他想像自己大喊大叫,說著沒羞沒躁的話,徒弟嫌他太吵,又不知如何是好,後來悟出,想要讓一個瘋子安靜下來,要麼上拳頭,要麼給親親。打,那小子肯定是捨不得打自己的。那就只能選擇另一種方法了。
想著想著,他老臉一紅,心裡甜滋滋的。
不一會兒魏輕塵帶著熱騰騰的包子回來了,他換上了一身新衣裳,刮了亂糟糟的鬍子,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又英俊瀟灑。看著他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殷無憂頗為歡喜。他知道徒弟臉薄,便沒有細問前一晚的事,只是想一想他就忍不住樂。
等吃完早點,徒弟問他有何打算,要不要回家練劍。
殷無憂道:“既然出來了,就四處逛逛唄。這裡離墨河不遠,要不咱們去劍仙書院看看小鳳把劍修好沒?”
魏輕塵自然是都聽師父的,兩人很快就動身了。
兩個時辰後,師徒二人到了墨河一帶,之後他們在河道邊遇到了一個熟人。
“林青——”
殷無憂高喊一聲,驚得那人回過頭。阿花從他肩頭躍出,拍打著翅膀朝那人飛去。
認出他們後,林青立刻揮揮手朝著他們跑來。中途和阿花遇上,一人一鳥親切問候。熟人相見,雙方都很高興。林青還是如往常般謙和有禮,先關心殷無憂的病情是否好轉,在得知沒有解決之法時又為他感到遺憾。
“不礙事,我們再想辦法就是了。”殷無憂看著他背著的包裹,問道,“倒是你,最近還好麼?今天是來看望小鳳?”
“嗯。”林青看了看不遠處那籠在雲煙裡的書院,“我來看看小鳳,順便向她道別。”
他回過頭來,又看看師徒二人,淺笑道:“現在碰巧遇到你們,也剛好可以向你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