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們想和ZG戰隊爭機場？」

　　聽祁星洲講出原由，沈燁腦子裡有片刻空白，對方倒是冷靜：「對，反正在國內的時候，機場也是我們戰隊的常規選點之一。」

　　「所以⋯⋯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沈燁皺起眉，「和我們違規聯合？你知不知道這被查出來要得禁賽的。」

　　「禁賽？」祈星洲的表情卻沒有波瀾，「也就是這次面對女帝的ZG，大家才會規避這條線路。其實機場物資多，誰跳都很正常，何況我們以前又不是沒跳過——我們會儘可能在前中期發力，打不好大不了從八名掉到十名，區別不大反正都是被噴，萬一劍走偏鋒效果還不錯，那就不虧。」

　　「⋯⋯你也知道是萬一？？」沈燁嘖一聲，低頭摸了根菸，心裡已經完全明白了眼前的少年的意思。

　　獵影這支戰隊雖然條件不差，但和IS、SE、覺醒這些背靠富二代或直播平台的老牌俱樂部相比，還是缺了不少人氣和話題，此次預選賽他們異軍突起佔了個出國名額，更「得罪」不少大戰隊粉絲，連以前的「路人粉」說話都少了。

　　當然，TIPC開打前，大家礙於自家戰隊預選輸給獵影，還不便下手黑，如今他們在國外表現平平，SE和覺醒的粉絲自然都不會放過他們，評點比賽只剩辱罵；IS戰隊的粉絲看到戰隊掉到第四，也不免有說辭：第四還有希望，孤兒們能別先貸款噴嗎？怎麼說也是國內最強的戰隊我覺得只是狀態問題，看看獵影，那才叫丟臉吧？？

　　所以在這個圈子裡，最慘的就是獵影這樣成績還行，卻不會做話題的戰隊——國內的格局，三大戰隊都是有硬實力又會營銷的，雷隊綠隊實力起伏但也知道買熱搜賣賣CP吹吹顏值，AOG這類則是猛男風格強烈經常在微博玩梗，僅憑騷話都能吸引不少觀眾，唯獨獵影狗屁不通，以為埋頭訓練就能被觀眾認可。

　　在預選賽成功出線之前，他們的成績就已經比不少戰隊好，卻並沒有得到什麼回報。

　　為此他們還想過接近粉絲頗多的摧雪，真有點狗急跳牆的意思——所以某種意義上，深諳商業之道的沈燁還挺同情他們的。

　　「所以你想說，你們變相給我們提高反超的可能性，成功了是雙贏，失敗了你們也就破罐破摔，大不了繼續被罵？」沈燁目光微沉，「⋯⋯想法不錯，你們就算幹不掉ZG，也極有可能阻礙他們推進，萬一我們反超了或者達到個雖敗猶榮的標準，再加上中韓觀眾世仇，你們帶帶節奏還能反增不少戰隊好感度，是這樣嗎？」

　　「⋯⋯嗯。」祈星洲點頭，「目前是這麼考慮的。」

　　「現在倒是學聰明了啊。」可沈燁在誇獎他時，臉上的笑容卻是淡淡的，「那你就直接這麼做，為什麼還要告訴我？想讓我請你吃飯啊？我可是很窮的，最多只能為隊捐軀肉償。」

　　「⋯⋯」祁星洲一向癱瘓的面部表情抽了抽，冷靜搖頭說不需要，沈燁則沉吟片刻，覺得心裡空洞洞的。

　　他曾領著微薄工資堅持自己的抉擇，夢想有一天看到電競蓬勃發展受人認可，誰也不用再背著被子睡火車站打比賽——如今他們已然做到了，但眼前卻還是有人茫然，打算放棄赤子之心。

　　——然而，他們是真心甘願為IS戰隊鋪路嗎？沈燁覺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其實⋯⋯你是不確定你們這樣的決策究竟對不對，所以才來找我的，是嗎？」

　　在祁星洲一秒黯然的表情面前，沈燁不忍：「星洲，是不是看到自己被罵了？這麼重要的比賽期間，為什麼還要去看這種東西？」

　　對方搖頭：「⋯⋯是微博直接給我推送的賽況新聞。」

　　「⋯⋯哦。」沈燁咂嘴，「那天涼了，明天我就讓歐總收購微博。」

　　「⋯⋯」

　　終於，對方被逗笑，沈燁也舒口氣，拍拍他肩膀，告訴他：「爭不爭機場當然是自由的戰術選擇，但如果打一場比賽，不是為贏做出最優選，而是為了討好觀眾，那就沒有意義了。」

　　眼前的少年低下眉毛，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他這樣回答，他便繼續說：「記住，比賽只要一開打，你們的目標就是為了自己吃雞，而不是為了觀眾、為了所謂的賽區榮耀、為了任何人。我一向更欣賞雷隊那些有商業頭腦的，但這不代表你們就是錯的——打比賽應該是享受自己的努力成果，不該是完全被輿論左右的負擔。」

　　說這話時，沈燁也彷彿看清了自己——表面沉穩冷靜，其實內心激進、偏執，認為自己肩負著什麼重大的歷史使命，一定要在最後去完成。

　　如果完不成，就是影響了賽區形象，趕跑了觀眾，拖累了戰隊口碑——最後一次大賽，會只有遺憾，不剩其他。

　　若非如此，他不會焦躁到如此地步，也不會把一切當做負擔，不願告訴隊友。

　　但排在遺憾之前的，應該有更重要的熱血和付出。

　　事已至此，不論賽況如何，他都應該如同最初成為電競選手時一樣，以赤子之心回報賽場。

　　至於結局，可以有遺憾，卻不能有後悔。

　　所以沈燁靜靜看著祈星洲，吹了口煙，宛如綜藝節目導師：「說說，當初幹嘛想做電競選手的？」

　　此刻的沈燁以為他是個有夢想的好苗子，想和他聊聊人生把他從歪路上帶回來，然而他倒好，眸裡閃著光眼見要回答我有一個電競夢了，出來的聲音卻是：「啊？哦⋯⋯因為我想接近崔神。」

　　「⋯⋯」沈燁的表情整個垮掉，皺起眉批評他，「⋯⋯你他媽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祈星洲明顯不服又不解，不過沈燁已經走過來，揉了揉他頭髮：「好了，別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該怎麼打怎麼打，你們幾個我知道，都挺乖，觀眾將來一定會認可你們的。」

　　說著，沈燁還是添了句「謝了兄弟，我突然覺得我這個指路的角色依然對你們年輕人有用啊」——而祈星洲雖說侷促地接受，但仍然忐忑：「那⋯⋯萬一以後觀眾還是不接受我們怎麼辦。」

　　在推他回去休息前，沈燁壞笑著回答「實在不行你就來和我炒CP」，搞得他一副要為偶像崔神守身如玉的樣子，只敢保證一聲明天一定好好打，就匆匆離開，連道謝都忘了。

　　但沈燁卻知道，這或許才是祈星洲真正想要的答案——賽場上似乎已經不缺後繼者，而他自己，也同樣該放下包袱回歸本心，好好與隊友迎接比賽，真正地「不留遺憾」了。

　　***

　　廊邊，沈燁剛把祁星洲送走，手機屏幕上就亮起了崔雪致的來電。

　　他慫了一下，還是接起，那邊果然聲調沉重，和他說了許多。

　　比如小戚大約猜到你的事，很努力想把比賽打好但卻傷口疼痛復發、被你黑臉後又委屈又疼；比如秦玦得知兩邊真相後既自責又後悔不該和你爭吵，直接哭了；比如血河明白自己其實是來補隊長退役的空位後，也變得情緒激動——沈燁聽得一陣慌亂，逐漸咬牙切齒：「⋯⋯誰他媽跟他們幾個亂說的？」

　　那邊回答：「還能是誰，你的老來俏教練老柳啊，這波操作騷吧？我看明天的比賽是不用打了。」

　　沈燁罵了兩句，就往電梯跑，不幸的是，他竟然在那裡遇到了DEMON。

　　對方驚訝過後，又是一臉不屑：「噢，看看，這不是我們最強的全能選手落夜嗎？可惜了，只是個第四。我的隊伍擅長FPP模式，TPP模式就讓那個女人贏吧——但是你不同，你最後一次世界大賽，要成遺憾和噩夢了。」

　　沈燁不能全然聽懂，卻明白他的幸災樂禍，只是這一次出電梯前，沈燁不再為所動，相反地，還更迫切地想與隊友相見，想走上本該壓得他胸口發悶的賽場。

　　當他功成名就後仍然可以被他人純真熱烈的心感染，他就彷彿又抓住了當年不求功利、僅僅享受著電競比賽的瞬間。

　　他知道，那樣的日子誰都不想回去了，但卻值得整個行業珍藏。

　　如果DEMON此刻注視著他的話，大概也一定會想起，年少時他們最初相遇的那場比賽吧。

　　而後到了教練組待的房間，沈燁深吸一口氣才敢進去，然而推門時的場景，卻和他想像中完全不同。

　　崔雪致口中委屈的小兔兔戚霽正叼著根菸看他，雖然沒點著，但那眼神裡已足見一股銳利；而所謂哭得我見猶憐的秦玦則一邊憑著身高俯視他，一邊把拳頭關節握得作響；倒是楚連河坐在旁邊，乖巧地啃著麵包，一臉單純不問世事。

　　？

　　沈燁懵了一下，就聽到秦玦說：「來了，兒子？」

　　一股不妙的預感瞬間湧上沈燁的心頭，他還來不及把疑惑的眼神投向崔雪致，柳澤便說：「⋯⋯我煽情已經盡力了兄弟，結果大家也就自責和擔心一下小戚的手傷，還是不滿你隱瞞事實，你準備好挨打吧。」

　　所以在回歸團隊聽取明天的戰術安排之前，沈燁是被秦玦架住脖子問了十遍「下次還敢不敢了」，才勉強活下來，被不願意再理他的秦玦推到了柳澤跟前。

　　「討論一下新戰術執行，別忘了我們的口號，兩橫一豎，就是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