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修）

　　對合同內容漠不關心、當場就做下籤約決定，這種莽撞，可謂讓人不得不再次對這位新選手投來複雜的審視。

　　「是不是符合你們隊風？」但妄言自己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弄得經理都有些無奈：「好歹關係到你接下來3年的職業生涯，到時候你都25歲了，想清楚，我們也是有可能坑你的。」

　　他卻舔舔下唇，轉身就找教練要來了筆和印泥，說：「有比賽可以打，就沒有坑我這回事。」

　　「你這小孩⋯⋯」經理欲言又止，妄言卻低頭輕皺著眉，迅速地簽字畫押，好像不願有絲毫猶豫般，當場就把這件事定下了。

　　面前一排電腦還在遊戲待機界面，大家面面相覷，看來事已至此，誰都得被迫接受現實了。

　　不用說，沈燁作為隊長，是第一個找他儀式化地握手的：「恭喜你入隊啊小兄弟，好好打，戰隊不會虧待你。」

　　說著沈燁還帶著笑意拍拍他肩膀，並示意其他人表達歡迎，只不過，除了戚霽開心地回應了一句「隊服還沒定製好之前你可以穿我的」，剩下的人都只是零零散散地拍拍掌心，一個個臉色難堪，氛圍明顯不太對勁。

　　妄言很清楚眼前的畫面是為什麼，所以他滯下目光，嘴角的笑容顯得似有非有——果然是豪門大戰隊，清高和驕傲是不能少的，聽說搞數據分析的還是清華大學正統數學科學系畢業的，又哪兒能接受被一個小混混打臉的事實？

　　不過很可惜，這對他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難題——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非要跟誰把關係搞得有多好，大不了就是被孤立，他從小習慣了，也並不在乎。

　　所以偌大的訓練室中，沒有人知道在另一側，主教練撓撓眉心，正在獨自發愁這個問題。

　　他畢竟是教練團的帶頭人，或許這事兒才是比妄言入隊更難解決的麻煩。

　　罵手底下的人吧，怕沒把握好度，反倒讓他們對妄言有更多敵意；讓他們過來握手言和吧，也同樣更像是一種強迫，誰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會怎麼收場。

　　然而在那片使空調吹風聲無限放大的短暫沉默裡，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把眉頭徹底蹙緊，就有個人率先開始鬼叫了。

　　⋯⋯是崔雪致。

　　主教練愣了兩秒，剛想說點啥，就和身側的經理撞上了目光，兩人對視片刻，只通過眼神就都懂了什麼，於是便雙雙露出無奈的笑容，只等著看崔雪致表演。

　　畢竟，他們太瞭解戰神了——年齡不大，卻比誰都成熟得早，每一次都幫為老不尊的沈燁擦屁股，還都是用的最柔軟最舒服的紙巾，看來這一次，也同樣不例外。

　　因為這群人裡，崔雪致在賽前、賽中都嘲諷過妄言，此刻，他也可謂是把演技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第一句：「你能入隊我就放心了，以後我就把跟著舔包的姿勢練得標準點，別的都不用管了。」

　　第二句：「真沒想到你是真的強，我當初居然相信那些亂七八糟的節奏，沒等官方宣佈任何結果就全信，現在臉都腫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傻逼。」

　　第三句：「當時大家都在歐洲參加一個邀請賽和活動，又被老闆帶著玩了大半個月，微博隨便刷刷視頻吃吃瓜就當真了，才被人當槍使。」

　　第四句：「我們沒有任何人在公眾場合表明過觀點跟節奏，但背後說了你，確實不對，向你道歉，真心的，希望你能原諒我們。」

　　第五句：「你要是不原諒，我明天再來，你看怎麼樣？」

　　——或許是因為誰都沒想到他會如此心大地主動認錯，所有目光又聚集到了一起，他倒更是提高了音量，給出了最後的總結陳詞：既然已經一個戰隊了，咱們肯定都是歡迎你的，幹死覺醒戰隊那幫欺軟怕硬的傻逼，一起建設社會主義新戰隊，可以吧？

　　解釋原因、真誠道歉、轉移矛盾重點，可謂一氣呵成，毫無破綻。

　　經理差點笑出來，主教練則用手裡的本子掩住嘴，拿他沒什麼辦法。

　　好在，從結局來看，成效很是不錯。

　　雖然妄言明顯對他的一番話感到詫異，連和他握手時都小心翼翼，帶著一臉「你是不是想害爸爸」的表情——但好在另一邊，在崔雪致完全不要面子的煽動下，教練團的成員都找到了台階下般，一個個都漸漸願意開口，跟妄言說話道歉的音量正常許多不說，還順便磨磨蹭蹭介紹了自己的姓名、職務，其中一個還道：⋯⋯我看過你後來在YY頻道的直播，其實⋯⋯打得很好。不過那時候都覺得你開掛，就沒人承認。何況，吃雞能作弊的方式實在太多了，所以節奏一旦帶起來，你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我們也是真以為你開掛了，不想被打臉，才那麼大敵意——但是接下來的比賽，我們作為教練團隊，會盡全力幫你證明清白，當作是向你道歉，你看可以嗎？

　　妄言縮了一下肩膀，像是不適應這群人會嘴軟，就連戚霽都抗議「你們真的很過分」，但在望著說話那人好一陣後，妄言反而是點了點頭，沒再和他們計較太多。

　　畢竟是要入隊的人了，他雖沒有跟誰親密如兄弟的本意，但歸根結底，他的目的只是抓住得來不易的機會，打好比賽，等擁有了更多粉絲和話語權，他就可以證明原來戰隊的清白，僅此而已。

　　所以，哪怕願意給他和DP戰隊道歉的人是以前跟風仇恨他的觀眾，他也是可以接受的，更何況，是未來的教練團隊呢？

　　但，肯定要除了⋯⋯這個他已經對其粉轉烏漆嘛黑的戰神摧雪。

　　反正⋯⋯對方已經辜負了他，不管對方怎麼幫他、怎麼道歉，他都再也不可能喜歡對方了。

　　於是，就這樣憑著一股倔勁兒暗暗下定決心後，妄言就壓抑住內心的尷尬和教練團隊的人沒頭沒尾地交談寒暄了兩句，至於他因為合同裡那句「不得在遊戲中對其他玩家進行辱罵性言語攻擊，影響戰隊形象」，而感到後悔莫及的事兒，那都是後話了。

　　此刻的冬日下午，天黑得挺快，經理很快也開始詢問他具體住哪裡、需要搬多少東西，但聽到他的答案後，對方還是立刻皺緊了眉：「你怎麼住在那種破地方？我跟你聯繫了幾次，你都讓我們到希爾頓門口接你，我還以為你就住那兒呢，你打職業不至於一分錢沒賺到吧？」

　　妄言一時眼神飄忽，只得撓撓臉上的疤，低聲回答：「⋯⋯打賞女主播了。人家擠得那麼辛苦，白看也太不爺們兒了。」

　　「⋯⋯」經理聞言把合同拍在他肩膀，看樣子是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家隊員，表情幾乎要氣死了，「你是真不怕周圍房間都是搞黃賭毒的啊？趕緊搬過來，我讓司機再接送你一趟，今晚就退房。」

　　「⋯⋯我自己就是黃賭毒。」妄言的臉色好了許多，甚至不忘挑眉撈起袖子再秀了一下自己駭人的紋身，說，「我就幾件衣服和一台筆記本，好搬。不過⋯⋯馬上就過來的話，怎麼住？有房間嗎？」

　　「當然是和隊員住了。」經理回答，「我們分部是兩人間，雖然隊員宿舍不是太豪華，但也比你現在住的地方好多了。」

　　說著，經理就叫上領隊，到處吩咐起來，並讓主教練和妄言講講以後訓練需要注意的事。

　　周圍又漸漸開始熱鬧，甚至有其他分部的人跑到訓練室門口張望，妄言則捏著手裡的合同聽主教練講話，只覺胸腔裡後知後覺湧起的興奮感，似乎已經壓下了所有擔憂。

　　哪怕戚霽一直在旁邊補充「基地很大，你要是迷路的話就跟我一樣開地圖」、「你記得要申請用我旁邊的電腦啊」、「還有還有，食堂的兔兔最好吃」之類的廢話，他都不覺得煩了。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都已經成為了IS戰隊的一員。

　　豪華的多層別墅，寬敞又科技感十足的訓練室，性能頂級的外設，配置齊全的教練團隊，業界頂尖的隊友——一切，都在剛才的一晃之間，變得和以前不再一樣。

　　但好在一樣的，還有他對遊戲的熱情。

　　他向來不害怕陌生的環境，能交到朋友也好、一個人也罷，他都得朝目標走去，做到心無波瀾。

　　所以在長長吐了口氣後，他開始考慮的是，眼下，自己得解決最為實際的一個問題。

　　那就是⋯⋯未來三年和誰住。

　　畢竟，這可是關係到今後日子好不好過的大事。

　　於是，當經理過來說要帶他下去找司機的時候，他便下定決心，問道：「你們戰隊⋯⋯能選室友嗎？」

　　首先，能不能選室友就很重要。

　　好在經理在一愣後回答：「也行啊⋯⋯我們幾個選手都很好說話的，你問問他們？」

　　說著，經理就招呼另外三個選手，說妄言想選室友。

　　但這話卻無疑還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看來大家都既疑惑，又多少帶著點想看戲的意思。

　　——居然想指定隊友，才來第一天，這是跟誰gay起來了？

　　不用說，沈燁第一個笑起來，當場就抖了抖外套，沒羞沒臊：「可以啊，隨便選，你要的姿勢我都會，你想玩的道具我都有，進能持久40分鍾不含前戲，退能承受任何長短粗細，嘴巴到喉結的深度正好18.82，怎麼樣？不用憐惜我，我可以為隊捐軀。」

　　氛圍輕鬆許多，大家都忍不住笑起來，崔雪致也回應「要不咱倆化干戈為玉帛？」，可是妄言卻一下急了，生怕這傢伙搗亂，所以馬上用力一指戚霽，說：「⋯⋯要他！」

　　四座皆驚。

　　誰也沒料到，妄言的目標居然是戚霽。

　　唯獨沈燁一陣傻樂，更開心了：「你不是討厭小戚嗎？」

　　「⋯⋯」妄言咬咬牙，還真有點無法回答，誰讓自己心裡全是小九九：選這個傢伙⋯⋯當然是因為他最好欺負了。

　　三年的宿舍生活，可不是說著玩的。

　　那一天，電腦主機運轉的微弱聲音中，崔雪致枕著手臂笑言了一句「咱們嬌嫩的小花能承受嗎」，妄言也立馬後悔了，完全不知道這個戚霽有沒有看穿自己、願不願意接受——要是被拒絕的話，也太沒面子了。

　　然而三秒後，那傢伙居然探出頭來，沒有半分要回絕的意思。

　　「⋯⋯好啊，我差點還以為，你不喜歡我。」

　　妄言心虛到一顫，一邊想著「呵呵呵小傻子等著被我欺負吧」，一邊匆忙和經理離開訓練室，以至於根本沒聽到戚霽笑得眼角輕彎的那句呢喃。

　　「看來⋯⋯你很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