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蔚明海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他懂時光這種情緒反常，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 難免遇到挫折時會委屈。

　　委屈了，自然就會想念最疼自己的人。

　　他在想，在另一個世界， 他女兒會受委屈嗎？

　　受了委屈怎麽辦？

　　也找不到他。

　　時光剛才也沒掉眼泪，又被自己給逼回去了，不過還是接過蔚明海遞過來的紙巾：「謝謝叔叔。」

　　蔚明海轉移她的注意力，說起他自己：「我都不知道我父親長什麽樣，我兩歲多我父親就去世了， 我們家是鄉下，家裡窮，連張照片都沒有。」

　　時光不知道要怎麽安慰蔚明海，其實好像也不用安慰， 因爲她比他更慘，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哪天來到這個世上。

　　她的生日就是陶奶奶撿到她的那天。

　　蔚明海第一次在外人跟前說起自己的家事， 「我家兄弟姐妹八人，都靠著母親一人養大。」

　　時光想起阿婆的樣子，一位飽經風霜的慈祥老人。

　　燒烤店到了， 這片地方時光不熟悉。

　　不過看到店名她恍惚了一瞬， 跟之前她和時晏朗去的那家一個名，看來是連鎖燒烤店。

　　蔚明海看她盯著飯店招牌看：「以前來過？」

　　時光：「沒，在其他分店吃過。」她說：「他們家烤鶏翅好吃。」

　　蔚明海：「巧了， 我每次都點鶏翅，其他肉類我不吃。」

　　時光笑笑，「同道中人。」

　　蔚明海也笑了，發覺她其實比他想像中要活潑許多，不由摸摸她的後腦勺，此時，在心裡又實名羡慕，甚至是嫉妒她的父母。

　　蔚明海今天自己開車來，就沒要啤酒，他問時光要喝點什麽。

　　吃燒烤喝啤酒對味，不過時景岩叮囑過她，不許在外面喝酒，時光：「果汁吧，石榴汁西瓜汁都行。」

　　蔚明海要了兩杯西瓜汁，其實他不喜歡喝甜的飲料，平時出來吃飯除了酒就是白水。

　　今天時光喝了，他就跟著點了一樣的。

　　他跟時光這麽小的孩子真沒話題聊，總不能一直說他家裡的事，估計時光也不感興趣。

　　這頓飯之後，他跟時光見面的機會基本沒有。

　　「想沒想過找個專業的公司實習？」

　　時光搖頭，「我專業課都還沒開，去了也只能打雜。」就算服裝公司招兼職，那也是暑期兼職。

　　蔚明海主動提出：「我大侄女有個服飾公司，你應該聽過這個品牌，AI摸，要是感興趣，你每個周末可以過去實習，我跟她說一聲就行。」

　　時光不想跟蔚明海家裡人打交道了，那個蔚藍她見過，跟蔚來一樣，也是驕傲的不好惹的主。

　　而且閔璐也要去那邊上班，關係太複雜。

　　她知道蔚明海這麽做是想補償她，不過還是婉拒了：「謝謝蔚叔叔，等我專業上學得差不多了，需要實習時我肯定會去麻煩您的。」

　　蔚明海聽得出，她這是拒絕了。

　　蔚來的事，對她還是有打擊的。

　　可蔚來不是他的孩子，他也無權干涉蔚來媽媽的决定。

　　西瓜汁上來了，蔚明海跟她碰碰杯子：「難得叔叔跟你這麽投緣，以後沒事可以去我公司玩玩，隨時歡迎。」

　　時光：「謝謝蔚叔叔。」

　　她抿了一口西瓜汁，全當蔚明海這些是場面話。

　　「蔚叔叔，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蔚明海：「以後跟我不用客氣。」

　　時光：「您別跟我哥提起我不做家教的事，您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我再繼續找兼職。」

　　蔚明海實話道：「我哪好意思說。」

　　在時光之前，他的世界裡就沒有『不好意思』這四個字。

　　沒有不散的筵席，即便蔚明海特意吃的很慢，可兩個小時過去，也吃完了。

　　以後他也沒什麽理由約時光出來吃飯，就算約了，這孩子也不一定赴約，今晚她能來，已經給足了他面子。

　　而這面子，其實也不是給他，是給時景岩。

　　蔚明海一直把時光送到校門口，他想陪她走去宿舍，怕被她同學看到後亂議論，後來又作罷。

　　自那天起，蔚明海再也沒見過時光。

　　他很少刷手機，這段日子沒事他就看時光的朋友圈，想著她要是更新了，他還可以點贊，留言，能跟她聊兩句。

　　可她朋友圈很荒凉，五個月沒更新狀態。

　　上一條還是六月九號，她發了一條動態：海闊天空。

　　轉眼，便到了深冬。

　　時光從十月底開始一直沒閒下來，她又找了一份家教工作。

　　這次是傅寒給她介紹的，教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是個男孩。

　　男孩姓季，她跟這個男孩很有緣分，决定教這個小不點是因爲，男孩跟她小名同音，也叫taotao，不過是淘氣的淘。

　　淘淘爸爸是他們的校友，早就畢業，傅寒跟時晏朗之前暑假接的一個項目就是淘淘爸爸公司的。

　　淘淘父母找家教的理由是：再教下去，遲早要犯心臟病。

　　淘淘的媽媽因爲輔導孩子作業，有次吼的嗓子發炎。

　　時光第一次去淘淘家裡時，淘淘媽媽拉著她講了好幾個小時的辛酸血泪史。

　　自從她輔導淘淘的作業，淘淘聽話很多，至少在她面前，他還是挺認真的，作業也能按時完成。

　　磨磨唧唧，動來動去的壞毛病改了不少。

　　淘淘媽媽說：這孩子長大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從小就知道巴結美女。

　　時光：「......」

　　今天是十二月份的最後一天，上完今天的課，淘淘媽媽跟時光說，元旦放假她就不用過來了，她跟老公帶孩子出去玩玩。

　　每次都是淘淘把她送到電梯裡，今天也一樣。

　　淘淘偏高，比同齡孩子都高出一截，才上一年級，就已經到了她肩膀的位置。

　　淘淘歪著腦袋：「陶陶，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時光笑，這個小屁孩從來不喊她老師，每次都是喊她陶陶。

　　「也提前祝你新年快樂，新的一年裡心想事成，越來越帥。」

　　淘淘笑，眼神狡黠，「我要心想事成，得看你給不給力。」

　　時光：「這個願望還跟我有關？」

　　淘淘點頭，「嗯哼，我爸說了，我跟你可以組個『雙tao』cp。」

　　時光：「......被你媽媽聽到，小心你媽媽削你們父子倆。」

　　到了電梯口，淘淘給她刷卡，衝她揮揮小手：「女神，明年見。」

　　「明年見。」

　　時光從淘淘家小區出來，就接到傅寒的電話。

　　傅寒清楚知道時光給淘淘上課的時間，爲了追時光，他才給時光介紹這份家教，這樣他就有藉口找時光聊天，沒事問問她，淘淘現在學習怎麽樣了。

　　「在哪兒？」傅寒明知故問。

　　時光：「今天給淘淘上課的，剛出來。」

　　淘淘家離這裡不遠，走路也用不了多久。

　　傅寒：「我去接你。」

　　時光第一反應就是：「學長，找我有事？」

　　傅寒：「沒事，今晚一起跨年，你請客，這個月工資發了吧？」

　　工資早發了，時光最近一直忙著期末考，也沒時間請客。

　　不過今晚是真的不行，她歉意道：「改天請你兩頓。」

　　傅寒一怔，她這是拒絕他了？

　　時光的聲音再度傳來：「我哥說要來學校接我回家。」

　　傅寒：「......」

　　又是時景岩，怎麽哪哪都有他呢。

　　「說好了啊，請我兩頓。」

　　時光回到學校時，時景岩早已在校門口等著她。

　　時景岩本來要去接她，她沒讓，時景岩以爲她還繼續教蔚來，她怕到時候拆穿，就讓他在校門口等著。

　　「哥。」

　　時光走近，敲敲車玻璃。

　　時景岩降下車窗：「冷不冷？」

　　時光搖頭：「我今天穿的多。」

　　時景岩讓她快點上車，車門打開，刺骨的冷風鑽進來，她趕緊把門關上。

　　這段時間時景岩很忙，年末了，各種會議，還有集團的年會。

　　她也忙，忙著上家教課，忙著期末複習，跟時景岩這一個多月裡只見了幾次，每次吃完飯就分開。

　　上一次見面還是閔璐的生日，他們三個人晚上一起吃了一頓飯。

　　時光剛要系上安全帶，時景岩比她快了一步，他的長臂已經伸過來，她用力吸氣，沒敢呼吸。

　　時景岩問：「不是周三和周末給蔚來上課？今天怎麽也過去了？」

　　時光撒謊：「馬上期末了，多加了兩節課。」

　　時景岩點點頭，沒絲毫懷疑。

　　時光岔開話題：「哥，你今晚沒應酬？」

　　時景岩答非所問：「這三天都不忙。」

　　時光本來準備這三天在學校看書，她改變了主意，回爺爺家複習。

　　可又想到書本都在宿舍，「哥，還得回去一趟。」

　　時景岩偏頭瞅了她一眼：「怎麽了？」

　　時光：「我回家要複習，書沒帶。」

　　時景岩：「明天我陪你來學校拿，今晚就別看了，回家估計也要淩晨一兩點，還哪有精力看。」

　　時光捕捉到了他這話裡的其他信息，回家要淩晨一兩點？

　　「我們現在不回去？」

　　時景岩：「不回。」

　　時光等著他的下文，結果他手機響了。

　　時景岩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媽媽，他沒接。

　　媽媽大有一種打不通誓不罷休的架勢，連著打了過來。

　　時光默默瞅著他，不知道這個電話是誰的。

　　時景岩無奈，接聽。

　　時媽媽第一句就是：「手機有信號了？」

　　時景岩：「......什麽事？」

　　時媽媽笑，反問：「你說呢？」

　　時景岩：「媽，以後別用這種語氣行不行？」

　　時媽媽：「不行。」問他在哪？

　　時景岩只說：「在路上。」

　　時媽媽：「哦~~~~~」

　　時景岩沒接話。

　　時媽媽揣著明白裝糊塗，問道：「還有多久到？我親自到酒店門口迎接你。」

　　今晚是葉家一年一度家宴的日子，葉家是他姥爺家。

　　他每年都參加，今年第一次缺席。

　　他跟姥爺說了，今晚有事，過不去，姥爺什麽都由著他，說不去不要緊，媽媽這通電話是故意來揶揄他。

　　時媽媽又問一遍：「怎麽不說話？到哪兒了？」

　　時景岩低聲道：「我跟姥爺說過了，今晚我不過去，你們吃吧。」

　　時媽媽問：「陶陶在你邊上？」

　　時景岩『嗯』了聲。

　　時媽媽思忖片刻：「那你就把陶陶帶過來吧，人多熱鬧，反正你姥爺家這邊的親戚也都知道陶陶。」

　　時景岩沒打算去，「我還有別的安排。」

　　時媽媽笑了，「什麽安排？準備跨年向陶陶求婚？」

　　時景岩：「......媽，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時媽媽故意道：「我不會好好說話，要不你教教我怎麽說？」

　　時景岩：「我挂了。」

　　時光見他把手機扔一邊，問道：「大伯母找你？」

　　時景岩：「嗯，我姥爺家那邊家庭聚餐。」

　　原來這樣，時光知道他跟姥爺的關係好，今天這麽重要的跨年聚餐他都沒過去。

　　胡思亂想了片刻，她試探著問：「是不是家裡親戚要給你介紹女朋友，你才不想去？」

　　時景岩：「......」

　　他發現時光跟他媽媽一樣，腦回路清奇，說話都能把人噎個半死。

　　「我過去了，你一個人在家不無聊？」

　　有時他無意一句話，就能亂了她的心跳。

　　時光掩飾自己的小心思，「沒事兒的，我可以去找雯雯姐跨年。」

　　時景岩：「今晚她生日，沒時間陪你。」

　　時光一楞，閔璐的生日不是早就過去了嗎？

　　時景岩解釋：「今天是她農曆生日。」

　　下午閔璐就給他發了信息，說今晚要去蔚明海家找蔚明海表白，豁出去了，再表白一次，好好的認真的表白一次。

　　六年了，不管結果如何，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