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
“不夠!金局主!”那怪人道:“據我所知,放眼當今,撇開我不算,追魂散手下無人能夠倖免,也無人能跑出十步。”
金大龍道:“閣下盡可看看,他穿有天蠶絲背心。”
那怪人道:“我看過了,可否請金局主把追魂散手再演一遍。”
金大龍道:“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直認了。”
話落,右掌一翻,五指隨即抖出,未見罡風,未見勁氣,卻見右邊石壁上石末橫飛,碎片激射,破了碗口大一塊。
那怪人長吁一口大氣,笑道:“絕不會錯了,有當初那一否認,方招來如今這番事實,其實我早就知道金局主是慕容大俠了。”
金大龍搖了頭。
話鋒微頓,那怪人接著說道:“慕容大俠,聽我告訴你我是誰,當年涼州羅什古剎行兇的行列中有個佛門弟子,年邁老僧……”
金大龍脫口呼道:“你是一瓢?”
那怪人一點頭,道:“不錯,慕容檀越,老衲正是一瓢。”
金大龍變色凝目,一瓢接著說道:“一瓢,一瓢,只怕佛祖看見你,也認不出你是誰了。”
金大龍倏趨平靜,道:“大和尚,聽說你圓寂了。”
一瓢道:“檀越可曾聽說天一也飛昇了?”
金大龍道:“這麼說,你跟他一樣地是躲了起來。”
一瓢搖頭說道:“檀越,老衲跟他不同,倘當初老衲有躲債之心,如今就不會命小徒恭迎,更不會當面承認自己是一瓢。”
金大龍道:“那麼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瓢道:“一念誤,百行俱非,檀越,欠人家的債總是要還的。”
金大龍道:“這麼說,你願意還債。”
一瓢搖頭說道:“檀越,毫無半點虛假。”
金大龍冷笑說道:“你是仗恃著金剛不壞身?”
一瓢搖頭說道:“檀越,老衲絕不還手,願引頸就戮。”
金大龍道:“好心智,我若殺了你,這崆峒百里內的生靈怎麼辦?”
一瓢道:“檀越,這個老衲想過了,為崆峒週遭百里內的生靈,老衲這筆債想分期償還,老衲只要身子不動那地火絕噴射不出來,所以老衲想先請檀越取下老衲兩腿一手……”
金大龍道:“為什麼兩腿一手?”
一瓢道:“檀越,留隻手老衲可以服藥。”
金大龍道:“你身邊有個徒弟侍候。”
一瓢道:“也是,那麼就請檀越一併取去吧!”
金大龍道:“剩下的未完之債呢?”
一瓢道:“請檀越寬限半年,半年期到,麻煩檀越再跑一趟崆峒,屆時老衲自會在此恭候。”
金大龍道:“好主意,你不會跑麼?”
一瓢苦笑說道:“檀越,兩手雙腿已去之人,憑什麼跑,然能跑,那雙腿雙手,也該能抵過老衲所欠的債了。”
金大龍一笑說道;“說得是,一瓢,你坐穩了。”
一瓢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老衲恭候檀越出手。”
金大龍目中忽現仇火,神色變得怕人,緩緩抬起右掌。再看一瓢,他默默靜坐,一動未動。
金大龍手抬至胸,一翻腕,飛砍而出。
“噗”地一聲,一瓢既無傷,只是滿頭披散的白髮,齊額斷了一撮,倏然垂下。
再差毫分一瓢就會腦漿迸裂,力道捏拿之準,無怪乎落拓青衫七絕神魔當世稱最。
一瓢訝然說道:“檀越這是什麼意思?”
金大龍冷然說道:“一念悟,後福無窮,一行善,感天動地,慕容奇非冷血之人,權以你發代首,從此血債一筆勾銷!”
一瓢身形倏顫,啞聲說道:“檀越……”
金大龍道:“大和尚,我已經這麼做了。”
一瓢修然默然,但旋即清越佛號縈繞石洞:“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看來當今世上,唯有七絕神魔才配稱仁俠,檀越,老衲願以檀越之言回贈,一行善,感天動地,檀越今後無災無厄了。”
金大龍道:“大和尚,我何災厄之有?”
一瓢道:“檀越,世俗中人肉眼凡胎,焉知冥冥之中安排?”
金大龍道:“這麼說,你知道?”
一瓢道:“老衲知道,但不能說破。”
金大龍啞笑道:“那與不知道有什麼分別?”
一瓢道:“老衲不願也不敢多說,但請檀越自己往日後看。”
金大龍道:“我自會看的,大和尚,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你。”
“不!”一瓢道:“老衲懊悔,但並非懊悔滅除檀越,而是懊悔參與圍攻,在老衲心中,仍認為檀越是個該誅之魔,及至賈檀越無意中奔來此處,為老衲概述一切,老衲心知檀越必隨後跟來,立意試上一試……”
金大龍道:“試什麼?”
一瓢道:“試試看檀越究竟是不是該誅之魔。”
金大龍道:“大和尚,如何分辨?”
一瓢道:“老衲捨身救眾生靈,倘檀越不以眾生靈為重,堅欲殺老衲以快仇怨,則檀越確是個該誅之魔。”
金大龍道:“如何?”
一瓢道:“老衲不願欺瞞檀越,倘如是,檀越就會跟賈檀越並頭躺在此處。”
金大龍道:“這麼說,我很幸運。”
一瓢道:“老衲不敢這麼說,但至少是檀越救了自己。”
金大龍道:“那又如何?”
一瓢道:“老衲敢擔保檀越無災無厄。”
金大龍道:“大和尚,你有超凡神力?”
一瓢道:“老衲仍是那句話,請檀越自己往日後看。”
金大龍道:“我會看的,大和尚,至少如今你該對你當年心中的想法感到懊悔與歉疚。”
一瓢道:“所以老衲願保檀越今後無災無厄。”
“大和尚!”金大龍道:“那得到日後才能應驗。”
一瓢道:“日後檀越心中震驚悲痛之餘,會很知足的。”
金大龍道:“大和尚,何事值得我震驚悲痛?”
一瓢道:“請檀越日後自己看。”
金大龍笑道:“大和尚,你似乎能知過去未來。”
一瓢道;“何謂過去,何謂未來,老衲不敢作如是語。”
金大龍道:“大和尚,目前可願幫我一個忙?”
一瓢道:“檀越請說說看。”
金大龍道:“告訴我當日行兇之人都是誰?”
一瓢道:“檀越莫非要逐個找上門去?”
金大龍道:“大和尚,他們並不是人人像你。”
“檀越!”一瓢微一搖頭,道“老衲奉勸你一句,得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
金大龍道:“為什麼?當初誰饒過我來?”
一瓢道:“一喙一飲,俱皆前定,以檀越當年過露之鋒芒,大劫不死,已屬天心寬厚,檀越何仍不知足?再說,當年參與行兇的人,也都是一些蔽於心魔,惑於人言的可憐蟲,檀越何必與他們計較?”
金大龍道:“照大和尚這麼說,那就算罷了。”
一瓢微一搖頭,道:“檀越,冤有頭,債有主。”
金大龍道:“大和尚,冤之頭何在,債之主又何在?”
一瓢道:“那當年傳遍武林帖的人,也就是令武林群魔朝金頂之人。”
金大龍道:“我懷疑是他,但我不知他是誰!”
一瓢道:“檀越,他是他。”
金大龍道:“大和尚在跟我說偈………”
一瓢道:“差不多,檀越,也可以說他是你。”
金大龍呆了一呆,搖頭說道:“大和尚………”
一瓢突然說道:“檀越,司空老檀越尚………”
金大龍道:“大和尚,司空神醫已經去世多年了。”
一瓢道:“怎麼去世的?”
金大龍道:“被歐陽畏以陰柔掌力震傷了內腑。”
一瓢道:“檀越,老衲當時曾暗中送了他一顆靈藥。”
金大龍道:“他沒有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