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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的七十年代》第78章
☆、第78章 學騎自行車

  蜜芽兒和她爹顧建國把生日蛋糕帶回來了,頓時引來了院子裡人的稀罕聲,甚至有識字的大聲朗讀上面的幾個字「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念完後一群人連聲誇讚:「這個好,這個好!」

  這其中自然也有蕭淑蘭。二十二歲的蕭淑蘭已經在煤礦廠工作了四年了,現在談了個男朋友,已經打算結婚了。這不,顧老太這次做六十大壽,蕭淑蘭特意把男朋友帶過來給顧老太看。

  對於蕭淑蘭來說,顧老太是她的恩師,也是在她人生關鍵時刻幫過她的人,她自然是不會忘記這個恩,以前逢年過節,都會偷偷地過來給顧老太送點東西,說是偷偷的,是因為怕讓自己後娘和那親爹知道。

  不過現在也沒必要偷偷的了,她都這麼大了,早已經忘記後娘和親爹這兩個人的存在,她也不怕他們了。

  特別是現在交了個男朋友,談對像中的女人,臉上嬌羞幸福甜蜜,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

  顧老太看了這男朋友,知道他叫王進步,知道這是煤礦廠x委主任的兒子,聽說還是中專畢業,分配到了當地鐵路上工作,鐵飯碗,待遇好福利好,長得模樣也不賴。

  最關鍵的是,這王進步對淑蘭那真是好,體貼細緻,一看就是濃情蜜意的。

  這下子顧老太放心了:「淑蘭,等啥時候你結婚,一定得記得發喜糖知道不?」

  蕭淑蘭笑著說:「顧奶,你放心,我要是結婚,就算天底下人都不叫,也一定要叫你去。」

  顧老太聽著這個,笑得合不攏嘴:「你瞧,瞧這嘴甜的,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誰知道大傢伙正熱鬧著,就聽到在外面上海灘的背景音樂中,有一個女聲嚷嚷著:「哎呦,我家淑蘭回來了啊,我都不知道呢!你們說,這孩子咋啦,如今發達了,有錢了,就不認爹娘了!」

  她這一說,頓時大傢伙沒音了,小院子裡只有許文強的聲音:「我第一次講國家民族,結果我坐了三年牢;我第二次講國家民族,結果使我沒了這個手指……」。

  屋子裡的顧老太一聽就不高興了:「淑蘭,這是你娘來了。」

  蕭淑蘭也聽出來了,頓時沒有了原來的笑模樣:「她真是萬年不改這德性!」

  旁邊的王進步輕輕拉了下蕭淑蘭的手,安撫她沒事的,蕭淑蘭心裡感動,沖王進步笑了笑。

  就在這一會功夫,劉美娟已經來到了屋子門口,她一眼看向蕭淑蘭,乍一看,差點沒敢認。

  這還是幾年前那個黃毛丫頭嗎?上面穿著一件燈籠袖的確良白襯衫,下面是一條紅色折紋裙子,耳朵上還戴著兩個耳墜子,頭髮只到耳朵邊,燙著小卷,這簡直就是城裡女人才有的打扮啊!

  劉美娟看得眼睛都瞪直了,就那個黃毛丫頭,竟然這麼時尚這麼好看了?她咋就這麼好命呢?!

  劉美娟這麼想著,嘴裡也就不由自主地張口說了:「喲,這不是咱淑蘭嗎?瞧這一身衣裳,誰給你做的?這是花了多錢啊?」

  蕭淑蘭冷著臉,沒吭聲。

  今天是顧老太大壽,她不想惹事生非,所以懶得搭理這後娘。

  顧老太見了,便招呼劉美娟坐下:「今天我做壽,這裡人多,來,你也坐下,大傢伙一起說說閒話,吃點瓜子,喝點桔子水兒,還有桂英從縣裡帶來的香檳。」

  劉美娟卻不依:「我哪有那閒工夫,這不是苦瓜考上了縣裡的初中,要買新書包新鋼筆,我家裡哪有那麼多錢,你說這當弟弟的出息了,當姐姐的不應該幫襯著點?所以我想著,既然淑蘭在這裡,淑蘭就幫著出點錢吧。」

  蕭淑蘭一聽,立馬那眉眼就難看了:「這啥意思?苦瓜的事兒,為啥要我出錢,他是死了爹還是沒了娘?我年輕著呢,還沒生出兒子閨女的,怎麼到了要養孩子?」

  這句話可把劉美娟氣得不輕:「蕭淑蘭,你啥意思?苦瓜是你弟弟,你弟弟出息了,你不跟著沾光?」

  蕭淑蘭:「我沾什麼光?你愛怎麼出息怎麼出息,我可沒想著沾光!」

  劉美娟氣急了,指著蕭淑蘭鼻子罵:「你啥意思?你以後嫁人了,沒娘家人給你撐腰你行嗎?你一個丫頭家的,不幫襯著自己家兄弟,你想怎麼著?還有還有,你這幾年也掙了不少錢吧?怎麼也不知道把錢給你爹?你這一把年紀了,也該嫁人了吧,總不能說把你那錢都帶到別人家去,怎麼也得留給爹娘吧?」

  蕭淑蘭看著眼前這人,想起早年自己在她手底下所受的那些氣,真是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她怎麼能這麼不要臉,竟然要找自己要錢,還恬不知恥地要把自己掙的錢都留在娘家?她蕭淑蘭有娘家嗎?

  當下她冷笑一聲,對自己這後娘說:「娘,瞧你這話說的,咱們得好好理論理論,只是這裡終究是顧家,不是咱們家,今天顧奶六十大壽,咱們也不好在人家家裡爭吵這個是吧?現在咱們回咱們家,好好說說這事兒。」

  劉美娟一聽,心說那敢情好,她還怕留在顧家的話,顧家會幫著蕭淑蘭呢,蕭淑蘭主動提出去自己家真是正合了她的心思,當下連聲說行。

  於是這母女兩個一前一後往外走。

  王進步一看,忙也跟上。

  劉美娟看個年輕男人跟在後頭,嗆聲問道:「你是誰啊?」

  蕭淑蘭笑:「這是我談的朋友。」

  劉美娟一聽不樂意了:「他來做什麼?」

  劉美娟不喜歡這個女婿,女兒找了女婿,那意思不就是女兒要嫁給別的家,那以後更不會對自己弟弟好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孩兒嫁人後就外向了,不會向著娘家了。

  蕭淑蘭卻說:「我和他談朋友,他當然得陪著我,怎麼,有啥不對?」

  蕭淑蘭的態度是如此理所當然,以至於劉美娟不好說啥了。

  於是幾個人來到了蕭家,劉美娟挑明了說:「淑蘭,不是我說你,好歹你是從這個家裡出去的,這幾年你也掙了不少錢吧?你說你帶著這些錢嫁過去,有啥用,還不是便宜了外姓人。」

  說著,她望向那王進步:「我們家淑蘭就是傻,她不懂向著娘家,你還不知道使了什麼花招哄著她,還是說你就看中了她的錢?反正我這裡摞下話,她現在攢著的錢,不能帶到你們家去,那都是我們老蕭家的!」

  蕭淑蘭盯著劉美娟,真是恨得咬牙切齒。

  「娘,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兒嗎?」

  「小時候,啥事兒?」

  蕭淑蘭笑了笑,對王進步說:「進步,你知道我為啥特愛吃菜疙瘩嗎?」

  菜疙瘩就是白菜最下面的那個根兒,後來生活好了,把白菜切到最後的時候,那個白菜根就扔掉,可是在以前日子苦的時候,白菜疙瘩也得留著,那可是好東西啊。甚至有人還特意跑去地裡,刨乾淨那些剩下的菜疙瘩來當飯吃。

  蕭淑蘭就愛吃菜疙瘩,到了冬天,每頓都要吃。

  別人都笑話她,說你也不缺錢,吃啥菜疙瘩,可她說她喜歡。

  王進步看出蕭淑蘭神情不對,過去握住蕭淑蘭的手安慰她:「有啥事兒你慢慢說。」

  蕭淑蘭冷冷地望著劉美娟:「我小時候,餓著肚子在家裡燒火做飯,我肚子餓得咕咕叫,眼瞅著鍋裡蒸著菜疙瘩,煮了一鍋。我餓啊,餓得頭暈眼花,我就用筷子撈了一個菜疙瘩想吃,誰知道正好她走進來,看到了,劈頭給我一巴掌,之後拿著燒紅的燒火棍打我,打得我滿院子跑!」

  她咬牙道:「後來,我在院子裡縮著,就看著她和我爹還有苦瓜在那裡吃菜疙瘩,我看他們吃,聽著他們嚼得那聲音,那叫一個有滋有味啊!我餓得站都站不住,口水一個勁往下流,我就想,那菜疙瘩得是多好吃的東西,那得多好吃!我特想吃,我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吃,我就想吃!」

  王進步安慰地拍了拍蕭淑蘭的肩膀。

  蕭淑蘭還是哭了:「後來我去了礦場,我想吃啥有啥了,可是我還是想知道,菜疙瘩到底啥味兒,怎麼個好吃法,我就吃菜疙瘩,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其實菜疙瘩的味兒並沒有我以為的好吃。它並不好吃,可我還是想吃!我不是替現在的我吃,我是替十年前的那個我吃的!」

  劉美娟沒想到她翻起這舊賬來,別過臉去,哼了聲:「不就個菜疙瘩,至於你記這麼多年,你不想給咱苦瓜出錢你就直接說,當我沒養你這個女兒,你至於在別人面前埋汰我嗎你?」

  蕭淑蘭擦了眼淚,挑眉:「我就埋汰你,咋啦,還不能埋汰你嗎?」

  劉美娟一下子惱了:「你你你,你這是啥人啊?我就不該回來,就該讓大傢伙都看看你這沒良心的小賤貨,敢情今天你不是來和我說苦瓜的事,這是來埋汰我的!」

  蕭淑蘭:「就是埋汰你,就埋汰你咋啦?」

  劉美娟:「你,你——你個小賤貨,不要臉的小賤貨!跑去礦場上勾搭男人你還能耐了你?」

  蕭淑蘭:「你個老騷玩意兒,你當初嫁到我們蕭家怎麼對待我們姐弟的你當我不知道?你虐待我欺負我弟你當我不知道?你還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呢?」

  劉美娟:「行行行反了你了,等你爹回來我讓你爹打死你!」

  蕭淑蘭:「我現在就打死你!」

  劉美娟:「%#@&……¥@#¥」

  蕭淑蘭:「&%¥#@!#¥¥¥¥¥」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劉美娟是潑婦變老了,成了老潑婦,蕭淑蘭是心懷一腔怨恨帶著對像回來就是要找茬的,兩個人終於從激烈對罵到了開撕。

  劉美娟固然是個村裡潑婦,可是她再潑,也頂不上蕭淑蘭年輕,再說了,旁邊還有個王進步呢。王進步作為一個男人,他不打劉美娟,但是他護著蕭淑蘭。

  也就是說,蕭淑蘭打劉美娟可以,可是劉美娟不能打蕭淑蘭。

  一來二去,劉美娟被打得鼻青臉腫,頭髮也被採得散了一地。

  她披頭散髮哭喊:「不活了不活了,這是反了!」

  正鬧著,蕭國棟扛著鋤頭回來了,他一看這亂糟糟一團,開始都沒認出那是自己女兒,之後終於明白了,氣了,跺腳罵:「她再不行,那也是你娘,也是養大了你,你能和她打,你還有良心不?我咋生出你這麼個玩意兒!」

  蕭淑蘭早看透這個爹了,這個爹就是有了媳婦忘了閨女兒子的,她冷笑:「爹,你可生不出我這玩意兒,我是我娘生出來的,和你可沒關係!」

  這句話可是把蕭國棟給惹惱了,氣得拎著鋤頭就朝蕭淑蘭掄過去。

  王進步哪能看著自己對像這麼被欺負呢,直接迎過去了。

  一時之間,蕭家院子裡辟里啪啦呱呱呱。

  許久後,王進步陪著蕭淑蘭走了,唯獨蕭國棟,被打得鼻子血往外流,眼角一塊腫,嘴裡喃喃不成句:「反了,反了,閨女打老子了,這還有王法嗎這?!」

  劉美娟也氣,抹著眼淚說:「走,去顧家,去顧家說理去!」

  他們去了顧家,顧家院子裡的人正吃飯呢,看到他們那大花臉還有滿嘴的血,頓時又驚又想笑,只好拚命忍住了。他們當然知道蕭淑蘭當年是怎麼被那兩口子虐待的,現在人家「功成名就」回來了,這怕是要報復了。

  「今日我可得講講這道理,你們說天底下有這種事嗎?」劉美娟抹眼淚。

  「是,今天我得把我們蕭家的醜事給大家說說,請大傢伙評評理!」蕭國棟氣憤啊,怎麼養了這麼個閨女?

  可是大傢伙誰願意聽啊,誰都不願意聽!

  蕭國棟和劉美娟是啥人,蕭淑蘭為啥打他們,大家心裡跟明鏡似的,你說誰會同情他們啊?

  再說了,人家蕭淑蘭現在是礦場的主任,他們還指望著如果礦場招工,蕭淑蘭幫著把自家小子也招進去呢,誰好得罪蕭淑蘭啊?

  大傢伙都笑呵呵:「說啥啊,哪有那功夫,咱還是看電視去吧!」

  「這電視真好看,咋沒了呢?就那個特務頭,咋不演了?」

  「沒了,演完了,開始演廣告了。」

  於是大家都看廣告,廣告是啥呢,正有聲音洪亮的男女在那裡熱情飽滿地喊:

  「俺這台拖拉機,不到半年,本就回來啦。」

  「哪兒產的?」

  「山東維坊,人家還得過全國最高獎呢!」

  就有人聽著那廣告起哄:「喲,這拖拉機好啊,啥時候發財了咱也買一個!」

  劉美娟見了,氣鼓鼓地過去,就要去關電視:「我說事兒呢,你們還看電視?你們不看有人被打了,被打成這樣了,你們竟然不管?」

  她這麼一鬧騰,電視啪的被關掉了,全場鴉雀無聲。

  蕭淑蘭惱了:「你有本事衝我來,別擾顧奶六十大壽!」

  劉美娟發橫:「那又咋地了,她不就是向著你嗎?她向著你我看不出來?你們都欺負我,都合起伙來欺負我!」

  她這麼一鬧騰,其他人看不過眼了。

  顧家的顧建章顧建軍顧建民顧建國都衝過來了。

  特別是顧建軍,衝在最前頭,他是大隊長嘛。

  「劉美娟同志,今天是我娘六十大壽,麻煩你有事出去,你們誰打誰,這是你家的事,你要是再不走,我就送你去派出所!」

  誰知道這老一輩的剛衝過去,小一輩子的立偉立強墩子黑蛋豬毛牙狗糞堆糧倉全都圍過來了。

  「你啥意思,我奶六十大壽,有你們這樣鬧騰的嗎?都給我滾出去!」

  呼啦啦的這一下子人啊,劉美娟頓時傻眼了,蕭國棟也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趕緊說:「別以為我怕你們,你們給我等著,等著!」

  一邊說著這個,一邊趕緊溜溜地往外跑了。

  眾人見他們這慫樣,都不由得笑起來,也有人暗罵一聲活該,這是遭報應了。他們當初那麼虐待人家蕭淑蘭蕭競越姐弟兩個,現在人家姐弟都有出息了,這下子後悔了吧。

  就在這一片熱鬧中,蜜芽兒過去把電視重新打開,特務頭的發哥許文強又回來了,大傢伙興致勃勃地看起來,顧家院子裡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

  「切蛋糕了,切生日蛋糕了!」陳秀雲拿著菜刀在屋子裡嚷嚷。

  一群人呼啦啦地往裡看過去,那可是生日蛋糕啊,聽說是個洋玩意兒,城裡興這個,貴得很。

  「白乎乎的那是啥啊?」

  「奶油!那玩意兒貴,稀罕著呢!」

  大家議論紛紛,喜滋滋地品嚐這稀罕的「奶油」生日蛋糕。

  蜜芽兒嘗了,其實這所謂的奶油生日蛋糕並不好吃,比起後來的那種鮮奶油差多了,口感硬渣渣的,沙甜沙甜。

  不過看著周圍人品嚐到蛋糕後滿足的神情,還有作為老壽星的自己奶那幸福的樣子,她想,這就是這個年代最奢侈的甜蜜了吧。

  ~~~~~~~~~~~~~~~

  過完了顧老太的六十大壽,一家子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打掃了,第二天童韻去上班,便笑著回來,說是第二天讓顧建國帶著蜜芽兒一起進城。

  原來這次,陸振東的哥哥陸振天是來清水縣掛職的,像他這種首都的幹部,幹到一定時候,為了能夠增加資歷,美其名曰有基層工作經驗,必須下調到基層工作。這種掛職一般是來掛副職的,比如陸振天這次掛的就是清水縣副縣長的職位。

  掛職三年,就如同唐僧取經遇難,三年之後,回歸首都,功德圓滿,陞遷之路便能順遂。

  「說是過來好幾天了,一直忙著安頓,都沒來得及和我們聚聚,說明天想和我們一起吃個午飯。」

  「這敢情好,昨天我就碰到了嫂子和奎真,還說人家來了,咱沒個表示不好,現在正好湊著這機會,咱請客,也盡盡東道主的情分。」

  顧建國當然知道,這個陸振天的弟弟就是陸振東,就是給自己媳婦送表送書的。人家那家境那地位,自己是沒法比的,不過該盡的心總也得盡到,不能讓人家笑話童韻嫁給自己受委屈日子過不好。

  「行,到時候咱們請客吧。」

  童韻想著,去北京的時候人家還請了北京全聚德烤鴨,輪到自己了,確實應該請客。

  於是第二天,兩個人都穿著體面的衣服,就連顧建國都穿上了西裝,之後童韻又把蜜芽兒好生一番打扮,把頭髮編起來繞了個斜弧之後統一攏到了後腦那裡,編成一個麻花小辮兒了。麻花小辮兒那裡束了一朵黃色的綢花兒。

  這年月,過年過節的集市上有賣花的,把硬質紅綢束成花兒,串上小珠子,黏上亮片兒,做工乍看還挺繁瑣的,下面再弄個卡子,到時候往頭上一卡就行了。

  這種頭花很便宜,也就幾毛錢,最好看最複雜當年最流行的樣式也才四五毛錢吧。

  不過童韻不喜歡那個,小孩子家的,做得那麼繁瑣複雜,質量又差,用幾次亮片往下掉,珠子也散掉,實在劣質。

  她喜歡用大幅度的綢子手紮成花兒,簡潔大方,而且綢子質感不知道比農村集市上賣得好多少,襯上蜜芽兒那細嫩緋紅的小臉兒,嬌艷欲滴,俏生生跟雪地裡綻開的臘梅一樣。

  梳好頭髮,她又選了一身衣裳,白色純棉布的襯衫,袖口和下擺那裡是別出心裁的圓弧狀,下面的裙子是淺紫色百褶裙。

  現在很流行這種百褶裙,不過大部分百褶裙是紅色的,去農村小學裡一看,小姑娘們大夏天都是紅裙子,從淺紅粉紅到紫紅暗紅酒紅,一應俱全。這倒不是說他們的家長有多時髦,也不是說小姑娘們就這麼愛打扮,而是農村集市上你能買到的就這個。

  童韻不喜歡那種氾濫的紅色,特意挑了淺紫色,趁著白色襯衫,就特別的清新出彩。

  一家人打扮得當,這才上了顧建國的電驢子,突突突地去縣城了。

  他們約的是當地最大的福滿樓大飯店,這是清水縣第一家私營的飯店,裡面菜品齊全服務質量也好,聽說還有螃蟹和大蝦之類的稀罕物呢。

  進了福滿樓後,陸家人竟然已經提前到了,這就讓顧建國等比較不好意思了,當下忙表示:「說是要早出來,誰知道臨出門還是耽誤了,竟然還讓你們在這裡等。」

  陸振天和陸振天媳婦連忙起來客氣:「建國你這是說哪裡話,客氣這個幹什麼,先坐下,坐下吃飯,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於是一行人落座,互相推讓菜單,最後你點幾個,我點幾個。

  蜜芽兒的座位,非常恰好地挨著陸奎真。

  沒辦法,一個座位上是四個大人兩個小孩,這兩個小孩挨著的幾率還挺高的,更何況大人們未必沒有讓他們好好交流的想法。

  蜜芽兒對於這種家境優越看似很有修養禮貌但其實骨子裡自以為是高傲自大根本瞧不起人的小孩,是絲毫沒有任何好感的。

  再說了,這陸奎真也十五歲了吧?十五歲不能說是小孩了,竟然沒有點長進?

  所以蜜芽兒都懶得搭理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笑著聽父母和陸振天夫婦說話,時不時幫著大人倒倒茶水。

  陸振天看著這清新漂亮的小蜜芽兒,忍不住感慨:「和童韻小時候可真像啊!我記得就是童韻這麼大時候,還經常去我家玩兒呢。」

  那時候陸振天都上大學了,偶爾回家,就看到童韻和陸振東一起玩,一口一個振東哥哥叫得可甜了。當時他還笑呢,心想這小姑娘和自己弟弟還挺般配,沒想到世事弄人,最後童韻嫁給了別人。

  陸振天媳婦用胳膊肘暗地裡拐了陸振天一下,示意他不要亂說話,之後便熱絡地誇起了蜜芽兒:「蜜芽兒長得好看,也有禮貌,體貼懂事,我可真羨慕,要是咱奎真有一分蜜芽兒的好,我都心滿意足了。」

  童韻聽了,自然少不了誇陸奎真:「這哪能比,我聽說奎真這次考高中,直接年級第一了,可真是厲害,你說我們蜜芽兒再學十年也比不上啊!」

  年級第一就是全縣第一,畢竟每個年級沒事比較的。

  在一片互相誇獎中,雙方又說起正事來。

  陸振天在當地官員來看,可算是一個朝廷欽差了,首都來的嘛,當地官員自然是小心應對。可是於陸振天來說,他也想知道當地的情況,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啊,他能問誰呢,自然是最好問童韻了。

  童韻也猜到了,便把自己所知道的都盡數告訴了陸振天。

  大人們繼續說著話,蜜芽兒從旁低頭品著小香檳。這種小香檳裝在淺綠色酒瓶子裡,上面寫著「小香檳」三個字。小香檳雖說是一種酒,其實酒味兒很淡,更多的是水蜜桃味兒和汽水味兒,喝起來香香甜甜的,在縣城農村這一片廣大區域,一般把這個當成老少皆宜的時髦飲料。

  旁邊的陸奎真自始至終沒怎麼說話。

  他一直覺得這小姑娘土,農村來的,除了模樣還可以,其他的簡直是一無是處。他現在還深深地記得當年她穿著一個大棉襖坐在公交車最後面,笨拙地要騰出個座位給他,卻把水灑在了座位上,讓他打心眼裡反感。

  甚至他還記得那種從長途火車下來後特有的一股汗味兒。

  所以上次偶爾遇到,雖然說她和以前已經不太一樣了,但是他連正眼看都沒有。

  懶得看。

  可是今天,她進門的時候,他頓時眼前一亮,彷彿在昏沉沉的大夏天裡看到了迎風而立的臘梅,清新動人,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精緻的黑色髮辮,雪白的襯衫掩進百褶裙裡,那淡紫色百褶裙自纖細小腰往下擴散,如同水紋一般隨著她的腳步搖曳。

  他抿了下唇,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了。

  以前自己爺爺奶奶父母都誇說這小丫頭好看,可是他從來沒覺得,他只記得那鄉下來的土土笨拙棉襖還有那縈繞著的火車特有的汗味。

  現在,他才多少明白,這小姑娘並不是一無是處,她長得……確實好看。

  蜜芽兒剛抿了一口香檳,就感到那邊有一雙視線時不時往自己這邊瞄。她微微側首看過去,就感到那雙盯著自己瞧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收回了,多少有些狼狽。

  蜜芽兒擰眉,這啥意思,偷看她?覺得她不順眼?

  算了,不搭理他,誰知道這矯情城市小少年到底在想啥,不過無論如何,井水不犯河水吃完這頓飯是正經。

  可是誰知道旁邊的少年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了:「這個不要喝!」

  聲音是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沙噶感,怪怪的,像鴨子在說話。

  蜜芽兒想笑,不過還是勉強忍住,淡淡地挑眉,掃了他一眼,笑了下:「不喜歡的話,不喝就好了,沒關係。」

  這句話在大人們看來,那意思自然是,蜜芽兒很包容,很有大人的樣子,竟然還出言安慰那個挑刺的陸奎真。

  「奎真,這不是挺好喝的嗎?你不要太挑剔,這是這家飯店最好的飲料了。」

  鄉村縣城飯店裡,這種幾毛錢一瓶子的香檳是最流行最好的東西了。

  陸奎真娘知道自己嬌生慣養的兒子又犯毛病了,便忍不住出言警告。

  旁邊顧建國有心做好東道主的,聽到這個連忙說:「咋啦,奎真不喜歡喝小香檳?那要喝啥?」

  童韻想著陸奎真已經十五歲了,幾乎是個大人了,便道:「要不給奎真來點麥精露吧,那個有一點點度數,不過喝了也不上頭,最適合他這麼大的喝。」

  麥精露大概類似於啤酒,用的瓶子和啤酒一樣,顏色也差不多,打開後也會像啤酒一樣冒氣泡,不過其實並不是啤酒,雖然有點度數,但頂多也就是0.5度,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麥精露喝起來有一點甜,同時摻雜著點淡淡的苦。

  在他們清水縣,過年過節或者有個啥紅白喜事,老人女性小孩都可以喝麥精露,和香檳差不多的飲料。

  「不用了!」陸奎真出聲阻止,之後慢騰騰地瞥了蜜芽兒一眼:「無論是香檳還是麥精露,這種都有一點酒精濃度,不適合小孩子喝。所以,你不應該喝。」

  蜜芽兒抿著香檳的動作頓時停住,意外地看了眼陸奎真,只見陸奎真正一本正經地望著自己,彷彿他說的是宇宙真理。

  旁邊的陸奎真父母此時是極度地尷尬,陸振天甚至直接站起來:「奎真,你給我閉嘴!什麼酒精不酒精的,喝一點怎麼了?」

  可是陸奎真卻頗為認真而且固執無比地說:「這都是不健康的飲料。」

  陸振天頓時氣得沒音兒了,他咋有個這麼不會看場合不會說話的兒子,氣死他了!明明小時候還算是個有禮貌的小孩子,現在竟然越來越固執,越來越自以為是了!

  陸振天媳婦連忙賠笑:「童韻,建國,你別聽他瞎說,他就是看了點書就覺得書上的是真理,這香檳還有麥精露的,大家都喝,這不挺好喝的嗎?我就最愛喝這個了!」

  事實上是……確實陸振天媳婦不喝這個,她平時自己只燉銀耳湯喝,還會喝點枸杞茶飲,她講究著呢。

  不過在別人面前,她不會表現出來罷了。

  童韻和顧建國面面相覷,之後連忙齊聲說:「沒事,奎真不喜歡喝就不要喝了,服務員同志,麻煩問下,這裡還有啥飲料,好的,都給說一說?」

  服務員來了,她也莫名其妙:「這香檳還有麥精露是我們店裡最好的了,我們這是從市裡進的貨,肯定是市裡最好的牌子了,你去其他家問,其他家肯定沒我們的好!」

  這……

  童韻無奈,這就是縣裡最好的了啊。

  陸振天媳婦連忙說:「不用搭理他,就讓他喝白開水就行了!」

  陸振天氣得夠嗆:「給你鑰匙,你自己回家去吧!自己煮麵去!」

  陸奎真聽了,起身就要接鑰匙回家。

  童韻和顧建國哪能讓陸奎真這樣走,連忙攔著,折騰了半天,最後才終於重新入座。

  蜜芽兒旁觀了這一場小波折,真是無語至極。

  她猜著陸奎真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高冷講究挑剔龜毛的人,大概類似於後世那種講究潔癖,比如不吃烤串,嫌髒,不喝可樂,嫌不健康,不吃零食,嫌不綠色……

  她才懶得搭理,她就愛可樂,咋啦?

  兢兢業業謹慎小心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喝的,最後也未必比別人多活兩年。再說了,這香檳又不是毒,咋就不能喝?

  於是她繼續捧著那杯小香檳輕輕抿了一口,還故意笑著說:「香檳真好喝!」

  陸振天夫妻和童韻夫婦聽了,都不由笑了。。

  陸振天媳婦:「還是咱蜜芽兒好說話,知足,吃啥都香,這樣好,有福氣!」

  童韻笑嘆:「她啊,整天傻乎乎的,不如奎真懂得多。」

  而就在大人的一片誇讚聲中,陸奎真皺著眉頭,斜眼瞅著旁邊喝小香檳的蜜芽兒。

  淡黃色的香檳水兒,輕輕抿進她呈現粉澤的嬌嫩小嘴裡,她滿足地嚥下,晶亮水潤的杏眼裡散發著愉悅的神情。

  就這麼看著,他不由納悶了,有那麼好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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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蜜芽兒來說,陸奎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哪怕以後可能要在一個學校讀書,也互相妨礙不著誰,所以也就沒往心裡去。回到生產大隊,她和劉燕兒商量著,過了這個暑假,蜜芽兒牙狗幾個就要去縣裡讀初中了。擺在他們面前的最大一個問題那就是來回交通問題。

  雖說到時候可以住校,可是週末總是要回家的吧。

  蜜芽兒還可以讓她爹接送,反正她爹也是要接送她娘的。

  可是牙狗啊劉燕兒啊顧曉莉啊等人,必須想辦法自己去,這個時候,學會騎自行車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之前的時候,各家各戶有自行車的還是少,小孩子們根本輪不上騎,現在各家條件好一些了,就連劉燕兒爹最近做鞋也掙了點錢,自行車基本各家都有了,於是孩子們開始學騎自行車了。

  他們學騎自行車的地點是打麥場,大傢伙人手一輛,嘗試著在那裡騎,開始的時候用掏鳥式騎法,把腿從大樑下面伸過去,不過這個辦法腳蹬子只能咯登咯登地壓,最多轉半圈,騎起來也就慢。

  等到後來慢慢掌握了,開始嘗試著從後面座位上方翹腿直接上車座上。

  騎自行車這件事,對於蜜芽兒來說很簡單的,她幾下子就上手直接騎了。不過剛開始騎,還真有些不適應。

  這個年代沒有後來的那種女式自行車或者兒童自行車,只有二八大樑,對於她們這年紀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高,坐在車座位上,兩腳必須得使勁抻著才能踩到腳蹬子,而且往前看,總覺得坐在高處不勝寒。

  不過慢慢地騎多了,也就克服了這種感覺。

  一個暑假,蜜芽兒和劉燕兒他們算是把騎自行車這個事兒摸熟了。大家便商量著以後一起去縣裡上學,週末如何如何作伴回家的事。

  雖知道正商量著,童韻那邊得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銀行裡竟然有房子給騰出來了,童韻可以被分個房子住了。

  這就是說,他們一家子可以搬到縣城裡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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