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
“輩份在那兒,大一歲也就夠了,既便是比你小,誰能不認輩份。”
“三少爺,如果是要論輩份的話,那您就不應該再有第二句話說,想當年,我爹在您府上,干的是聽候差遣的事,直截了當的說,那是下人,您怎麼能管個下人叫大哥——”
“玲瓏,別人或許不知道,你應該清楚,華家沒有所謂下人,也從沒把誰當下人過。”
“事實上,像我爹那種樣的一百多口,並不能跟老爺子平起子坐。”
“那是因為他們尊敬當家主事的老人家,老人家自己並沒有作什麼要求。”
“三少爺,您不認為您這種是強辯!”
花三郎有點忍不住了:“就算是,玲瓏,即是你非認定你爹當年在華家是個下人不可,那麼我這個做少爺的又怎麼能娶個下人的女兒進門?”
玲瓏狡黠地笑笑道:“三少爺,我爹是華府的下人,我絕不否認,可是那是當年,不是現在呀。”
花三郎一怔,差點為之接不上話,旋即道:“玲瓏,既有了這層關係,那就是永遠——”
“誰說的?三少爺,我爹可沒賣給您華家呀!”
“玲瓏,”花三郎實在是忍無可忍,站了起來道:“既是這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三少爺不怕落個不忠不孝的罪名?”
“自己想辦法,未必一定不能成,即便不能成,或許不忠,未必不孝,何況我要是答應你,照樣會落個大罪名。”
“什麼大罪名?”
“衣冠禽獸,連畜生都不如。”
玲瓏緩緩站了起來,兩眼緊緊盯著花三郎,半晌才道:“這麼說,您是真不能答應了?”
“真不能,玲瓏,你要體諒。”
“這輩子不能,那麼下輩子呢?”
“這……”
“怎麼樣?”
“玲瓏——”
“難道下輩子也不行?”
花三郎暗暗嘆了一口氣:“玲瓏,下輩子,那得你我都能再來到這個人世——”
“如果能呢?”
“如果能——”
“嗯!”
花三郎暗暗一咬牙:“我答應就是。”
玲瓏笑了,笑著,笑著,突然神色一淒,流下珠淚兩行:“我還能不知足嗎,知足吧,即便明知道這是自欺欺人,可卻是安慰自己的唯一辦法了。”
花三郎為之猛然一陣激動,他忍不住伸手出去握玲瓏的柔荑,可是伸至中途,他的手改變方向,撫上了玲瓏那隔衣猶覺滑膩的香肩,輕輕的拍了拍,想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玲瓏眨了眨眼,舉袖拭去了臉上的淚漬,以及掛在長長睫毛上的小淚珠,嬌靨上浮現起些許笑意:“三少爺,時候不早了,委屈您進去吧。”
花三郎收回手,點了點頭。
打開衣櫥走進洞,玲瓏也跟了進來,花三郎道:“你睡吧。”
“不忙,您來這兒是客,總得先把您侍候好了。”
點上了手裡舉的燈,擦過花三郎身邊,當先行去。
花三郎只好在後頭跟著。
洞裡是條矮矮甬道,得哈著腰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約莫五六丈,到了盡頭。
盡頭有扇門,打開門。經燈光一照,看得花三郎一怔。
敢情眼前是個小小石室。
不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是極盡豪華、舒適之能事。
花三郎定了定神道:“這能叫委屈?”
玲瓏回眸一笑:“由此,您也可以知道,他對我確實不錯了吧。”
她舉著燈走進去,把幾上的另一盞燈點上,然後又道:“既是下輩子的事,這輩子我就不給您鋪床疊被了,請早安歇吧,我走了。”
她轉身要走,忽又停住:“別急,無論吃用,任何一樣不會缺您的,最遲三天,我一定把您要的送進來,交到您手裡。”
花三郎道:“玲瓏,我不說什麼了。”
玲瓏看了看他道:“其實,您又能說什麼。”
舉著燈走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
花三郎望著那扇已經關上的門,呆呆發怔,良久,他才緩緩坐了下去。
玲瓏回到了房裡,吹熄了手裡的燈,關上了衣櫥門,猛可裡撲倒在床上,失聲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了。
醒來滿眼金光,天已大亮,猛地想起了花三郎,急急坐了起來。
剛坐起,門外有人輕輕敲門。
“進來。”
兩名侍婢推門進來,施了一禮,一名道:“啟稟公主,婢子們一早來過了,見公主還在睡,沒敢驚擾。”
玲瓏沒答理。
兩名侍婢都用孤疑的眼光看著她。
玲瓏沉聲道:“看什麼,九千歲找過我沒有?”
兩名侍婢忙低下頭去,齊聲道:“回公主,還沒有。”
“那正好,侍候我梳洗,把飯給我送進來吃。”
恭應聲中,一名侍婢施禮退出,留下一名侍候玲瓏梳洗。
往妝台前一坐,玲瓏嚇了一跳,一雙美目紅腫得像兩隻熟透了的桃兒。
怪不得兩名侍婢在看她,
侍候著梳妝,站在身後的侍婢當然沒敢說什麼,可是玲瓏從鏡子裡看得見,小丫頭是一臉想問個明白神色。
玲瓏道:“想說什麼就說,別那種臉色,看得我心裡不痛快。”
那名侍婢嚇得差點把手中牙梳掉了:“婢子、婢子——”
“說呀。”
“是,您,您怎麼了?”
“心裡不痛快。”
“您有什麼心事?”
“心事多著呢,你們解決不了。”
“公主——”
“別忙嘴了。手底下快點兒吧。”
“是。”
讓人家問,又讓人家問不出什麼了。
殊不知,玲瓏有她的用意。
那名侍婢還真靈巧俐落,很快地侍候玲瓏梳洗好了,正是時候,飯也送進來了。
玲瓏吃的,自然是錯不了。
可是對一桌的精細不下御膳房做出來的美食,玲瓏看也不看一眼,板著臉道:“你們去吧,沒我的話,誰也不許來吵我,也告訴他們,今兒個我誰也不見。”
兩名侍婢恭應著退了出去。
門一栓上,玲瓏就開始忙了,忙把吃喝送了一大半到石室裡。
花三郎早起來了,正閒坐著呢。
玲瓏沒跟他說什麼,只坐一下就離開了。
既然不許人來打擾,何以如此匆忙。
不許別人打擾,劉瑾一定會來。
那兩名侍婢,就是攔都攔不住的傳話筒。
玲瓏是料事如神,回到房裡坐沒一下,有人敲門了。
玲瓏拿起筷子往桌上一拍,沒好氣了:“告訴你們不許來吵——”
只聽門外有人說道:“稟公主,是九千歲駕到!”
玲瓏故意默然地坐了一下下,然後才過去開門,果然,劉瑾帶著兩名大檔頭站在門外。
兩名大檔頭忙施禮:“見過公主。”
玲瓏向劉瑾施下禮去:“義父。”
劉瑾微一怔,旋即含笑道:“乖女兒,不能讓我老在門口站著吧。”
“義父請。”
玲瓏又施一禮,側身讓路。
劉瑾進來了,兩名大檔頭留在門外。
看了看桌上的吃喝,劉瑾似乎神色微鬆,坐了下去,道:“怎麼了,乖女兒?”
“什麼怎麼了?”
“聽說你今天誰都不見。”
“沒什麼,心裡有點煩。”
“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做女兒的怎麼敢。”
“不是?”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