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修）

　　「⋯⋯這個不叫保護，叫火力掩護，你用詞應該專業點。」

　　出了炮樓後，妄言聚精會神地分辨著每一處槍聲的方位，嘴上對戚霽的駁回就像是本能。

　　但對方卻答了句「可是都要做隊友了，我想說得親近一點」，反倒弄得他喉頭髮澀，得不償失。

　　到了這一局尾聲，他本來就已經因為精神過度集中的時間偏長，有點不舒服，這下，戚霽天真直接的語氣還不斷見縫插針地擠進來，以至他的腦子裡，好像又添了另一種意義上的亂。

　　所以⋯⋯這傢伙怎麼就這麼黏糊糊的，像個小學生——妄言長吐著氣，終於忍不住在心裡懺悔了一秒：當初那局遊戲，真不該像哄妹子上床一樣哄對方開心，讓對方以為他真是什麼好人。

　　畢竟那把M24送出去的時候，他沒附帶一句「哥哥這裡還有把更大更好的槍你要嗎」，已經是九年義務教育最後的素質體現。

　　不過，更心煩的是，這才剛認識不久，他就幾乎已經能確信，就算這句性騷擾真說出口了，對方會回答的大概也只是：要⋯⋯是AWM嗎？

　　所以，妄言只想趕緊把這傢伙驅逐出本就發脹的大腦，好好專注分辨聲音、殺人刷分、拿下比賽，然而對方卻似乎鐵了心，一定要搗亂。

　　譬如此刻四面楚歌的伐木場，對方配合他2V2殺人時就連續只打身體——畫面即視感太強，所以妄言忍不住問了句「你是不是又手抖了」，對方的回答卻是：⋯⋯我從來不手抖。我說了，會保護你，沒有狙頭是因為，反正都是兩槍死，我想留著他們的三級頭，也許你可以拿過來用，待會不容易死。

　　妄言傻了半秒，恍然意識到自己的頭部防具剩下血量不多，只好洩了氣般，蹲著過去補人和舔包——運氣不錯，有一個人的三級頭還接近滿血。

　　接著，把那個三級頭穿戴上後，他本想耍賴不出聲，只在心裡說句「謝謝」，奈何那傢伙居然主動追問：「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謝謝？」

　　妄言的心態又是一波烙大餅般的翻來覆去爆炸，又實在抹不開面兒，只能道謝：「嗯⋯⋯還、還是謝謝你。」

　　但末了，他仍然補充：「爸、爸爸剛才問你的時候也不該對你太嚴厲，還凶你。」

　　可對方依然沒察覺到他在罵人，再次試探：「那你以後不凶我了，可以嗎？」

　　「⋯⋯」妄言有苦難言，只得一邊艱難承認，一邊繼續聚精會神地觀察樹林中的動向，「那⋯⋯那看我啥時候父愛氾濫吧。」

　　兩人的交談在他的搪塞中過去，片刻放鬆結束後，地圖上的交戰也逐漸激烈起來。

　　眼下的海島，只剩一片山坡還是安全區。若是通常的路人局，早就該不剩下幾個人，但此刻的系統卻依然顯示：存活45人。

　　或許，這就是屬於國內頂尖職業選手的比賽。

　　即便妄言偶爾會打一些小的線上賽，但這個他很少在遊戲後期見過的龐大數字，還是令他的思緒漸漸散亂，不知是帶著興奮，還是帶著悵然。

　　此刻的他很明白，自己曾經一心憧憬、又不敢給予太多關注的那條道路，入口就在他腳下不遠處了，他還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嘆一句——終於還在站在這兒了，從前那些年磨磨唧唧我就蹭蹭不進去都他媽在幹嘛呢，傻逼。

　　所以想著想著，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又出於本能地開了多少槍，要不是頂著個三級頭，還真可能出點什麼岔子要人救援——直到戚霽一直重複「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他才抵不住這黏糊糊的精神攻擊，趕緊反應過來，撤到了炮樓樓梯。

　　運氣不錯的是，下一個圈直接刷到了他們臉邊，他們可以多留些彈藥，觀測其他戰隊來攻點。

　　山坡上彷彿有風，噠噠噠的槍聲更近一步炸開，比放鞭炮還熱鬧，所以當戰局激烈到了這種地步，教練組那邊好像也沒空分析什麼戰術打法了，空氣裡全是亂作一團的你一言我一語。

　　「這老盧勾踐轉世？也太能苟了吧，隊友開局爆炸就剩他一個人，居然還沒死，前列腺都摩擦到起火了也能爬著進圈，我服。」

　　「艹，綠隊和AOG是真的全員猛男啊，下車就是八把槍互相口爆，也太刺激了吧？」

　　「我去，June這波為什麼要上去救隊友？失誤太大了！」

　　「KMG明明還活著三個人居然沒一個還有子彈？這麼真實？剛才全點天空提前為國慶獻禮了嗎——」

　　「666，SE這波扔手雷勸架可以啊，除了我們就他們還是滿員了！」

　　「來了來了，獵影要給雷隊送順豐加急快遞了——臥槽，雷隊沒打過？！」

　　場面一時混亂得難以捕捉到每支戰隊的動向，直到眼見場上只剩下三支戰隊，教練組各自的激動才完全同步起來。

　　——因為，又是SE！

　　山坡上多處發生交火，勝負就是瞬間的事兒，原本的40多人片刻就只剩10人——17支戰隊全滅，獵影僅存2人，這一次，還是只有SE和IS一樣滿員。

　　「艹，」所以連一向鎮定的主教練都忍不住了，「砒霜拌飯都沒這有毒啊，我看溫容是真可以過來聯姻了！」

　　——那塊每個人都注視著的海島地圖上，安全區縮得很快，傷害越來越高的電網鋪天蓋地籠罩過來，迫使三支戰隊越來越靠近，也使所有人的心都懸得更高了。

　　最後的三方交戰，誰也不知道其他兩方是誰、在什麼方位，只有教練組可以從地圖上看到，SE和獵影先前的突圍路線分別是7點、3點鐘兩個方向，看來，首先被夾擊的必然是處於相對中間位置的IS戰隊了。

　　而從沈燁的防守安排來看，IS戰隊也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已經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時間一秒一秒，把戰局逼入了最後的對決——IS和SE都並不清楚其他兩支敵隊分別剩了多少人，只有僅存兩人的獵影戰隊最是心知肚明，自己面對的8個敵人，必是兩支滿員隊伍，只要沒有奇蹟，勝算為0。

　　所以，被一雙雙眼睛屏氣凝神注視著的肅靜山坡上，獵影戰隊就率先探頭打響了第一槍，僅做最後一搏。

　　SE聽到槍聲，也想都不用想，馬上抬槍圍剿。

　　瞬間，煙霧彈、手雷、震爆彈，該扔的全扔了出來，三方火力全面引爆，在炮樓附近震響一片。

　　於是只消兩波下來，就只剩了SE的2人，以及退守炮樓的戚霽和妄言。

　　場面直接變成2V2皇城PK，教練組幾乎大氣不敢出，只得緊盯著接下來的畫面。

　　很快，SE也採用了比較保險的攻樓打法：一人圈邊架槍鎖窗口，一人上樓梯堵門。

　　這一下，妄言和戚霽的活動範圍就完全被鎖定在了狹小的炮樓內，SE戰隊則擁有更多的活動區域，佔據先發優勢。

　　所有人再次瞬間懸起心，只怕這次又是標準結局，已死的沈燁更是完全放棄了指揮——這波正面2V2，只能憑他倆的基本功了，往好了說，勝率3成。

　　「我的鍋，我不該毒奶。」崔雪致也已經雙手離開鍵盤，卻不知是不是故意地說了兩個字——「輸了。」

　　或許，此刻幾個選手能做的，只有祈禱面前這支即將吃雞的敵隊不是SE，否則的話，算總積分他們必敗。

　　可妄言卻一邊讓戚霽開槍點地板掩蓋腳步聲、以免暴露兩人在房間裡的位置，一邊擰起眉頭，回了兩個字：「能贏。」

　　崔雪致帶著笑意，聲音輕飄飄的：「怎麼贏？」

　　窗外投射進來的安靜陽光拉扯成一片光幕，落在妄言脖子上那些猙獰的疤痕周圍，似乎讓它們醜陋尖銳的輪廓溫柔了許多，也讓他堅定的眼睛亮了起來——教練組已經有人回頭看他，但卻並沒有任何人想到，緊接著他回答的，會是兩個字：開掛。

　　所有人心頭一滯，正做不出任何反應，戚霽的手就快於大腦先動，立刻在電網收縮的那一秒，與他打了波配合。

　　所以那個下午最後的對決裡，沒人看清眨眼之間，妄言究竟是如何完成預判敵人方位、拔槍腰射、甩角度開鏡瞬狙一系列操作的。

　　他們只是瞳孔全被猛地一抓，產生了本能的收縮，甚至只能看清那台電腦上，瞬間彈出了「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字樣，像要衝破屏幕。

　　這一次，沒有克制，沒有停頓，有的只是興奮、詫異、驚喜，每一種情緒都一下抑制不住地爆發到空氣裡，引得訓練室如同飄揚著旗幟的賽場般徹底沸騰——要不是戰隊鍵盤質量好，估計都經不起沈燁砸。

　　一片壓都壓不住的歡呼中，唯獨妄言自己，在遊戲結束的一瞬就僵住了所有動作，連找教練組和崔雪致炫耀一句「打臉了沒」的功夫都沒有，只是靠在電競椅上，長出了一口氣。

　　一個個身影靠近投下的陰影就在他眼前亂晃，弄得他胸腔裡既有贏下比賽的激烈顫動，也有未知的隱約沉悶，更要命的是，那個黏糊糊的聲音還一直在蹂躪他的神經：我們以後就是隊友了？我們可以天天一起玩嗎？

　　「⋯⋯」妄言沒回話，畢竟知道自己連外貌都嚇不了對方，於是只得轉移視線，抬頭先問主教練正經的，「我⋯⋯可以簽約了？」

　　「當然⋯⋯！你等等啊。」主教練拍拍他肩膀，聲音裡還帶著興奮，很快就跟經理出去了，「我們馬上回來。」

　　但門才剛剛虛掩上，訓練室裡就有斷斷續續的沉寂鋪展開來。

　　留下的一群人渡過了短暫的激動，這會兒回過神來，已經個個面色尷尬，交談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崔雪致好像也在低聲找戚霽交流什麼，不過妄言沒聽到，他輕笑著意味深長地問的是，小戚，我知道你從來不手抖，那⋯⋯那次被噴的排位，怎麼回事？

　　戚霽舔舔嘴唇，並不回答他，妄言也懶得理周圍的人在竊竊私語什麼，只是靠在椅子上想休息。

　　可惜沒兩秒，一個聲音就再次明顯靠近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都說你沒有白裡透紅了」，「你好像真的很緊張？」，「臉色不好，我還以為你們西北人都很壯實」——每一句都弄得妄言口乾舌燥，思緒全被拉回了現實。

　　直到對方伸手捏了捏他的肱二頭肌，他才終於一個激靈，趕緊按下了對方的手：「⋯⋯不要亂碰你爹我。」

　　對方則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乖巧地把爪子收回去，只說：「⋯⋯你明明還挺強壯的。」

　　「⋯⋯廢話，我1米84，70公斤呢。」妄言嘴唇輕輕動了動，拼了老命想炫耀什麼，「比你高吧？」

　　本來，他想的是一個柔弱好欺壓的江浙水鄉小男生哪裡比得過自己，沒想到對方卻說：「是我之前站你面前的時候低頭了嗎⋯⋯？我完全抬頭的時候，187。」

　　兩人距離靠得很近，妄言語塞，感受到幾分和現在小孩的發育差距，卻不知道為什麼較上勁了，不願放棄地低聲說：「那⋯⋯那別的地方呢，我完全抬頭的時候，18.82，還記得吧？」

　　「⋯⋯」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猶豫而認真，「也比你⋯⋯」

　　「艹，打住！」妄言感覺得出對方只會說真話不會吹牛，於是立刻維持著最後一絲自尊，扭過了頭。

　　兩人還沒說幾句話，經理就重新回到訓練室，拿來了大概是早就準備好的合約，說：「這是三年的合同，你仔細看看，決定簽了再告訴我。」

　　冬日的下午重新變得安靜起來，最終在訓練室短暫而尷尬的沉默裡，妄言是在教練團那些想看不敢看的眼神中站起來，走向經理的。

　　而顯然，這一次，他也不忘給IS戰隊的人帶來新的意外。

　　——陽光有些晃眼，誰也沒料到，他抬手接過那疊紙，看了看首發時間保障就放下，連薪酬都不關心，便徑直吐出了一句話。

　　「看完了，現在就簽。」

　　作者有話要說：

　　給完全不玩遊戲的小天使的說明：三級頭=三級頭部防具，遊戲裡最結實的頭部防具，基本只有AWM（最強的狙擊槍）或者霰彈槍超近距離全中才能秒，總之是個保證生存的好東西（

　　回來晚了OTL⋯⋯⋯⋯⋯⋯⋯⋯⋯⋯我的鍋OTLLLLLLLLLLLLLL

　　這章也有比賽，所以還是說一下⋯⋯⋯⋯有的就是藝術加工，不一定毫無bug，儘量讓大家都能明白，各位吃雞大佬勿怪OTLLLL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