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K6杯賽後到年前的這段日子，除了一兩場可去可不去的邀請賽，已經沒什麼重要比賽，大多數戰隊都是去去商業活動、補補直播的狀態，相比於余瑾城微博不敢發、直播間不敢打開的狀態，IS戰隊這邊倒是熱熱鬧鬧，絲毫不缺一波接一波的話題。

　　就連被論文日得爬不起來的研究生老闆，都抽出空來打遊戲了。

　　所以很快，浪花TV的首頁就赫然是全新的標題：PUBG新晉冠軍妄言VS中國電競毒瘤歐越，X月X日晚8點，不可錯過。

　　「⋯⋯宣傳部門嫌命太長？」秦玦隱約猜到沈燁是想讓自己和老闆搞好關係，好借助老闆的力量，但他卻沒想到這個戰隊從內到外都是頭層真皮，「不怕被老闆打斷腿？」

　　「怎麼了？已經打斷腿了啊，這是他們坐在鑲鑽輪椅上做的圖。」沈燁卻壞笑著勾住他肩膀，「今晚就是你的第一次直播了，準備得如何？」

　　秦玦從來沒和傳說中的歐少爺有過接觸，對對方唯一的印象，還是上次和什麼3線女團KTV舌吻4P的勁爆圖文，但作為一個不畏強權、能屈能伸的社會人，秦玦當然對自己的口活兒充滿了自信，不僅沒有絲毫畏懼，還逞能拍胸脯對沈燁保證：「那肯定沒問題啊隊長，一定給老闆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反正吃了我的雞，忘了所有雞，論舔，我是專業的。」

　　沈燁哈哈笑起來，最近他們的關係近了不少，已經能像許多電競選手之間一樣互飆騷話，唯獨走在另一側的戚霽，對秦玦不是很放心：「⋯⋯前輩面對鏡頭，還會不會緊張？」

　　這顯然讓秦玦畫風突變，臉上的羞澀轉瞬即逝，聲音都小了點：「⋯⋯你別跑太遠，應該就不會了。」

　　沈燁立刻抱怨「我這孤寡老gay的日子是過不下去了」，戚霽則滿臉肌肉往上走，終是摸了摸秦玦的後背讓他安心了下來：「好，小戚都聽前輩的。」

　　***

　　這次直播的排場，是秦玦從未見過的大。

　　浪花TV的網頁、APP，點進去最顯眼的地方都是他被單獨摳出來的全身形象——那彷彿就是真人站在那兒，一身黑色隊服本來很常見，卻在他錫灰髮色的反襯下，顯得冷漠而疏狂。

　　就連他脖子的疤，都不知道是被加了什麼工序，不僅不像平時那樣駭人，反而在隱約可見間，似是神秘的植物莖葉，隱晦地舒展著，帶著早春的露水般鮮嫩欲滴。

　　而點睛之筆，或許還得屬他手裡被P上的WIN94槍身，顯眼而自然，余瑾城看了能當場氣死的那種。

　　所以對這張圖，沈燁是連連咂嘴：邪魅狂狷，黯然銷魂啊——哪個少女看了不會受愛情的傷？你看，小花已經開始截圖換桌面了。

　　秦玦漲紅了臉，戚霽卻沒羞沒臊，把那些礙眼的APP圖標全移進文件夾不說，還留了「健康」圖標的小紅心在他臉旁邊，弄得他為了掩飾，著急地跑上去搗亂：「⋯⋯笨死了你，被人看到你是想從隊草變隊花嗎！」

　　戚霽正心滿意足地鎖手機，聽了這話自然有點委屈：「我本來就是隊花啊，前輩。你再凶我，我、我可連鎖屏都換了啊？」

　　周圍一下起鬨聲四起，所以秦玦終是氣到倒在電競椅上，只好一邊給臉降溫，一邊先準備自己的直播去了。

　　晚上8點，名為「電競毒瘤ICU」的直播間就準時連上了信號，發瘋般的彈幕全疊在一起，卡得秦玦一愣——適應了起碼半分鐘鏡頭後，他才勉強開始分辨彈幕的內容，但那滿眼白色文字卻又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幫畫風各異的觀眾嘴裡說的，並不是他所認知的、冷酷無情的老闆。

　　【辣個讓中國電競為之顫抖的男人終於逃脫論文魔爪，王者歸來，竟恐怖如斯～】

　　【我的天哪，我哭得好大聲，一人血書絕地求生早日限定分差太大不能雙排，言神也太慘了吧】

　　【來了來了，3分鐘搜完裝備20秒送到客戶面前，您的順豐快遞年度先進員工歐越上線啦】

　　【搞快點，直播間競猜開起來了嗷，歐總這次什麼時候又開始顯示器刺眼鼠標墊割手歐洲的網打你媽亞服？】

　　【別別別，P城亂不亂，歐總說了算，請你們給我霸道總裁一個面子】

　　他沒空做太多疑惑，很快就和歐越把隊伍組上了。

　　掃了幾眼對方那名為「King」的ID後，秦玦也趕緊吐口氣掛上笑容，整個人都換了個畫風，化身卑微.jpg：「老闆好，老闆您吃了嗎？老闆我是吃雞分部的新隊員秦玦，第一次直播沒什麼熱度，所以才找您雙排，一會兒我開槍的聲音要是不夠好聽，您就隨便罵，千萬別跟我客氣啊。」

　　但從觀眾的熱情來看，直播間哪是沒熱度，那滿屏騷氣不論男女，是幾乎已經熱到快化了。

　　【啊啊啊啊啊啊言神你終於開直播了！！言神別管歐總了言神你艹我吧！！！想你想到我的羅馬大帝沒電嗚嗚嗚】

　　【兄弟們晚上好，我已開啟全聚德站街模式，隨時可以開始騷】

　　【吸一口言神，舔一口言神，親一口言神，再觀察一下花總來沒來，繼續吸一口言神，舔一口言神，親一口言神】

　　【嚶嚶嚶，言神饒我一命，言神不要再這樣笑了！！言神人家剛從醫院把東西取出來嘛，嚶嚶嚶】

　　所以，自然有人開始發自靈魂地疑問：【？？？為什麼？你們都可以騷得這麼自然？？】

　　前所未有的爆炸流量讓秦玦不自覺地握緊鼠標，再次告誡自己，小場面，不能慌。

　　他積極努力，展現著自己那起碼價值三萬一晚的花式舔，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麥的那邊非但沒有回應，傳來的呼吸聲還毫無情感，弄得他漸漸疑惑和尷尬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沒做好。

　　唯獨彈幕，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可以啊，果然總裁人設不能崩，歐總裝起來了嗷】

　　【過了過了，嚇得言言瑟瑟發抖，歐總真不怕下次來基地玩又被小花神虐？】

　　【無獎競彩，歐總還有多少分鐘會跪在言神面前哭求再雞兩把？】

　　【我尋思歐洲的網又開始不好了？電競毒瘤穩起來了？】

　　即便基地隊裡的人都在一旁憋笑說「你別管他啊他在裝逼」，秦玦也只是表面鎮定，心裡沒個著落，硬著頭皮開了第一局。

　　兩人的水平差得不是一般的大，所以這次直播，對秦玦來講可以說是毫無難度。

　　落地沒兩分鐘，他的槍就像打靶似的，到處突突突殺人，遊戲畫面頓時滿屏濺血，右上角完全成了他的個人表演——為了打動無動於衷的歐越，秦玦幾乎使出畢生所學，把各種瞬狙甩狙飆車1V3全部玩了個遍，最後歐越是一聲不吭，反倒有伏地魔在見到他時，展現了比他開槍都還快的扔物資技術，就差跪在他面前了：東西你拿走，大哥別殺我。

　　秦玦本著競技精神，當然是殺了人才舔包——只不過好幾局遊戲就這麼迅速過去後，歐越那邊都只有鼠標鍵盤噼噼啪啪作響的聲音。

　　為此，主教練都過來解釋了一番，說歐越就是這樣的、經常腦抽怕你們這些大神看不起他所以要端架子，秦玦都不知道自己聽懂了沒，只是搖頭把模式從雙排換到了四排，想著這樣好歹能跟另外兩個隊友bb幾句，避免太多的尷尬。

　　接下來的幾局屠殺，依然沒什麼壓力，但問題就出在，有個隊友明明跟著他舔了半天包，卻在馬上要吃雞的時候，忽然開麥說：「⋯⋯老哥，你這神仙當得也太孤兒了點吧，對不住了，你開掛你就該死媽，一會兒出去舉報。」

　　秦玦的心情本來就不大明朗，看他這副白蓮花的模樣，所以更是不吃驚，也不客氣，立刻回道：「你吠什麼？老子吃雞，你吃雞巴，知道老子開掛還跟著舔包想躺贏？你撿那麼多東西準備賣錢風光大葬你哪個暴斃的家人，菜狗？」

　　他噴人不帶喘氣，對方分數不高，脾氣倒也同樣不小——很快兩人就開始互秀素質，但秦玦卻萬萬沒想到，對方眼見噴不過他，就突然朝他扔雷，猝不及防要炸死他。

　　於是他一個措手不及，屏幕就直接黑了。

　　基地的燈光晃眼，他嘴裡的艹字和砸鼠標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身旁趕過來的其他人都趕緊摸摸他讓他別跟這種人計較了，但他卻一下倔得低頭，不太想玩了。

　　⋯⋯這他媽叫什麼事兒。

　　如果隊友只是禮貌性地懷疑他開掛，他非但不會介意，可能還會皮兩句說自己就是開掛，接下來只要瞄兩個輪胎證明自己沒開掛就行了，但這人什麼也沒弄清楚，就直接罵人，跟從前那些事又有什麼區別？

　　這個隊友和歐越都搞得他有點煩，幾乎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可現在當著鏡頭的面，他委委屈屈的，卻反倒不能找就在身側的戚霽求順毛，簡直是有毒。

　　好幾秒後，看彈幕全在安慰他，他才覺得不該讓觀眾被他的脾氣牽連，所以只得調整心情回到遊戲，準備看看還活著的歐越和那個隊友能不能把最後的第三人找出來擊殺，但這時，這位高傲冷淡的老闆卻忽然開麥，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我的人你也敢動，你飄了吧？」

　　作為此刻唯一能聽到耳機裡聲音的人，秦玦愣住，還沒做出任何反應，歐越就同樣莽起手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炸、炸死了那個隊友！

　　彈幕跟著秦玦一愣，幾秒後才重新炸開。

　　【臥槽，歐總這是又看了多少本霸道總裁甜♂寵小說？？】

　　【理性討論，前段時間的天雷偶像劇是不是歐家投拍的？】

　　【天哪是心動的感覺，歐總這波終於學到了地攤小說的精髓了】

　　秦玦一頭問號冒起，剛提起心，就見到畫面中那個僅剩的敵人出現了。

　　他來不及管別的，一下便在語音裡喊起來：「30方向30方向！！開槍！！」

　　沒想到，這不喊還好，一喊，歐越的王霸之氣瞬間測漏，只剩本能的驚慌：「⋯⋯哪裡？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秦玦管不了他為什麼畫風突變了，只是完全不懂這有什麼看不到的：「不就在那？？你開槍啊！開槍就吃雞了！」

　　對面的敵人越探越近，可兩人的對話卻還在瘋狂復讀「就在那啊老闆」和「在哪啊我怎麼看不到」，眼見明晃晃的人頭大得跟尼瑪地裡西瓜似的，差一下就可以吃雞，所以秦玦一個急火攻心，終於忍不住了：「就30方向，打啊傻逼！」

　　四座皆驚。

　　好了，這下歐越真開槍了——成功沒打到人，並暴露自己位置，瞬間，秦玦就感覺靈魂出走——果然，千鈞一髮之際，歐越三級頭三級甲形同虛設，手裡滿配的最強空投突擊步槍Groza更是跟把小水槍似的，原地滋了半天全部描邊，那個遊戲人物也不出所料，當場暴斃。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才怪！

　　一秒，彈幕的哈哈哈和周圍的憋笑聲就同時爆炸，絕望的秦玦卻砸了兩拳快要爆炸的心臟才平靜下來，趕緊從剛才一連串的情緒轉換中跳脫，為了自己的飯碗解釋：「⋯⋯老闆，老闆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我怎麼會罵您傻逼呢我的意思是您的纖纖玉手應該稍微那麼扣動一下這該死的扳機——」

　　但奇怪的是，這個跟他年紀相仿的老闆卻清了清嗓子，回答：「咳——沒事，你不用道歉，做了我的隊員，就不需要跟我這麼客氣。」

　　聽得出來，他有點拿捏不住自己的架子，好一會兒才繼續自己那令人窒息的霸道總裁畫風，並髒了沈燁一波：「你看看落夜那個老狗逼，天天跟我激情裸聊求我給他加薪，什麼場面我沒見過？真不需要客氣。」

　　秦玦張張嘴，好像終於領會過來了教練剛才的解釋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倒很有自覺：「⋯⋯別，老闆，我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賣藝不賣身，我帶你打遊戲就可以了⋯⋯」

　　雖然，那一刻他同樣終於懂了其他人聞歐越色變的真正原因，滿腦子都只想說：求求你饒了我吧。

　　「⋯⋯」歐越則頓了頓，轉了個話題，「剛才那個人，惡意殺隊友——舉報，我找藍洞優先處理。」

　　「⋯⋯」秦玦竟無言以對，陡然又聽到對方問：「你是不是經常像這樣⋯⋯被人冤枉開掛？」

　　秦玦的思緒一下停了半秒，回答：「還行⋯⋯就是之前風華杯，有人那麼說。」

　　歐越可不像電競選手那樣避諱，直接問：「噢，就覺醒那個余瑾城？」

　　秦玦短暫驚訝後，剛嗯了一聲，歐越的音量就抬了抬：「那風華杯的主辦方呢，沒發話？」

　　秦玦只得又嗯了一聲：「現在粉絲去找主辦方⋯⋯主辦方微博就說，他們雖然沒替我澄清，但也沒說過我開掛，所以跟他們沒關係。」

　　「⋯⋯放屁。」歐越明顯不高興了，「誰知道有沒有關係？就他們會推理帶節奏啊？數一數二的戰隊沒事跑去參加這種破比賽，主辦方不得是余瑾城他二舅？」

　　放鬆下來的秦玦一下被他逗笑了，他也很快就道：「好了好了，吃雞吃雞，過兩天我幫你發個微博，不然他還以為就他會發微博！」

　　秦玦被叫得回過神來，趕緊又帶著老闆開了一把，彈幕早已因為歐越的話激動成暈厥現場，但誰也沒曾想，更讓人暈厥的還在後面。

　　***

　　第二天晚上，歐越的微博就赫然出現了一條置頂——配圖上，是余瑾城當初說「妄言要是沒開掛我就退電競圈」的截圖，而歐越的文字也一大段，不太符合他平時沒有感情的霸總風格：

　　【我已經不想再說，在咱們這個圈子，有多少小戰隊的成員還在勤奮努力、不眠不休，從未有過任何怨言。

　　他們暫時還沒有名氣、沒有粉絲，更沒有錢，他們甚至連微博會員都捨不得充值，只為一心追夢。

　　但是，有些有頭有臉的人呢？——證據為0，可信度為0，隨隨便便就可以殺人於無形，是不是因為，你比這些小隊員多一個買得起的會員置頂功能？

　　我無話可說，只有一句，圖上此人什麼時候履行承諾退出電競圈，我就什麼時候從轉發裡抽500個人每人轉帳8888，到時候在浪花TV直播抽獎，說到做到——這條，本高貴的微博會員也置頂為敬。】

　　誰都難以想像，這條微博在多短的時間內，引起了多大程度的爆炸，甚至不用戰隊花錢，營銷號都在為了蹭熱度自行轉發。

　　一些人為自己的非酋生涯痛哭流涕表示500個這麼多自己一定能中，一些人感動於不知名小選手的辛酸坎坷經歷，一些人不想中獎只想求一波戰隊老闆X王牌選手的電競文，而更多的人，則「？？？？」就完事了。

　　是的，這一波，如果歐越只是讓余瑾城退圈而不花錢的話，其實輿論至多不過是在電競圈內傳播，甚至有可能變形成「誰知道歐越是不是為了私心之前怎麼沒看IS戰隊這麼正義」，但現在，如此巨大的金額面對的卻是所有上網衝浪的人，重點就絲毫不會模糊——歐越這個抽獎看似大方、出手就是四百多萬，但哪怕是四千萬、四個億，只要余瑾城不退，獎項就永遠無法兌現，所以狂歡般的傳播還沒過兩天，大家的焦點便全變成了「余瑾城誰？秦玦誰？不清楚不知道沒聽說，我不管反正快點履行承諾退圈我錦鯉都轉好了我要參加抽獎！！」。

　　而在IS戰隊偌大的戰隊基地，秦玦則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起手機，那條「余瑾城滾出電競圈」的詞條熱度大到他難以置信，差點以為自己做夢沒醒，甚至想把錢還給歐越，但沈燁卻一把按住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那天沒跟他打排位嗎？你還真以為他有這文筆？我們小戚，那可是心疼得不行邊寫邊哭～真情流露親手替歐總操刀的稿子好嗎——至於錢，當然是浪花TV出的宣傳費，我他媽還嫌給少了！」

　　秦玦還愣愣地，戚霽便湊過來撓撓他下巴，似乎想逗他：「前輩猜猜，現在給余瑾城發私信的人，是當初給你發私信的人的多少倍？」

　　秦玦徹底啞然，沈燁接下來的話，也繼續悠然飄進了他耳朵裡：不就是網絡暴力嗎？他怕是以為只有他會？我們現在就讓他看看，什麼才他媽是真正的——網絡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