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時光長這麽大， 經歷過最尷尬的時刻就是現在。

　　她不懂時景岩爲什麽突然給她發這樣的信息，又要提醒她什麽， 現在也顧不上想那麽多。

　　她急中生智：「我哥吃醋了，我剛才跟他說，我親哥蔚鋒， 比你帥多了。」

　　謊話信手拈來，臉不紅心不跳。

　　時光發覺她骨子裡有成爲黑暗系的潜質，可能蔚明海的基因太過强勢。

　　之前那些年她的天性被鎖住，現在遇到蔚家人，瞬間解鎖， 戰鬥力爆表。

　　蔚鋒跟她對視幾秒，竟然一時辨不清她眼裡的真假。

　　他笑了笑：「受寵若驚，周末晚上請你吃飯，吃過再帶你去玩。」

　　時光客氣一句：「不耽誤你工作？」

　　蔚鋒：「晚上帶你出去玩的時間還是能擠得出。」

　　蔚明海關上後備箱， 「你們倆聊什麽呢？加個微信都這麽長時間。」

　　蔚鋒：「討論一下去哪兒玩。」

　　言別上車，時光還跟蔚鋒揮揮手。

　　蔚明海沒想到，時光對蔚鋒倒是沒有什麽距離感， 今晚她跟誰說話都不熱切，言語間透著冷淡，唯獨對蔚鋒。

　　「你跟蔚鋒剛聊了什麽？」

　　時光：「聊聊吃什麽， 玩什麽， 下周大哥要帶我出去玩。」

　　蔚明海還是比較放心蔚鋒的圈子，偶爾也放鬆消遣，但不會烏烟瘴氣， 紙醉金迷，也沒有玩世不恭的那些人。

　　蔚藍從後視鏡看了眼時光，視綫昏暗，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到家後，蔚明海把母親給時光做的一些好吃的拿去厨房，吩咐時光：「陶陶，陪你姐去客廳聊聊天。」

　　蔚藍也說不上是什麽感受，以前她把這當家，來去自如，結果時光一來，她成了客人。

　　客廳很靜，莫名有絲尷尬。

　　蔚藍打破沉默，似笑非笑：「現在突然多了一個爸爸，叫著會不會不適應？」她說：「換我可能會彆扭。」

　　時光反問：「自己親爸有什麽彆扭的？」

　　蔚藍沒料到她這麽嗆，只好順著她的話：「也是啊。」她話鋒一轉：「你就這樣認親了，你養父應該不太高興吧？這些年把你養的這麽好。」

　　時光剛才吃多了，拿了一個石榴放在蔚藍面前，自己也剝了一個消食。

　　她不緊不慢回蔚藍：「我養父失落肯定會的，但不會不高興，他很疼我，我的所有决定他都支持，我高中想學美術他都同意了。」

　　那會兒，她的决定也許是任性的吧。

　　明明專心高考可以申請國外一流的高校，可她還是想學設計。

　　爸爸糾結很多天，說要學也行，但文化成績不能落下來。

　　然後爸爸找朋友給她聯繫了南京最好的老師給她視頻補課，那幾年她每天最多睡五個小時，有時還不到五個小時。

　　爸爸說：這點苦不算什麽，常青藤學校的孩子哪個不是這麽過來的？還說，時景岩也是。

　　她那幾年就這麽咬牙堅持過來了。

　　時光繼續道：「時家人不是你想的那樣，包括我爺爺，以前就問我想不想找親生父母，他們尊重我的决定，一開始我以爲我自己是弃嬰，沒有這個念頭，現在知道是誤會，就不會不認自己的親爸。」

　　說到這，時光特意停頓，看向蔚藍：「就算認了爸爸，也不會影響我跟時家的往來，我都這麽大了，能處理好這些關係。」

　　她嘴角扯了一個假笑：「謝謝堂姐關心。」

　　蔚藍：「以後不用這麽客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第一次暗中交鋒，時光占了上風。

　　蔚明海從厨房出來，看時光在吃石榴，「爸爸給你榨汁喝好不好？」

　　時光：「謝謝爸爸。」

　　蔚明海又問蔚藍要不要，蔚藍擺擺手，「我剛才喝了不少果汁，現在喝不下，我吃幾粒就够了。」

　　蔚明海拿了幾個石榴去了厨房，給時光榨果汁。

　　蔚藍沒打算跟時光把關係搞僵，到時在小叔那也不占理，她打開電視，問時光平時都看什麽節目。

　　時光：「我很少追劇，都看電影。」

　　蔚藍調到電影頻道，誰都沒心思看，她就隨意找了一部老片子。

　　才看了幾分鐘，門外傳來聲音，「小叔，小叔。」

　　是蔚來的聲音。

　　時光跟蔚藍齊齊轉頭看過去，蔚來已經走進來。

　　蔚明海正好也從厨房出來，看到蔚來時眉心微蹙。

　　「小叔。」

　　「怎麽過來了？」

　　「跟我媽吵架了，我沒地可去。」蔚來瞅到蔚明海手裡的果汁，「謝謝小叔，是不是猜到我會過來專門給我榨的？」

　　蔚明海沒給她：「這是給你姐的，一會兒再給你榨。」

　　蔚來撇撇嘴，撒嬌道：「小叔，你偏心，你不疼我了是不是？我最小你忘了呀。」

　　蔚明海：「你就比陶陶小幾個月，不算小。」

　　陶陶是元月一號，蔚來是九月份，也就小了八個多月。

　　蔚來用眼角餘光瞄向時光，翻個白眼，在心底『哼』了聲。

　　時光也淡淡的掃著她，一點好臉色沒給。

　　她心眼不大，補課那些日子蔚來的冷嘲熱諷，她都記得。

　　現在還想著欺負她，門都沒有。

　　蔚明海把果汁杯遞給時光：「我放了一點糖，嘗嘗甜不甜。」

　　蔚來從中午知道時光是小叔女兒，一直氣到現在，心底意難平。

　　那個管家大媽，怎麽搖身一變，就成了小叔的女兒？

　　她走過來挽著蔚明海的胳膊：「小叔，去給我榨果汁，我吃撑了喝點果汁消消食。」

　　今天蔚明海高興，就是給全家榨果汁他也樂意。

　　「小叔，我去幫你剝粒。」她拿了幾個石榴隨著蔚明海去厨房。

　　蔚藍跟時光說：「小叔一直都很慣來來，把她當親閨女疼，來來被慣的無法無天，她住這裡難免跟你有矛盾，小叔偏向她偏向慣了，你多體諒著點。」

　　時光：「這個可能有點難，我沒養成體諒人的好習慣」。

　　蔚來在厨房沒待上一分鐘就被蔚明海攆出來，嫌她在那裡礙手礙脚。

　　她在時光斜對面坐下，雙腿交叠，跟以前一樣，盛氣淩人的口吻：「別以爲自己現在是蔚家人了，就目中無人趾高氣昂的，你最多也就是我們蔚家的私生女，擺好自己的位置。」

　　時光側臉，泛冷的眸光上下打量著她，「那我就擺好自己的位置給你看看。」她把那杯石榴汁放在茶几上，對著厨房那邊大聲道：「爸爸。」

　　蔚來有點懵，不知道時光要犯什麽病。

　　蔚藍瞅瞅蔚來，在心底『呵』了聲。

　　時光提高嗓音，又喊了一聲：「爸爸。」

　　蔚明海出來：「怎麽了？」

　　時光：「我不想喝石榴汁，給蔚來就行了，你不用再榨了。」

　　蔚明海：「也行，那你想喝什麽？爸爸給你重新榨。」

　　時光：「玉米汁。」

　　蔚明海：「我看看冰箱有沒有玉米，沒有我去給你買。」

　　他轉身又回到厨房。

　　蔚來恨恨望著時光：「你什麽意思呀！不想喝的給我？」

　　時光漫不經心的語調：「以後在這個家裡，只有我不想要的才輪得到你。」

　　蔚來氣的心口起伏，咬牙切齒：「走著瞧，看誰鬥得過誰！」

　　蔚藍的視綫在電視上，聽到蔚來如智障一般的大言不慚，她搖搖頭。

　　時光一眼都不想看到蔚來，起身去了厨房。

　　蔚明海在冰箱找了半天沒有玉米，他不喜歡吃玉米，小時候吃膩了，厨師做菜從來不放玉米。

　　他摘下圍裙，「爸爸現在去超市給你買。」

　　時光不想待在家：「爸爸，我跟你一塊去。」

　　蔚明海不讓，說外面冷。

　　時光堅持，「不冷，我陪你一塊去，正好路上說說話。」

　　蔚明海心裡是樂意的，「那多穿點，跟爸爸一塊去。」

　　蔚藍很識趣的告辭，「小叔，您忙吧，我回家了。」

　　蔚明海頷首：「路滑，開車小心點。」

　　蔚來還在那生悶氣，可這氣又不敢對著蔚明海發出來，「小叔，你要去哪？」

　　蔚明海：「帶陶陶逛超市，你怎麽過來的？」

　　蔚來：「司機送我來的，我要是回家肯定被我媽給嘮叨死，書都沒法看，我今晚還是在這住吧。」

　　她早有準備，書包都已經帶來。

　　「小叔，我回房間寫作業了。」

　　蔚明海：「不是說了這幾天在家住？你讓司機再回來。」

　　蔚來委屈的要命，現在終於有了個發泄的藉口：「小叔，你要趕我走是不是？就知道你偏心，不疼我了，我媽嫌弃我笨，今天數落了我一天，現在就連你也嫌弃我。」

　　說著，還抹把眼泪。

　　蔚明海：「......」

　　他還不至於跟個孩子計較，也不想因爲這點事掃興，無奈道：「行了行了，上樓做作業吧。」

　　時光穿好羽絨服，蔚明海給她系好圍巾，問她：「困不困？」

　　半晌，時光吐了兩個字：「還行。」

　　蔚明海明顯感覺她情緒很淡，「手套呢？」

　　時光：「沒有。」

　　蔚明海示意她，「把右手放口袋。」他把她左手攥在手心，「爸爸牽著你，找一下你小時候的感覺。」

　　時光：「我都這麽高了，找不到小時候那種感覺了。」

　　蔚明海：「再高在爸爸眼裡也是孩子。」

　　時光沒接話。

　　出了別墅，蔚明海自責道：「爸爸沒處理好你跟來來的關係，你做家教那會兒...」

　　他說不下去，他自己的女兒給侄女家打工，結果還被辭了。

　　在她最委屈的時候，他都沒能給她撑腰，只是做了個旁觀者。

　　認親太突然，誰都沒想到，他一時也來不及處理好家裡這些關係。

　　蔚明海也不得已，「來來那脾氣，太敏感，她已經在這住了半年，突然讓她搬走她指不定怎麽氣，也影響考試。」

　　他跟時光商量：「來來還有五個月就高考，等她高考一結束就讓她搬走，好不好？」

　　時光知道，她就算是他女兒，也沒有他跟他侄女親，畢竟人家有那麽多年的親情在裡面，就像蔚藍說的那樣，蔚明海是把蔚來當女兒寵的。

　　在做家教的那段日子裡，她也親眼所見。

　　就算是一般人家的親爸，也不見得有蔚明海對蔚來那麽好，要什麽有什麽，毫無原則。

　　她淡淡道：「沒事，反正我也不住這，讓她住吧。」

　　蔚明海抬起的脚微頓，又落下，看著她：「周末你也...不回來？」

　　時光：「我忙，下學期專業課就多了，周末我還要做家教。」

　　音樂響起，是那首國語版。

　　時光正好把手從蔚明海手裡抽回，她掏出手機，是時一盛打來的。

　　她劃開接聽鍵：「喂，爸爸。」

　　蔚明海感覺手裡是空的，心裡也是空的。

　　他別開視綫，看向小區路邊的灌木叢。

　　夜色下，灌木叢上那層厚厚的積雪异常顯眼，甚至有點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