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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的七十年代》第77章
☆、第77章 全縣第三名

  公社裡要評選萬元戶了。

  萬元戶是什麼呢,在1979年,鄧小平同志提出「讓一部分農民先富起來」的思想,之後中國農村進行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推行農業承包責任制,部分農戶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農村致富的「尖子」。

  因為新華社播發的通訊《雁灘的春天》中提到了農民發家致富,被分了一萬元,社員們把他家叫作「萬元戶」、「村裡的高幹」。這個報導後來被國內外50餘家新聞媒體轉載採用。從此後,萬元戶這個說法在全國流行,並且成為了80年代最流行的詞彙之一。

  萬元戶這個叫法既然已經聞名全國了,各地政府在經濟發展中,就要打造出屬於自己的萬元戶。別的縣有萬元戶,你們沒有,這行嗎,不行;別的公社有萬元戶,就你們公社沒有,那行嗎,顯然也不行。

  大白公社的錢副書記對著報導愁啊,他也想公社裡出個萬元戶,可是哪裡有啊,正愁著,恰好陳勝利來了,一見錢副書記愁眉不展的,就問這是咋啦。

  錢副書記還能咋說,他就把自己的苦給陳勝利說了說:「公社裡有萬元戶嗎?」

  陳勝利從旁嘿嘿笑。

  錢副書記:「笑啥?趕緊給我解決問題!」

  陳勝利支招:「這有啥難的,找幾個咱公社裡的勞動致富發家的典範就行了,比如我們生產大隊的顧建國,就是承包了磚窯的顧建國,那不就是嗎?」

  錢副書記也聽說過顧建國的大名,畢竟公社裡也想蓋房子,蓋房子要用磚,當時還是通過陳勝利找的顧建國才弄到磚。

  「他夠一萬元不?」

  陳勝利搖頭:「不知道。」

  錢副書記要惱:「你耍我啊!」

  陳勝利哈哈笑:「管他夠不夠一萬元呢,反正他是發家致富的典範,咱就給報上去唄。難道縣裡還能去他的磚窯查賬?」

  這一番話說得錢副書記頓時豁然開朗:「行行行,你小子有招啊,就這麼辦吧!」

  於是錢副書記派了陳勝利前往大北子莊生產大隊,找到了顧建國,說起了這事兒。

  一聽這事兒顧建國就樂了:「我現在可沒一萬塊,夠不上萬元戶。」

  他一個月是有一千多塊錢,可是他花得也多啊,買電驢子就花去不少呢,孝敬他娘,給幾個侄子買點東西,再給自己媳婦閨女買買買的,花來花去,距離一萬塊差遠了。

  陳勝利掰著手指頭算:「你一個月有一千多是吧?」

  顧建國點頭:「這個倒是有。」

  陳勝利拍大腿:「那不就得了,只要你一個月有一千塊,一年就是一萬二,這不是就有一萬塊了嗎?所謂的萬元戶,是說你一年能掙一萬塊,而不是說你現在手裡有一萬塊!」

  說著,他指指顧建國的電驢子:「咱們統計萬元戶,還得看你家裡有多少值錢的東西,你這西屋得算上吧,你這電驢子得算上吧,這加來加去,我看一萬塊都打不住!」

  顧建國聽著,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不太對,可是哪裡不對,也說不上來。

  陳勝利不由分說:「就這麼說定了,你就是萬元戶了。」

  顧建國不想啊:「你別,別這樣,我得和童韻商量下。」

  他現在是發了一些財,就怕眼紅的,再說童韻剛調到縣裡銀行,不知道的還以為童韻可以隨便抓銀行的錢呢,所以還是低調點吧。

  「商量啥!這是好事兒,你家童韻肯定支持!」

  就這麼連拉帶拽的,顧建國被趕鴨子上架,當了大白公社的第一個萬元戶。

  公社裡特意派了照相師傅和記者過來,要對萬元戶進行採訪,又要給顧建國和摩托車照相。

  於是蜜芽兒就看著自己爹胸前戴著大紅花,穿著她娘才買的那身好西裝,姿態僵硬地坐在了自家的電驢子上,卡嚓卡嚓來了一個大合影。

  「顧建國同志,請問你是為啥想到承包咱磚窯的?」記者拿著一個像棒槌一樣的話筒開始採訪了。

  「我呀,我是為了讓我媳婦和我女兒過上好日子,我想掙錢,掙很多錢,讓我媳婦隨便花!」顧建國面對著這個採訪的「棒槌」開始略有點緊張,不過想了想,還是痛快地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

  然而他這麼一說,那記者臉頓時不太好看了。

  記者和旁邊的照相師傅對視一眼,之後便輕咳聲,提醒顧建國:「你承包磚窯,就為了你媳婦你女兒?不為了其他的?」

  「當然還有其他的,也為了我娘,為了我家裡親人,我哥我嫂我侄子啥的,我掙了錢,他們日子也都好過了!」顧建國現在給侄子買書買文具買衣服的,很大方。

  「還有其他的嗎?」記者拚命衝著顧建國擠眼睛。

  「其他的啊?」顧建國想了又想,終於想到了:「我還為了我的新房子!掙錢蓋一處新房子,我們一家就可以住新房子了,我要蓋大北房!還得要五間!」

  面對著訴說自己理想的顧建國,記者這下子徹底沒轍了。

  這人咋就這麼不開竅呢,他說的這些話,讓他怎麼寫報導啊,這根本不行啊。

  於是他忍不住再次提醒了:「難道你就不能為了國,為了人民,為了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

  顧建國一愣:「那關我啥事兒?」

  記者差點氣死:「不關你事兒,關我事兒啊!」

  顧建國緩了會兒,終於想明白了,這就是想寫個報導吹噓唄。

  比吹牛,誰怕誰啊,他先是看陳勝利吹,後來看他媳婦吹,再後來看顧建軍吹,早就學會了那一套了。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慷慨激昂地說:「我國正處於改革開放的重要時期,我們普通社員有責任在改革開放中勇於實踐,積極探索,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為了實現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而努力奮鬥!我要響應國家號召,努力奮鬥,誠實勞動,為了實現小康目標而努力!所以我承包了磚窯,打算成為先富起來的人,只有我先富起來,才能先富帶動後富,帶領大傢伙一起奔小康!」

  記者聽了這話,頓時來精神了;「顧建國同志,說得好,說得好!接下來,你有什麼目標嗎?」

  顧建國:「目標?」

  記者:「對,你現在已經是萬元戶了,你對未來的展望是什麼?」

  顧建國想了想,揮舞拳頭,振奮地道;「我們的目標是,把磚窯廠做強做大,讓老百姓都蓋上新房子,我們自己也在小康道路上更前進一步!我們的口號是,萬元不算富,十萬剛起步,百萬才是真正富,我的目標是,年入百萬!」

  這句話說得真是太帶勁了,口號實在是太響亮了,以至於聽到這話,記者和照相師傅都一愣,之後啪啪啪地開始鼓掌了。

  「好好好,不虧是我們的萬元戶,喊出來的口號就是好,萬元不算富,十萬剛起步,百萬才是真正富!我們要一起為了年入百萬而奮鬥!」

  於是過幾天縣裡的報紙上,顧建國穿著西裝和電驢子合影的黑白照片就登上了,旁邊還用大字標題寫著「萬元不算富,十萬剛起步,百萬才是真正富」。

  一下子,縣裡的領導都驚動了,喝著茶水,捏著報紙,連連點頭叫好:「這個口號說得好嘛,承包磚窯,多燒磚,為老百姓解決實際居住問題,這就是我們縣的勤勞致富典型嘛!」

  既然縣裡領導都親自拍板了,頓時顧建國成了典型,顧建國的那句話也廣為流傳,竟然很快流傳到了市裡,省裡,並和萬元戶一起,成為了那個時代的一個流行語。

  就在顧建國一下子成為了大北子莊第一個萬元戶的時候,蜜芽兒也要參加小升初考試了。

  這幾年他們生產大隊的小學早不是當初的樣子了,已經是一個完全小學,從小學一年級到小學六年級都有,所以他們可以一直在生產大隊裡上到小學六年級,之後去公社裡參加統一的小升初考試。

  可是有些心氣大的,可以不參加公社的考試,直接去縣城裡參加清水縣第一中學的考試。大北子莊生產大隊,因為連著出了好幾個大學生少年大學生的,老百姓都看到了好好上學的出路,一個個積極讓孩子上學,和其他生產大隊就不太一樣。

  這一天到了清水縣第一中學考試,蜜芽兒,劉燕兒,牙狗,顧曉莉,苦瓜,還有蕭樹禮等,好幾個孩子都跑去縣裡考試了。

  劉燕兒父母其實不太贊同劉燕兒去縣裡考試,他們想著攢著錢供劉燕兒弟弟上學,希望劉燕兒出來去打工,現在打工機會還挺多,各種私人廠子都需要人。就是顧建國的磚窯上,也得需要有人做飯,劉燕兒現在做飯是沒問題的。

  劉燕兒當然不依,她和蜜芽兒玩得好,關係近,經常聽蜜芽兒說話,想法就和生產大隊其他姑娘不太一樣,她覺得人還是得自強自立,就算是女人,也得好好學習,掌握點科學文化知識肯定有好處,將來不吃虧。

  於是這天,劉燕兒自己拿了個塑料網兜,裡面裝了三個玉米面窩窩頭,又灌了一瓶子涼水,就這麼準備出發了。

  童韻為了女兒要去縣裡考試的事,一早就準備好了,同樣的尼龍網兜,裡面裝了白水煮雞蛋,雞蛋糕,燒餅,油條,還有保溫杯裝著的開水。

  這些足夠牙狗和女兒兩個人中午吃了。

  準備完這些,就要出發了。

  顧建國騎著電驢子,中間擠著蜜芽兒和牙狗,最後面是童韻,一個電驢子坐四個人,都成了個人串串,那真是擠得不行了,不過好在路程不長,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誰知道騎出了沒多久,便看到前面一個矮小的人影,穿著一個灰不拉幾的裙子,紮著兩個羊角辮,背著一個網兜和一個書包,正在太陽底下吭哧吭哧往下快步走呢。

  蜜芽兒一眼就認出了:「這不是劉燕兒嗎?」

  牙狗也看到了:「劉燕兒!」

  顧建國踩剎車,停下了電驢子,童韻下去:「劉燕兒,你這是走著去縣裡?」

  劉燕兒額頭的汗珠已經將劉海打濕了,她擦了擦汗,笑著說:「嬸,是啊,我爹娘忙著,沒工夫管我,我家自行車我娘騎走了,我就想著乾脆自己走到縣裡去吧。」

  劉燕兒的爹是個鞋匠,現在改革開放,他也動了活心思,去了一個鞋廠,和人合作幫著做鞋,現在還沒怎麼掙到錢,忙得沒工夫著家。劉燕兒娘忙家裡的事,還得忙著種地,也是沒工夫。

  童韻不忍心:「你這走路的話什麼時候走到啊,來,你坐電驢子,和蜜芽兒他們一起去。」

  劉燕兒當然不願意:「嬸,這哪能呢,我自己走走就到了,我腳程快,可以跑著去!」

  童韻拉著劉燕兒就讓她坐:「不行,跑著太累,就算能及時趕到,累得呼哧呼哧的,哪還有心思考試。」

  劉燕兒拚命推拒,奈何童韻堅持。

  蜜芽兒見了這情景,出主意說:「要不這樣吧,讓我爹先送一趟,等送到了,再回來接剩下的。反正從這裡去縣城快,我爹使勁踩油門,嘟嘟嘟一會兒就到了。」

  童韻和顧建國也贊同,於是劉燕兒不再推拒,感激地道:「謝謝叔,謝謝嬸兒!」

  當下劉燕兒和蜜芽兒一起上了電驢子,牙狗在最後頭,四個人成了一串串,全都坐好了,又把腳找到了能蹬著的地兒,之後顧建國一踩油門,黑煙一冒,電驢子突突突地前進了。

  顧建國送了孩子們到縣城裡,就馬上回去接童韻了。

  這邊蜜芽兒劉燕兒和牙狗自己往清水縣第一中學走去。他們其實算是來得早的,校門剛開,來來往往的只有幾個人,背著書包,正往學校走去。

  他們便說要進去,誰知道走到校門口,卻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正背著書包往裡面走。

  這個少年實在是太惹眼了,因為他的氣質感覺和周圍的人都不太一樣,以至於蜜芽兒等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縣城裡的人都這麼講究啊?」劉燕兒暗地裡對著蜜芽兒咬耳朵。

  如果縣城裡的孩子這麼講究,估計她和蜜芽兒這種來到縣城上初中,會被人笑話。她低下頭看看自己,自己比起人家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法比。

  蜜芽兒雖然穿戴也很好,可是那不一樣的,蜜芽兒的好看她不會覺得自卑,能處得來,但是那個男孩子的講究,讓人一看都望而生畏,就想離得遠遠的。

  蜜芽兒瞅了瞅那男孩,剛開始還不覺得,後來突然感覺到,好像有點眼熟。

  之後大傢伙都往學校走,蜜芽兒他們走到了男孩子側後方,終於看清楚了。

  這竟然是那個北京陸爺爺家的孫子,就是那個陸奎真。

  他不是北京人嗎,怎麼跑到了這裡?他來幹啥?

  正疑惑著,恰好陸奎真一扭頭,看到了蜜芽兒,也捕捉到了蜜芽兒疑惑打量的目光。

  他頗有些鄙薄的瞇了下眼,用嘴唇輕輕說了句什麼。

  劉燕兒和牙狗沒聽清,可是蜜芽兒看他唇形,卻隱約猜到了。

  他在說,鄉下佬!

  鄉下佬??我呸!

  蜜芽兒瞪了陸奎真一眼,你個北京人,跑到清水縣這鄉下地方來幹嘛?自以為自己是啥,真會拿架子!

  牙狗和劉燕兒看蜜芽兒的眼神,覺得有點奇怪:「蜜芽兒,你認識他啊?」

  蜜芽兒笑了笑:「見過。」

  她這麼一說,兩雙眼神頓時射過來:「說說,這是誰啊,你怎麼見過啊?」

  蜜芽兒這才把當初去北京遇到陸奎真的事兒說了:「爺爺是個幹部,人家家裡都有車,了不起的北京人,不知道怎麼就來咱這鄉下地方了。」

  牙狗和劉燕兒聽說這事兒,都有些義憤填膺:「這人也忒自以為是了,北京人了不起啊!」

  蜜芽兒不想惹事:「算了算了,和咱們沒大關係,還是趕緊過去看看考場吧。」

  牙狗和劉燕兒想想也是,趕緊去前面教室那邊,每個教室前頭都貼著考場序號,以及該考場對應的考號,他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考場。也許是報名的時候挨著的關係,恰好都在一個考場裡。

  進了考場,讓他們驚訝的是,顧曉莉和蕭樹禮也在這個考場裡。顧曉莉坐在角落裡,考試前還不忘抓緊最後一點時間翻書。

  叮噹當的鈴聲響起後,監考老師進來了,發考卷準備考試。

  蜜芽兒看了看考題,基本沒什麼難度,幾下子就做完了,不過到了最後,有一個應用題看著就有點意思了。

  「王書記從公社出發步行前去縣城裡;李書記從縣城出發騎電驢子前去公社.80分鐘後兩人在途中相遇,李書記到達縣城後,馬上折回往公社,在第一次相遇後又經過20分鐘李書記在途中追上王書記.李書記到達公社後又馬上折回往縣城,這樣一直下去,當王書記到達公社時,李書記追上王書記的次數是__________次。」

  這個題目,對於他們平時的學習來說,是有些難度了。在生產大隊的小學裡,還沒做過這種題。

  對於蜜芽兒來說,這種題自然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可是蜜芽兒有點猶豫,這道題是做呢還是不做呢?

  平時蜜芽兒都是很小心地會故意做錯一道題,主要是不想表現得太出眾。可是現在是小學升初中的考試,如果自己娘以後就在縣城裡工作,自己全家可能就安家落戶在縣城,她怎麼也得考上縣城的初中才行,不能再跑到公社去上了。

  她不知道縣城裡的小學生是什麼水平,平時做這種題嗎?如果縣城裡的都會做,自己故意做錯,豈不是可能落榜?

  這麼一想,她還是決定寫下了正確的解法。

  拔尖就拔尖,這不要緊,關鍵是確保考進縣裡的初中。

  做完後,她回頭看了看劉燕兒牙狗顧曉莉,只見他們都皺著小眉頭,顯然在冥思苦想,而在場的其他考生,表情不一,看不出來到底會還是不會。

  就在這個時候,考試鈴聲響起了,老師開始收卷子了。有些學生正奮筆疾書,見老師交卷子,慌忙搶著再寫點,也有的大鬆了口氣,交上卷子就往外跑。

  蜜芽兒幾個走出考場後,難免湊在一起交流下考試心得,如蜜芽兒所料,劉燕兒牙狗他們都沒寫出來那道題。

  蕭樹禮也湊過來和他們交流:「那道題啊,這不是逗我們玩兒嗎,誰家書記沒事縣城公社到處跑啊,來回跑的都是辦事員!」

  大傢伙一聽,頓時樂了:「說得有道理,這題出得不咋地。」

  大家都笑,躲在角落的顧曉莉卻有些沮喪,她沒做出這道題,她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她早就給她在北京的大舅寫信了,說一定要考上縣裡的初中。

  就在這個時候,陸奎真恰好打大傢伙面前過,聽到大家議論那道題,頓時撇了撇嘴,很是不屑地掃過蕭樹禮:「自己不會做,就不要怪題目難。」

  他拽得二五八百的,蕭樹禮很是看不慣:「啥意思,難道你會做?」

  旁邊劉燕兒也學陸奎真一起撇嘴:「會做又咋啦,比我們大好幾歲,他當然會做!」

  陸奎真:「我小學三年級就會做了。」

  他是來參加這裡的初中升高中考試的,考完後,恰好別人討論起來那道題,他知道了,覺得很無聊,一群小學生,覺得這道題很難嗎?縣城裡的教育水平就是不行 。

  蕭樹禮聽到這話,翻白眼望天:「三年級會做有啥了不起,我還生下來就會做呢!」

  他這話自然沒人信。

  不過這個時候苦瓜湊過來了:「我哥哥小學一年級肯定就會做這種題,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我哥哥從來不到處顯擺炫耀,也不會看不起別人!有本事你也去中科大少年班啊!去不了,也只能在我們這裡逞能顯擺了。」

  大傢伙聽了,紛紛贊同,也有不知道苦瓜哥哥是誰的,打聽。

  一打聽才知道,頓時大家敬佩羨慕:「蕭競越確實很了不起,天才啊!」

  「對對對,去了中科大少年班啊,縣裡都報導了,省裡報紙都登了。」

  「蕭競越十五歲就上大學的了!這個我爹之前給我說過,他厲害著呢!」

  陸奎真微微擰起他秀氣的眉毛,掃了眼苦瓜。

  他心裡是有些小小的不自在,沒想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竟然還有被錄取去中科大少年班的,大傢伙都在誇那個人,他感到不太舒坦。

  十五歲的他,想到曾經有個人在同樣的年紀去了中科大少年班,就覺得自己仿若落人後了。

  不過他很快一想,也沒什麼,自己過三年後也考大學,他的目標是清華北大,這個一般人輕易不能比的,也就不去在意了。

  他當然想不到,茫茫人海之中,許多事都是注定的。這個世上注定有一個人會成為你的對手,在人生最重要的時刻和你來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而在這一場生與死的較量之前,其實命運早已經向芸芸眾生透露出了淺淡的運行痕跡。

  第一次他們無形的較量是在蜜芽兒心裡,第二次是這群小學升初中的學生嘴裡,這些還好,並無關緊要,可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次次的較量,都將關乎他們後面的人生,愛情,事業,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都將為之改變。

  不過十五歲的陸奎真並不知道這個人終有一天成為自己的敵人,此時的他對今天別人口中提到的所謂「蕭競越」當然並沒有在意,他不屑地笑了笑,便昂首離開了。

  蜜芽兒幾個考完數學,接下來考自然,這樣就到了中午,大傢伙找了一個空閒角落,蹲下來拿出乾糧吃,吃完了下午還要準備繼續考語文。

  蜜芽兒和牙狗帶的乾糧明顯比劉燕兒的好,大家就分著吃,劉燕兒也把她帶來的醃蘿蔔條分給蜜芽兒和牙狗。

  下午的考試一切順利,蜜芽兒很快做完了,之後就等著交卷。

  考完後,譚桂英正好下班,便說要帶著蜜芽兒牙狗過去家裡吃飯,看劉燕兒一個人沒去處,也就把劉燕兒帶過去了。很快顧建國和童韻也來了,兩家子大小並個劉燕兒,一起吃了個飯。最後譚桂英要結賬,顧建國硬是搶著付了。

  最後顧建國的電驢子繼續分兩次運人,挨個把小傢伙們送回家了。

  考試完了,回來大傢伙難免對題,你說說這道題答案是啥,我說說那道題大家怎麼做的,錯的多的忐忑不安,大部分都對的心裡喜滋滋,暗地裡盤算著自己能得多少分。

  就這樣,孩子們一個暑假都不太安生,一直到了縣裡初中出成績,大傢伙都趕緊去瞧。很快消息傳來了,說是蜜芽兒竟然考了個全年級第三名,光榮地被清水縣第一中學錄取了。

  其餘的顧曉莉考了二十七名,牙狗二十九名,劉燕兒四十七名,苦瓜九十六名,蕭樹禮二百多名。這些孩子中,除了可憐的蕭樹禮,其他都順利被縣裡的初中給錄取了。

  這下子大傢伙沸騰了,紛紛誇讚大北子莊的孩子就是聰明,大部分都能考上。

  不過當然大家誇得最多的還是蜜芽兒。

  「蜜芽兒可真能耐,全縣第三名呢!這在我們大北子莊是頭一份了!」

  「聽說平時那個小蜜芽兒學習也不咋地啊,比不上顧躍進家那丫頭,也比不上他們家牙狗,誰知道這次這麼厲害!」

  顧建軍作為蜜芽兒的老師,也是喜出望外:「行啊小蜜芽兒,你這下子超常發揮,全縣第八,真是沒想到啊!」

  牙狗私底下跑來問蜜芽兒:「蜜芽兒,你咋考那麼好啊?你平時不是不怎麼學習嗎?」

  蜜芽兒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啊……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如有神助吧?」

  劉燕兒倒是為蜜芽兒高興,她自己對自己成績已經很滿意了,只不過沒蜜芽兒那麼好運氣竟然全縣第三。不過,全縣第三也不是誰都能考的啊,她可沒蜜芽兒那運氣,所以她只是羨慕羨慕罷了。

  這群小同學中,或許震撼最大的當屬顧曉莉了。

  顧曉莉是一直牢牢地保著大北子莊六年級第一名位置的,這一次她自認為考得相當不錯,乍知道自己是二十七名,她高興得很。可是誰知道,後來就聽說,蜜芽兒考了第三名。

  這讓她有些匪夷所思,幾天都沒醒過味來,後來終於鼓起勇氣問蜜芽兒。

  「那道最後的數學應用題,你,你會做啊?」

  「會做。」

  顧曉莉更加驚訝了,那道題她下了考場後想了好久,才慢慢地有了點思路,沒想到當時蜜芽兒就做出來了。

  「那怎麼做啊?」她猶豫了下,還是問道。

  蜜芽兒當即拿來紙和筆,和她大致說了下。

  說完後,顧曉莉臉色就變了,她盯著那張紙上的解題方法,傻傻地看了老半天。

  最後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抬頭望向蜜芽兒。

  「我就是再想十天,也想不出來你這種解法,和你的一比,我那解法可費了大勁了。」

  自打蜜芽兒和她說了那番話後,她對蜜芽兒是感激的,總覺得蜜芽兒和她們這些孩子不太一樣,知道的事兒多,見識廣,了不得。

  可是學習方面,蜜芽兒是確實不如自己的。

  現在,經過這道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蜜芽兒比自己強多了。

  自己再努力,也是不如。

  低下頭,她默了片刻,才喃喃地說:「看來我只有走勤能補拙的路子了。」

  平時蜜芽兒成績不如自己,或許只是人家沒下功夫罷了。

  ~~~~~~~

  對於蜜芽兒考了全縣第三的事,顧家一大家子都高興得很,顧老太特意自掏腰包,給蜜芽兒在縣城裡買了新書包,買了新的藍白運動衣,還買了英雄鋼筆文具盒等獎勵他們,又買了五花肉來親自下廚做紅燒肉。

  雖然說現在條件好了,可也不是每家都能吃肉,顧老太的紅燒肉又做得實在是好吃,惹得牙狗險些蹦起來,顧家人一個個吃得熱火朝天。

  「如果天天能吃紅燒肉就好了。」牙狗滿足地嚮往。

  「你小子想得真美!」陳秀雲直接拍了下牙狗的腦袋。

  「嘿嘿嘿,我這不是想想嘛!」牙狗笑。

  「其實過十幾天,咱們還能再吃一頓紅燒肉。」馮菊花笑著說。

  「為啥啊?」大傢伙都不明白了。

  「你們想,咱娘啥時候生日,咱娘哪年的,今年多少歲數了?」馮菊花神秘兮兮。

  大傢伙一聽,頓時明白了。

  顧老太是一九二一年出生的,今年整整好六十歲了。

  六十歲的顧老太,得做六十大壽了。

  做壽這件事,一般條件差的也就吃個長壽麵,可是現在家裡各方面條件都好,老大顧建章在縣委裡,顧建軍當了生產大隊幹部,顧建民當小學老師,顧建軍去北京上大學馬上就要畢業了,顧建國開磚窯成了萬元戶。

  你說一大家子有五個兒子,每個兒子都是這麼風光體面,作為一個老太太,她能不好好做個六十大壽嗎?

  陳秀雲等人一聽,頓時明白了:「咱娘的大壽,該辦!現在日子好了,咱得正兒八經的辦!」

  於是陳秀雲就和兄弟幾個提了這事兒,大傢伙一商量,便開始籌劃著這六十大壽怎麼辦的事。開始的時候還說一家人吃個飯,後來又覺得得請幾個親戚,盤算來盤算去,真是越盤算這場面越大發。

  就在顧家忙著籌備六十大壽的時候,隔壁的劉美娟這邊,她想著自己兒子苦瓜也考上了縣裡初中,也得熱鬧熱鬧,也得買新書包新文具,於是就特意讓蕭國棟去縣裡買。

  誰知道騎著家裡平時不捨得騎的自行車跑到了縣裡一打聽,看看價格,又捨不得,最後劉美娟便把主意動到了蕭淑蘭身上。

  蕭淑蘭已經二十二歲了,這些年在礦廠工作,聽說幹得不錯,都升成一個啥主任了。具體也不知道,反正是個小官兒了,還挺能耐的,工資自然也比以前高多了。

  「她一個丫頭,都這麼大了,估計很快就要談朋友結婚了。你說這些年,她得攢了多少錢啊,萬一真結婚了,肯定把這些錢帶到婆家去了。」劉美娟這麼攛掇說。

  「哪那麼多錢,她開始工資才多少啊,再說了,我估計這些年她也幫了競越不少,自己剩下沒多少吧。」蕭國棟的想法是,一個丫頭,能掙多少錢,根本不能指望。

  然而劉美娟卻是不甘心的。

  「好歹把她養活這麼大,你說競越那邊是她弟弟,難道咱苦瓜就不是她弟弟了,再不濟,你還是她爹呢?她這個當女兒的不該孝敬孝敬你這個當爹的啊?不行,你得找她去,就說咱家有困難,現在苦瓜又考上縣裡的初中了,讓她好歹給點錢。」

  「這……不好吧。」蕭國棟雖然說對這個女兒也沒疼過,可到底是覺得這樣不合適,樹要皮人要臉,當年他們怎麼對待這丫頭的,大傢伙都知道,現在人家是吃商品糧的鐵飯碗了,他們也不好意思上門討啥。

  「不行!」劉美娟堅決反對:「你得找找她去,和她說說。」

  「我往哪裡找去啊!」蕭國棟無語了:「人家的煤礦廠在哪兒開,我都不知道。」

  劉美娟瞅了瞅自己隔壁,出主意說:「隔壁顧老太過幾天要做壽,六十大壽,淑蘭可能會過來,到時候咱們攔住她,找她要錢!」

  「會來嗎?」蕭國棟忐忑。

  「瞧你這窩囊樣,我猜肯定會來!我們就堵著吧!」

  「行……」蕭國棟其實覺得自己媳婦說得不對,可是媳婦這麼說了,他也不敢反駁,只能聽著了。

  ~~~~~~~~

  到了顧老太六十大壽這天,顧家比較親近的親戚朋友都過來了,譚桂英顧建章自然也從縣城裡帶著立偉立強過來給顧老太祝壽,顧家的小院子裡可謂是擠得滿滿當當。

  電視機早擺出來放在了院子裡,大傢伙誰想看電視就隨便看,電視裡今天演的是上海灘,許文強打了領帶戴著禮帽的經典形象在螢幕上出現,伴隨著那熟悉到讓人感動的配曲。

  「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有那愛看熱鬧的湊到電視前一看,不由得說:「喲,瞧這人這頭髮,不就一特務!」

  其他人也都笑了:「這人就是個特務吧!」

  雖然嘴裡說是特務,不過還是都稀罕地擠到電視前看,看著看著,大家都不由被那裡面的動人情節吸引了,小孩子看得入迷,甚至忘記擦鼻涕,小鼻涕就順著流到了嘴裡。

  蜜芽兒望著那發哥的經典形象,聽著特務的言論,也是笑了。

  「蜜芽兒,去和你爹把咱訂的蛋糕取來。」童韻打發蜜芽兒和顧建國去縣城。

  原來清水縣城現在新開了一家蛋糕店,裡面專門賣生日蛋糕。生日蛋糕在這個年代還是個時髦玩意兒,一般鄉下人根本聽都沒聽說過。

  顧建國從童韻那裡知道了生日蛋糕,覺得這個好,他想孝敬他娘,就特意訂做了一個,今天就能去取了。

  蜜芽兒趕緊答應了一聲,坐在她爹的電驢子車後座,突突突地到了縣城裡,來到了本縣唯一的生日蛋糕店。

  這個時候的蛋糕可是和後來的鮮奶油蛋糕不同,蛋糕是硬奶油蛋糕,白色的一層,吃上去渣渣的,齁甜。

  蛋糕店裡一般情況下並不讓定制蛋糕,而是直接過來挑選,顧建國是因為想給她娘做個特別的,這才多花了錢讓人家定制的。

  拿到手後,只見那蛋糕外面包裝是粉紅色的透明塑料殼,裡面就是蛋糕了,蛋糕上的奶油是硬的,好像學名叫「麥淇淋」。

  硬質的一層白色奶油上,寫著一行大字「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旁邊用彩糖畫出了一隻紅色大公雞,因為顧老太是屬雞的。

  拿到了蛋糕後,蜜芽兒坐在電驢子後頭,提著生日蛋糕就要出去,誰知道恰好看到不遠處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陸奎真。

  這次陸奎真和他娘也要過來,恰好看到了顧建國,顧建國驚訝得不行了,趕緊上前打招呼。

  陸奎真娘笑著說:「前幾天我還說過去找童韻,剛搬過來,家裡亂七八糟的,也沒好意思,誰知道今天就碰上了。」

  顧建國趕緊熱情地表示:「趕明兒大家有空一起聚聚,童韻可能還不知道你們過來!真沒想到,竟然在咱清水縣碰上了。」

  陸奎真娘也是沒想到:「之前就說奎真爹要到下面縣裡掛職,誰知道竟然來咱清水縣了,可真是緣分呢!」

  雙方寒暄一番後,各自告別,蜜芽兒也禮貌地和陸奎真娘說了再見,之後上了電驢子,提著蛋糕離開。

  陸奎真娘看著蜜芽兒白嫩的小腿蹬在摩托車後面的踩踏板上,拎著蛋糕的小胳膊細長,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瞧這小姑娘,越長越水靈了,人又有禮貌。」

  模樣好,又有禮貌,聽說學習也不錯。

  她咋就沒這福氣,生個這樣的閨女呢。

  旁邊陸奎真聽得無言以對:「就一鄉下丫頭,你至於嗎?」

  陸奎真娘直接瞪了陸奎真一眼:「閉嘴!」

  這兒子,實在是頑劣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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