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二

　　顧景航繞過屏風就走了進去。

　　室內一片黑暗， 他憑藉著月光一步步朝床邊走了過來， 沈曦已經睡下了， 她蓋著被子， 睡姿還算正常，唯有肩膀露在外面，一頭青絲也溫順地披散著，睡著後的她少了分銳氣，五官竟然顯得出奇的柔美。

　　她睡得並不沉， 聽到腳步聲時， 還以為是紫芯進來查看她有沒有掀被子， 她沒有睜眼， 習慣性將手臂搭在了額頭上， 低聲說了一句， 「你也快去睡吧， 不必總是過來。」

　　見她站著不動，好似也沒有離開， 沈曦才意識到不對，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淩厲的鳳眼也微眯了起來， 朝床邊看了過去。

　　來人身材高大， 分明不是女子。

　　沈曦一顆心緊提了起來， 她飛快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匕首，身體呈現出一副高度警戒的狀態，顧景航喝得有些多， 見到她後，只想再湊近些。他伸手去抓她的手時，沈曦拿著匕首卻狠狠刺了過去。

　　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因腳步有些踉蹌，沒能完全躲開，這一刀沒有刺中他的腹部，卻傷到了他的腰部，沈曦聞到了血腥味的同時，卻也聽到了男人悶哼的聲音，她再次刺去的手停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顧景航？怎麼是你？」

　　顧景航伸手摸了一下傷口，卻並不在意，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捉沈曦的手。

　　他從外面走來，手上一片冰涼，沈曦掙了一下，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他又走近了一步，幾乎將她整個人罩在身下，兩個人不過離了一拳的距離，她坐在床上，鼻尖恰好到他胸膛上，離近了，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她蹙了下眉，心中的惱火怎麼都壓不下去，「這麼晚了，你跑這裡做什麼？」

　　顧景航不答，伸手去摟她，根本不在乎她會不會再刺他一刀，早在聽出他的聲音時，沈曦便已經丟掉了手中的匕首，他直接將她摟到了懷裡。

　　他身上滿是男子的氣息，她理應反感，可是這個時候，她腦海中卻滿是他的傷，她不僅沒推開他，反而下意識在他腰腹間摸了一下，血液已經滲了出來，掌心一片黏濕。

　　一手的血，讓她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她自幼習武，這一擊用盡了全力，儘管他躲開了些，傷得也不輕。沈曦說不出是惱火多一些，還是擔心多一些，「你傻了麼？半夜往我這兒跑什麼？挨刀子的感覺很好受？」

　　他卻仍舊不答，身上的酒味十分熏人，摟住她後，就緊緊抱到了懷裡，好像這樣抱著她，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沈曦這才推了他一把，「鬆手。」

　　回應她的仍舊是沉默。

　　顧景航固執地抱著她，腦袋在她脖頸上嗅了嗅，他頭一次離她這麼近，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的清香味，感受著她柔軟的身體，他更醉了，腦袋都有些暈。

　　沈曦又羞又惱，伸手在他傷口上戳了一下，男人悶哼了一聲，卻仍舊不撒手，沈曦有些沒轍，咬牙道：「你先鬆手，讓我看看你的傷。」

　　顧景航這才有了反應，「你擔心我？」

　　沈曦不想理他，趁他放鬆力道時，下了床，她摸著黑拿起了梳粧檯上的火摺子，點亮了燭火。

　　顧景航靠在床邊，正幽幽盯著她，他仍舊一身白色的錦袍，滲出來的血液在白色的衣袍上格外顯眼，他臉上的神情卻仍舊漫不經心的。

　　目光觸碰到那片滲出的血液時，沈曦便清楚他傷的定然不輕，她蹙著眉，想訓斥他幾句，對上他渾不在意的目光時，卻又懶得罵他了。

　　見沈曦好像在翻藥箱，他唇邊還溢出一抹笑，他生得俊美，醉酒後，臉上還泛著一抹淡淡的薄紅，愈發有種說不出的倜儻。

　　沈曦不僅找出了藥膏，還找出了白紗布和剪刀，他傷在腰腹，她不方便幫忙，便將東西放在了床上，「你自己處理一下，處理完，趕緊走。」

　　說完，她便轉身要離開內室，顧景航卻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過了最初的擔憂，沈曦的理智便又回歸了，她甩開了他的手，聲音有些冷，「大皇子深夜闖入我的閨房不說，還再三動手動腳？不覺得太過分了麼？」

　　顧景航卻道：「來都來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眼眸漆黑，不僅沒有絲毫的不安，反倒無比的坦然，說完也沒有處理傷口的意思，直接倒在了她床上。

　　他有些累了，傷口也有些疼，床上都是她的味道，讓他莫名的留戀，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傷口還在出血，他臉上卻帶著一絲倦意，沈曦瞧著他死乞白賴的模樣，說不出的惱火，望著他的傷時，卻又狠不下心，不管他，她拉了一下他的衣服，「顧景航，你究竟想怎樣？」

　　顧景航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我想怎樣，你不是最清楚麼？你想讓我怎樣？」

　　他一向聰慧過人，自然清楚沈曦為何再三拒絕他，他自然能感受的到，她對他並非沒有情誼，他嘲諷地揚了一下唇，「如果我願意捨了皇子的身份，你可願意點頭？」

　　沈曦心中大為震撼，一時分辨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只是隨口一問，不知為何，她又想到了她那個夢，夢中的他並非皇子……

　　可是皇子身份又不是旁的什麼東西，又豈是說捨就捨的？她半晌才冷靜下來，低聲道：「你何必如此，我們本就不合適，你總會遇到旁的人，依我看，你對我也未必真就喜歡。」

　　就猜她嘴裡不會有好話，顧景航有些累了，他只想暫時休息一下，便道：「別吵，讓我睡一會兒。」

　　說完，他又閉上了眼睛，還將她的被子抱在了懷裡，仿佛他闖的不是她的閨房，而是她跑過來打擾了他休息，沈曦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再給他一刀的欲望。

　　沈曦走過去伸手扯了扯他，卻沒有扯動，這才發現他竟然睡著了，他喝了不少酒，見到她後卻安心極了，現在躺在她床上，被她的氣息包裹著，就這麼睡了過去。

　　沈曦望了他半天，神情極其複雜，見他神色有些疲倦，才壓下打醒他的欲望，並非單純的心疼，而是清楚他有多難纏，他若打定了主意不願意離開，她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傷口又是她刺傷的，沈曦不想聲張，又怕這樣下去，他會失血過多，她乾脆拿剪刀將他腰間的衣服剪開了一塊。

　　傷口有些深，才出了不少血。

　　她手法利索地幫他上了藥，又包紮了一下，等一切處理好，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床被他霸佔了，沈曦只得去了外間，外間紫芯仍舊昏睡著，沈曦將她放到了床上。

　　她沒有睡意，拿出紙墨筆硯寫了幾張字帖，仍舊無法靜心，她本以為說了那一番話，他理應會放棄，誰料他還是過來了，也是，他若是輕易就放棄，又豈會足足堅持了四年？

　　有那麼一瞬間，沈曦都覺得累了。

　　她又練了一張字跡，心思煩亂時，顧景航卻醒了，他喝了不少酒，是渴醒的，醒來後，意識也不甚清晰，只是嘴裡念叨了幾聲水，沈曦放下筆，朝他走了過去，她本想將他喊醒，讓他儘快離開，誰料察覺到她的氣息，他卻伸手將她拉到了床上。

　　女子的力氣自然比不得男子，沈曦剛跌到床上，顧景航便摟住了她的腰，他並不是很清醒，摟住她後，便將額頭抵在了她額頭上。

　　沈曦想將他推開，卻發現他額頭很熱，這種熱絕不正常，沈曦這才發現他竟然起熱了，不知道是醉酒的緣故還是受傷的緣故，沈曦的眉頭緊蹙了起來。

　　他抱著她卻沒有鬆手的意思，沈曦怕掙扎起來，又扯到他的傷口，只好低聲勸他，「顧景航，你先鬆手，我去幫你倒水，你不是渴了？」

　　面對他時，她的聲音總是或冷漠或冷厲，還從未如此溫柔過，顧景航心中微動，眼睛也睜開了，兩人離得那麼近，近得讓他以為在做夢。

　　趁他正失神時，沈曦掰開了他的手臂，下了床，她倒了杯水，又來到了床邊，顧景航神情仍舊有些迷茫，不知道是燒糊塗了，還是仍舊醉著。

　　一杯水給他灌下肚，沈曦又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仍舊很燙，甚至又越來越燙的趨勢，沈曦拍了拍他的臉，「清醒沒？若是醒了就趕緊回去，你起熱了，必須得喊太醫才行。」

　　他卻仍舊不願意動，只是抬眼看了看她，又將她往懷裡拉，她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明明起熱了，力氣還如此大，沈曦又跌在了他身旁，若非用手撐了一下，差點就砸在他傷口上。

　　她有些惱，聲音也有些冷，「顧景航，你能不能在乎一下自己的身體？你起熱了，必須得喝藥才行。」

　　他又低低道：「你擔心我。」唇邊還泛起了一抹笑，這笑讓沈曦莫名覺得刺眼。

　　她閉了閉眼，才壓住心中的煩躁，雖然不願意承認，她確實有些擔心他，怕他這個樣子根本撐不到回府，她也沒再趕他走，而是哄道：「你必須喝點藥才行，先鬆手行嗎？我去讓人煎藥，你乖一些。」

　　他拉著她不放手，兩人離得近，她的氣息都灑在了他臉上，望著她近在咫尺的五官，他勾了下唇，笑得有些妖孽，「讓我親一下就鬆手。」

　　有那麼一瞬間，沈曦真不想管他死活，她深深吸了口氣，沒忍住，還是狠狠捏了捏他的臉，罵道：「顧景航，你真是能耐了？親一下？你還想幹什麼？嗯？是不是還想睡了我？」

　　她五官豔麗，生氣時，漂亮的丹鳳眼裡似乎跳躍著火光，愈發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顧景航一直有這個色心，喉結不由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愈發有些幽深。

　　沈曦沒好氣地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再不安分，我就往這裡也捅一刀。」

　　說著按了一下他的心臟，神情也似笑非笑的。

　　顧景航其實是怕她的，怕她真生氣，便也沒再過分，他也有些累，只覺得呼出的氣息都是燙的，他忍不住又閉住了眼，嘟囔了一句，「不親就算了，凶什麼。」

　　沈曦嗤笑了一聲，起身下了床。

　　她走到外間，將紫芯喊醒了，紫芯還記得被劈暈的事，瞧到沈曦連忙拉住她的手查看了一下，「姑娘，您沒事吧？」

　　沈曦噓了一聲，「我沒事，你小點聲不要把旁人吵醒，大皇子受傷了，又起了熱，我記得上次阿黎起熱，還有多餘的藥剩下，你去煎一碗端過來。」

　　紫芯仍舊有些驚疑不定，聽到他受傷了，才睜大了眼，「大皇子怎麼受傷了？」

　　沈曦沒有答，「快去煎藥。」

　　紫芯連忙應了一聲，退了下去，說來也奇怪，明明都被他劈暈了，他還大半夜地闖入了她們姑娘的閨房，她心底卻仍舊覺得他不會傷害沈曦。

　　紫芯很快便煎好了藥，她端著藥進來時，才發現大皇子正躺在她們姑娘床上，腰上果然帶著傷，旁邊還有一塊帶血的衣料，她壓下滿腹的疑問，低聲道：「姑娘，藥好了。」

　　沈曦應了一聲，走過去拍了拍顧景航的臉，他卻又沉沉睡了過去，沈曦喊了一下沒喊醒，才對紫芯道：「你再去煮一碗醒酒湯。」

　　紫芯也聞到了酒味，又退了下去。

　　沈曦又喊了一聲，使勁拍了一下他的臉，「顧景航你醒醒。」

　　顧景航很累，哪怕聽到了她的聲音，也只是蒙住了耳朵，一點都不配合，他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不喝藥根本不行，沈曦又想揍他了，打了一拳，他仍舊跟個死人似的就是不動彈。

　　她咬了咬牙，低聲道：「你起來乖乖喝藥，我就讓你親一下。」

　　顧景航長長的睫毛動了一下，硬撐著睜開了眼睛。見他醒了，沈曦好想咬死他呀，她冷著臉道：「張嘴！把藥喝了！」

　　顧景航神情仍舊很疲倦，他睫毛很長，因為起熱的緣故，臉上也泛著薄紅，這個模樣格外有欺騙性，他搖頭，「先親。」

　　沈曦重重將藥碗放在了書案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打死他的衝動，這四年，她自然見識了他的固執，她又吸了口氣，本著不跟他計較的原則，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她的唇那麼柔軟，靠近時，身上的氣息全傳了過來，顧景航又有些暈了，伸手就扣住了她的腰，想要反客為主地去親她的唇，沈曦卻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少得寸進尺。」

　　他燒得越來越厲害了，身上也逐漸沒什麼勁兒了，被她打了一下，整個人都有些暈，往她身上砸了去，沈曦又有些擔心，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見他只是懨懨地閉上了眼，又忍不住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腦袋，「活該這麼虛弱。」

　　顧景航靠在她懷裡沒動，沈曦扶著他，讓他靠在了床頭上，又舀了一芍藥，「快喝。」

　　顧景航不想張口，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可憐兮兮的感覺，沈曦望著這個模樣的他，竟然說不出的心軟，到嘴邊的呵斥也放軟了聲音，「顧景航你就不能乖一些嗎？你再這樣我真不管你了，你如果老實點，我就喂你喝，你自己選，要不要喝？」

　　顧景航這才睜開眼，沈曦舀起湯藥遞到他跟前時，他乖乖張開了嘴，沈曦曾照顧過阿黎，倒也算得心應手，剛喂他喝了兩勺，他卻嫌苦，怎麼都不願意喝了，嘴巴閉得緊緊的。

　　沈曦有些惱火，又凶了他一句。

　　他仍舊蔫的不行，因為不高興，臭脾氣也上來了，就是不願意喝，神情也不爽得很，反正就是不喝。

　　沈曦只帶過阿黎，她總是乖乖的，什麼事都不讓她費心，見他活似個熊孩子，沈曦好想揍他一頓啊，可是他燒得這麼厲害，如果不喝藥，沈曦真怕他燒傻，她忍不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顧景航已經沒精力與她講條件了，蔫蔫閉著眼，只想睡覺，沈曦只好放軟聲音哄道：「再喝一點，嗯？你乖一些，等你好了我就答應你行不行？」

　　紫芯熬好醒酒湯過來時，就聽到她們姑娘在勸大皇子喝藥，她也不知道為何，聽了這話，莫名有些臉紅，端著醒酒湯又悄悄退了出去。

　　顧景航打小就不愛喝藥，以往生病時，為了讓他喝藥，太醫改了無數個藥方，一點苦味都沒有，他才願意喝，每次他生病，宮裡的太醫都跟著忙得人仰馬翻的。好在他身體健康，甚少生病。

　　聽了沈曦的話，他擰了下眉，覺得她肯定在騙他，可是還是忍不住張開了嘴，沈曦騙著他一點點喝完了藥，好不容易喝完，熱得她出了一身汗。

　　他又昏睡了過去。

　　紫芯聽到沒動靜了，才端著醒酒湯走了過來，「姑娘，還用喂他喝醒酒湯嗎？」

　　「不用了，讓他睡一覺吧，時辰很晚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紫芯卻道：「奴婢不困，姑娘去休息一下吧，我來守會兒大皇子。」

　　沈曦又哪裡睡得著，「不用，還有一兩個時辰天就亮了，你休息會兒，然後去門外守著，不要放人進來，他在這兒的事，不要讓旁人知道。」

　　紫芯一向聽她的，便乖乖退了下去。

　　沈曦又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是燙得厲害，沈曦心中有些不安，乾脆讓紫芯打了盆水，解了他的上衣。

　　他睡得很沉，她解他衣衫時，他都沒什麼反應。

　　男子的身軀自然不同女子，他的皮膚雖然同樣很白，身上卻有不少肌肉，是不同於女子的美，沈曦自然無心欣賞，她這個時候想的念的是儘快幫著他把熱度退下去。

　　她親自幫他擦了擦身體，怕碰到他的傷口，她格外小心，一連擦了好幾遍，他身上的溫度總算退下去一些。

　　沈曦這才鬆口氣。

　　不知不覺天就亮了，她趴在他床頭，不知不覺就眯著了，阿黎卻來了她的院子裡，怕紫芯露餡，沈曦連忙走了出去，她在外間考察了一下她的功課，才將阿黎應付走。

　　再回到內室時，顧景航已經睜開了眼睛，見自己□□著上衣，他便回憶起了昨晚的事，他雖然睡得很沉，隱約中卻記得一雙柔軟的手在反復為他擦拭身體，擦了一遍又一遍，見他遲遲不退熱，還生氣地捏了他一把。

　　除了她，自然沒人敢這麼對他，他心中暖暖的又澀澀的，她對他明明是有意的。見她走了進來，他便扯了一下唇，坐了起來，「你說了等我好了，就答應我，沈曦，你不許反悔。」

　　沈曦沒理他這茬，「既然有力氣說話了，就趕緊起來走人。」

　　顧景航會走才怪，他又虛弱地閉上了眼睛，「有些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