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威脅
剛跑到房門那裡, 素梨想起趙舒不可能自己提食盒, 怕是有小厮跟著,忙又轉身回去, 穿好小襖, 系上裙子,又把滿頭青絲用玉簪挽了個道姑髻,這才過去開門。
趙舒正在外面候著, 見門開了, 素梨俏生生立在門內,便從阿保手裡接過食盒, 遞給了素梨, 然後扭頭吩咐阿保和阿喜:「你們先回去吧!」
如今他接管了青衣衛, 皇莊和秦寓外面都安排有青衣衛的暗衛, 安全自是無虞。
屋裡沒有點燈,黑黢黢的,散發著幽微的玫瑰芬芳。
素梨一手提著食盒, 一手牽著趙舒的手, 一邊往前走, 一邊道:「我先帶你坐下, 然後我再點燈。」
趙舒乖乖地被素梨牽著進了屋子,又被她摁著坐進了椅子裡。
椅子裡氤氳著玫瑰和梅花混合在一起的芬芳, 還有些脂香,應該是素梨日常妝扮時坐的。
素梨麻利得很,安頓趙舒在椅子上坐下, 又點了兩個燭臺放在了窗臺上,然後又麻利地把炕上收拾整齊,放好小炕桌。
見一切妥當,她又用香胰子洗了手,這才打開食盒,開始擺飯。
五菜一湯,碧粳米飯,雖不豐盛,却都是她愛吃的。
見食盒裡準備的是兩雙筷子、兩個禦瓷碗和兩個湯碗,素梨翹起嘴角笑了,知道趙舒也還沒用晚飯,便也給趙舒盛了飯,然後笑微微叫趙舒:「阿舒,過來用飯吧!」
趙舒今晚乖得很,原本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素梨收拾,這會兒聽到素梨叫他,當下起身走了過去,在素梨對面坐下。
素梨把筷子遞給趙舒,自己拿起了另一雙筷子。
她發現趙舒的生活看著簡單,其實奢侈得很,單趙舒用的筷子,雖然非金非玉,也不是牙箸,可是重量適中,觸感極好,而且還是原木,想必貴重得很。
素梨是真餓了。
她先吃了幾口,讓自己沒那麽餓了,這才道:「阿舒,我瞧著你可是有些奢侈呀!」
趙舒原本沒什麽食欲,可是看素梨吃得這樣香,他不禁也覺出了些餓來,撥拉著米粒開始吃。
聽素梨這樣說,他想了想,道:「我平常也沒什麽開銷,雖然不算簡樸,却也不算奢侈呀!」
和京城那些王公貴族比,他真的是很簡樸了。
素梨轉念一想,不禁笑了——趙舒的確算不得奢侈,他只是有些嬌氣。
她嘗了嘗趙舒送來的蝦仔冬笋湯,覺得甚是鮮美,便盛了一碗遞給趙舒:「你是嬌氣舒......你嘗嘗這個湯。」
趙舒乖乖地拿起湯匙舀了湯嘗了嘗,覺得確實滋味不錯,便慢慢喝了起來。
他覺得素梨說他是「嬌氣舒」,話語中也似帶著愛意,因此很是受用,不但不生氣,還覺得心中熨帖得很。
素梨一邊吃飯,一邊問趙舒:「嬌氣舒,咱們大周首富是誰?」
趙舒想了想,道:「是我。」
素梨:「......咦?難道不是皇上?」
趙舒思索了一會兒,道:「只算私人財産的話,我如今比他還富。」
怕素梨不明白,他又道:「父皇那裡人多開銷大,我這邊沒什麽開銷,又有人專門負責經營,因此積下的財産較多。」
別的貴族家裡男男女女幾百上千口人,單是主子不知道有多少了,又都奢侈成風,入不敷出的大有人在,趙舒就他自己,又善於經營,自然就積累下了大量財富了。
素梨想像了一下,還是想像不出來趙舒到底有多少錢,便不再多想,又盛了一碗飯。
怪不得前世趙序只要手頭緊,就去找趙舒打秋風,原來趙舒才是真正的大周首富啊!
趙舒見素梨吃得香,心裡喜歡,柔聲道:「田多如今留在臨河別業了,這是田多的兄弟田祿做的,你若是喜歡,我——」
他本來想說要把田祿送給素梨,轉念一想,按照素梨的性子,若是得了田祿,說不定理都不理自己了,便臨時改口:「你若是喜歡,想吃什麽,告訴我,我吩咐他做。」
素梨自然發現了趙舒臨時改口,挑了挑眉,拿過趙舒的湯碗,又給他添了半碗湯,口中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見趙舒慢條斯理喝湯,素梨忽然想起大表哥薛春雨升職爲鞏縣提刑所副提刑的事,忙問道:「阿舒,我大表哥升職的事,你知道麽?」
鞏縣提刑所現管著鄭州各屬縣及京畿各縣的訴訟之事,副提刑又稱理刑副千戶,是從五品的官職,可是一個大肥差。
她表哥還不到弱冠之年,直接提升爲從五品的副提刑,素梨心中自是納罕。
趙舒垂下眼簾:「鞏縣提刑所正提刑調往遼東,副提刑胡三泉替補,空出了副提刑一職,須得及時補缺。我看了薛春雨這兩年的辦案卷宗,發現他很善於處理訴訟,而且善於處理疑案,因此便交代了一句。」
素梨:「......」
見趙舒雖然表現得雲淡風輕,可是分明是在等著自己稱贊,她不由笑了起來,柔聲道:「阿舒,多謝!」
想了想,又道:「若是我表哥不適合這個職務,就早些免了他,不必顧忌我。」
趙舒看向素梨,雙目清澈:「素梨,我一向公私分明,不會因爲喜歡你,就提拔你哪個昏庸無能的親戚,提拔薛春雨,只因他真的有辦事才幹。」
素梨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用罷飯漱罷口,素梨收拾了杯盤碗筷,裝進食盒送了出去。
她知道趙舒素來體弱,剛用過飯,不宜見風,便重新鋪設了自己睡覺得床,讓趙舒睡,她自己則在炕上睡。
趙舒能和素梨在一間屋子裡待著已經很開心了,乖乖地脫去外衣,只穿著中衣鑽進了被窩。
素梨發現趙舒今晚乖巧可愛之極,心中納罕,却不動聲色地幫趙舒掖好錦被,理好軟枕,自己這才熄了燈盞,回到炕上睡下。
趙舒閉上眼睛,感受著素梨特有的芬芳,漸漸睡意涌了上來,很快就睡熟了。
這兩三日,他一直沒怎麽睡,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素梨一吃飽就渴睡,也是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醒來,她沒有立即起床,在炕上翻騰了好幾下,才想起趙舒昨夜留下了,便裹著被子坐起來看,却發現床上衾枕整齊,趙舒不知何時離開了。
她心中不由有些悵然,正要再躺下,却發現自己枕邊放著一張字條,心裡一喜,忙拿起來展開看。
原來是趙舒留下的字條,約定今晚亥時還給她送宵夜,還叮囑她,若是有想吃的,儘管吩咐阿喜。
素梨心裡甜滋滋的,拿著趙舒的紙條又看了一遍,發現趙舒的字有些近似宋徽宗的瘦金體,却比瘦金體更樸拙更有力度。
欣賞了一會兒之後,她把趙舒的這張紙條收藏在了一個錦匣裡,自己又睡了個回籠覺,這才起身洗漱。
今日素梨要去薛姨媽家,便留下王四兒看家,阿喜趕著馬車,素梨帶著解頤和玉秀坐車,一起往薛家堡去了。
今日薛家倒是沒什麽客了。
薛姨媽累得够嗆,正在堂屋坐著,聽說素梨來了,忙帶了薛家三兄弟起身去迎。
一家人相見,自是歡喜。
素梨先分派了禮物,然後笑盈盈朝薛春雨屈膝行了個禮:「恭喜大表哥升遷!」
薛春雨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哎呀,都是上峰信重,我一定竭誠爲公,盡心報國!」
素梨:「......」
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大表哥,我又不是你上峰!」
薛春雨這兩日一直應付來賀喜的人,這些套話說多了,不由自主就說了出來,被素梨這麽一說,他不禁羞澀起來,胡亂尋了個理由,溜溜達達往外去了。
薛姨媽早盼著素梨來了,把素梨領到堂屋坐下,讓丫鬟仙草拿了點心和茶出來,自己和素梨閒話家常。
見別人都不在眼前,她便悄悄和素梨說道:「先前祥符縣知縣尹大人的千金瞧不上你表哥,如今你表哥品級比她爹尹大人還高,尹姑娘又後悔了,昨日又讓黃師爺來做媒,你表哥到底沒答應。」
素梨微笑道:「先前咱們高攀不起,如今讓她後悔吧,世上好姑娘多的是,早晚大表哥會遇上喜歡他的好姑娘!」
今日素梨有空,在薛家陪了薛姨媽大半日,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告辭離開。
阿喜趕著馬車載著薛姨媽給素梨的禮物在後面跟著,素梨則和出來送她的薛春雨一起步行。
如今快過年了,村子裡到處都是人,小孩子跑來跑去,說話不是很方便。
薛春雨一直把素梨送到了薛家堡外面的白楊夾道上,見四周沒了旁人,這才道:「素梨,這次我升職,是不是你和福王說的?」
素梨認認真真看向薛春雨:「表哥,的確是福王提拔你的,不過不是我說的,是福王看了你辦案的卷宗,覺得你是可造之才,正好鞏縣提刑所副提刑有了缺,便把你推薦上去了。」
薛春雨一直忐忑,懷疑自己是憑了裙帶關係上去的,此時聽了素梨的話,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當即歡喜起來:「我一定好好幹,不辜負福王信任!」
素梨笑吟吟道:「福王瞧著和氣,其實待人待己都很嚴格,你的差事若是辦得好,自然升遷有望;若是辦得不好,降官免職都是常事。」
薛春雨一向愛教育管教表妹,沒想到如今竟然被表妹教育了一番,却也心悅誠服,與素梨一邊說,一邊往東走,一直把素梨送到了河邊的秦寓,這才告辭離去。
素梨這次來京城,一是看望趙舒,給趙舒送藥藤,二是處理生意上的事。
如今這兩件事都忙完了,她便打算明日回鞏縣過年,臨走前自然是要大吃一頓了,因此她特地交代阿喜:「阿喜,明日我要出發回鞏縣了,今晚讓田祿做鶏湯鍋子,把金水河的鯉魚切片涮著吃,好不好?」
阿喜答了聲「是」,却沒有走,依舊看著素梨,等著素梨的吩咐。
素梨不禁笑了,道:「你們王爺呢?」
阿喜恭謹道:「王爺此時有客,正在見客,晚些時候過來。」
素梨點了點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皇莊東北角的清波樓中茶香裊裊,趙舒見的客人正是端王趙序。
該過年了,趙序家大業大,王府人口衆多,開銷也大,再加上今年迎了李王妃和連側妃進門,花費甚巨,如今各處鋪子都來結帳,債主雲集,他實在是應付不了,到趙舒這裡借銀子來了。
趙舒倒也沒說不借,只是問他:「你我都是親王俸祿,你怎麽就不够用了?」
大周朝的親王,每年可是有一萬石歲支祿米,足够日常開銷了。
趙序冷笑一聲:「就那點親王歲支祿米,說的你好像够用似的!」
趙舒挑眉:「我够用啊,而且每年都有節餘。」
趙序氣得說不出話了,結結巴巴道:「你,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自己單身漢一個,自然花不了多少錢,而且你還有父皇貼補——唉,你是不知道女人多能花錢!」
他如今是一個正妃,一個側妃,外加一個侍妾通房,已經要鬧饑荒了。
趙舒默然。
他真心覺得女人花費不多——素梨基本就不花錢。
想到素梨,趙舒心裡暖洋洋的,莫名心疼素梨:我的素梨怎麽就不花錢呢?嗯,我還是想個法子給她置辦些珠寶首飾吧......
見趙舒嘴角翹起,眼睛發亮,分明是在走神,趙序更生氣了,威脅趙舒道:「阿舒,你那個未婚妻子的事,我還沒給你捅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