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看錯了嗎？沈燁居然黑臉了？？】

　　【？？？當年隊友在決賽裡表演去你媽的冠軍獎金，也沒見他這樣過啊】

　　【講道理，你花之前的狀態誰都以為穩了，現在崩成東非大裂谷，落夜生氣也很正常吧】

　　【正常？正常個j2，誰沒個狀態起伏？做隊長的死媽臉走人什麼意思？】

　　瞬息萬變的賽場上，沈燁此舉，可以說比比賽本身更讓人難以理解，兩個中國解說忙打圓場，卻還是沒能阻止那積分榜畫面上，刷過大量髒話和嘲諷。

　　【繁花是第一天打完就飄了？別告訴我他上場前還在艹妄言屁眼吧？？】

　　【嘔，求求你別說了，本基佬看了想恐同，這麼重要的比賽當兒戲？】

　　【可以，花言CP鎖了，鑰匙微博小姐姐塞b裡了】

　　【你們又知道了？就不能是我中國第一戰隊團建修大洋馬修累了嗎？】

　　【我還以為預定冠軍，結果？IS第四就算了，獵影居然都第八了，TPP模式都能輸，難道還能指望FPP模式拿冠軍？】

　　【活在夢裡拿冠軍？收拾一下準備代購游泳回國了鐵子們】

　　【嚯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SE去，溫容槍法指揮比沈燁差了？穩也能穩在前三啊】

　　【嚶嚶嚶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IS戰隊之前明明打得那麼好，今天血崩肯定是被逼打假賽啊，實名心疼我老公嚶嚶嚶】

　　【開始了開始了，出不了國最強和被逼打假賽雖然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等一個紙面實力嗷】

　　沒有幾個觀眾會在這種情況下留情，第三天的比賽結束，場館內便一片喧囂，積分排名變動也很大。

　　ZG戰隊憑藉韓國賽區一向細膩主動的打法穩中有進，上了第一，但排在第二的，卻是黑得發紫的黑馬——澳洲獨苗戰隊「WOLF」（狼隊），反倒是KOG和IS這兩支備受矚目的豪強，非常意外地以微妙分差落到了第三第四。

　　還剩最後一天比賽，排名僅存理論變動的可能性，懸念雖然留存，但幾乎也只屬於女帝的ZG和澳洲WOLF了。

　　IS戰隊若想奪冠，最後4把比賽不僅要保證3把吃雞，而且還得和ZG拼人頭分。

　　然而這裡是TIPC，官方最高級別國際邀請賽，賽事強度跟各大賽區關起門來的內部比賽相比，可不是一回事兒。

　　幾十支戰隊裡，幾乎沒有誰是中下游送分隊——錯綜複雜的多方交戰中，隨便一支戰隊都可能要了你的命，所以任誰看，目前的形式對IS戰隊來說，都是提前宣判死刑。

　　何況，戚霽和秦玦都是第一次打國際大賽，狀態起伏最大的狙擊手更是19歲不到，穩不住心態是常有的事。

　　一時間，選手席上的空氣都像不容人呼吸，一開始還有人指望隊長沈燁能好好開導一下兩個年輕隊員，可現在倒好，他竟然先在眾目睽睽之下黑臉走了。

　　比起比賽結果，似乎這個場面才更讓人絕望，而此刻的戚霽則置身在數萬人的目光下，只覺快要被自責感吞噬。

　　他有點眩暈，臂上的傷口雖不至於劇痛難耐，卻總是對他的瞬間判斷形成細微干擾——雖然教練依然選擇相信他、不打算臨陣換將，但現在，他還是辜負了所有人對他的期待。

　　何況，這個「所有人」裡，還包括他的偶像沈燁。

　　雖然兩人的關係早就是沈燁把他當小祖宗寵著，但對戚霽來說，這個大自己8歲的隊長始終有著另一層身份——如果不是落夜，戚霽可能不會成為職業選手，乃至可能不會被電競比賽吸引。

　　戚霽看過沈燁太多大起大落的比賽，那時戚霽還挺拽，直接在教室用大屏ipad觀賞賽事，直到被教導主任沒收並發現裡面的小黃漫，他才一身正氣，表示寫檢討可以、請家長不行——他作為觀眾，陪伴落夜經歷過很多次征戰，他也曾一度希望，落夜大神不必那麼成熟大度，只把壓力留給自己。

　　歷史上落夜的隊友，天資大多平平，有幾個還總愛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所以到後來，戚霽是連輸比賽都氣不動了，只有看到沈燁仍然笑著去安慰那亂上還哭的隊友，他才會替隊長委屈到腮幫鼓起，難受很久。

　　這麼多次了，為什麼隊長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情緒？

　　所以眼下，他唯一慶幸的大概只有，沈燁確實生氣離去了。

　　只不過面對全場高呼，他還是恍然若失，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站起。

　　——也不知道當年一邊哭一邊被沈燁安慰的人，是不是會比現在的他好過點？

　　戚霽如被淹沒，能做的只有保持面無表情。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在鏡頭前皺一下眉，有心人就鐵定會拿去做文章黑沈燁，到時候，輿論帶給沈燁的中傷只會更嚴重。

　　等崔雪致低聲安慰他沒事，他才終於開始收拾鍵盤鼠標，但站起時，重新湧入耳中的歡呼聲還是燙得他雙手一頓，忽然被不甘的情緒淹沒。

　　或許這樣的歡呼聲，本來可以離他更近一點。

　　他聳了聳鼻子，差點要控制不住，但在情緒轉換的剎那，卻有個東西擋住了他腦袋兩側的視線，不等他反應，眼前便只剩了正前方秦玦的臉——原來，是對方把隊服外套扔過來罩在了他頭頂。

　　戚霽發愣，對方卻凶他：「屏幕上有我裸照啊看看看？走了回去了，還要復盤。」

　　說著，秦玦就不由分說抓住他手腕，直接把他往前拽了一截：「過來。」

　　只是相比這樣大大咧咧的秦玦，戚霽當然考慮得更多——贏了比賽尚且有人黑，輸了比賽還不得兜頭被罵同性戀插屁眼之類的字眼，不過秦玦卻始終拉著他，隔著衣袖的手心都可見熾熱：「又要問我怕不怕了？」

　　戚霽傻了兩秒，有種「言神的智商居然也能看穿我」的微妙挫敗感，不過秦玦倒是毫無察覺，說：「你現在蓋著這衣服，就是等老子掀蓋頭的小媳婦，別問了。」

　　戚霽明顯能感覺出對方本能的緊張，但比起拆穿，他還是吸了口氣，任由心中的酸脹感擴開，跟著秦玦走進了選手通道。

　　陌生的賽場此刻也不如想像中那樣友好，通道兩邊歡呼的外國觀眾裡，還是有兩個人笑著對他們做了些不禮貌的手勢，嘲諷人種的、侮辱性取向的，乃至直接中指的，戚霽視野被擋，還沒看清怎麼回事，秦玦就擰過視線同樣豎起中指，差點要翻欄杆打人了。

　　***

　　「你個虎b。」所以賽後，讓柳澤想發瘋的理由就不止比賽一個了，「你知不知道你和觀眾互豎中指的圖已經滿天飛了，你別不是為了幫沈燁擋黑帖吧？？」

　　「⋯⋯我這中指帶多少人爽到上過天，豎就豎了，就當給他們見識一下。」秦玦則低頭蹭著鞋子，眼角餘光沒一會兒就刮向牆邊沈燁的褲腳，還是忍不住問，「今天賽後⋯⋯你一個人走了是什麼意思，沈燁？」

　　其他人都沒想到他這麼直接，瞬間都警覺起來。

　　一旁難得沉默的沈燁好像早已失去耐心，他手裡拿著第三根菸，掐滅時的動作也尤為嚴厲：「⋯⋯你是非要我把戚霽今天在夢遊說出口？狼隊沒那麼強，但是配合得好。那波進圈，他們是沒法規避我們的槍線的，但是戚霽給的壓力太小了，你信不信，他們只能從北部進圈肯定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了——」

　　戚霽抽了口氣，視線低垂，沈燁眼見自己激動起來，還是閉了嘴。

　　即便柳澤和整個戰隊都默認他算大半個副教練了，他也不想越權。

　　「那你也不能提前走。」秦玦則悶悶的，不想聽，「這又不是最後一場比賽，你打的傷害也排我後面，你憑什麼走？」

　　沈燁愣了一下，心智都被他拉低了：「滿配M416和98K我都給你了，兒子，你跟我算那幾十傷害？」

　　秦玦瞪大眼睛看天花板，說：「⋯⋯那爸爸還是覺得你不對。」

　　於是很快，兩人的小學生爭吵便灌進所有人耳朵裡，連一向冷靜的柳澤，都覺得太陽穴有點痛。

　　畢竟他瞭解他的隊員，也能摸清所有人的情緒。

　　沈燁的眼睛很可能要在這次賽後動手術，能不能繼續支撐高強度訓練都是未知數，對方整天叭叭說湊這支戰隊是為了贏比賽幫歐總搞錢，但其實心裡多多少少，仍然把它當做了最後一次大賽——是和全世界的觀眾謝幕，也是和多年來的老對手老朋友們告別。

　　不希望隊裡小年輕包袱太重，沈燁也就沒說。

　　而戰隊不想把戚霽的手傷情況告知沈燁，則算是存著僥倖心理，不打算再增加他的壓力。

　　至於不告訴秦玦的理由，那就更簡單了——傷是因為秦玦有的，影響了戚霽本可以一戰成名的發揮，又耽誤了隊長最後一次大賽，秦玦要是知道，自責到哭都算輕的。

　　『畫面感是真的強。』所以柳澤靠著牆，滿腦子都是他們仨的瓊瑤劇，眼神絕望：「⋯⋯別吵了啊，都靜一靜早點休息，復盤我們明天上午再做。」

　　此時沈燁和秦玦的爭吵已經從爸爸輩上升到了太太太太爺爺輩，柳澤正打算待會再單獨和沈燁聊聊，耳邊卻先響起了秦玦想跟隊長委屈一下、又不願妥協的聲音：「不就三把吃雞嗎，搞得像誰沒吃過——比賽都還沒打完，哪有你這樣當隊長的？」

　　事情本身是沈燁處理不當，他自然被戳中了痛處，不等其他人阻止就開始悶悶地表示「言神說什麼都對是我不配當隊長行吧」，秦玦焦躁的眼神軟了一秒，卻還是賭氣嘀咕：「最多不過下次再來的事也不知道你在急什麼——」

　　但不知為何，周圍的空氣卻一下沉默，連發呆了半天的戚霽都馬上讓他別說了。

　　眼前的沈燁更是喉結發顫，半天才吐了口氣，回答：「⋯⋯哪兒他媽還有下次？」

　　整個房間裡，只有秦玦懵得做不出反應，很快，沈燁就一把推開他拉門而去，除了狀似凶狠地留下句「別他媽去看微博和論壇」，什麼都沒再說。

　　「⋯⋯隊長？」秦玦回身，忽然有點恍惚，這時柳澤也終於忍不住嘆了句家門不幸，並不顧戚霽阻止，玩笑般把半包紙巾拍在了秦玦手裡：「來來來，跟你說點事兒啊，哭了算我的。」

　　＊＊＊

　　而另一邊，一路踩過走廊地毯，沈燁則是後悔又自責，總算到了房門前。

　　回想十多年職業生涯，這好像真是他頭一次沒控制住情緒，他又何嘗不知道，處理問題太急的是自己？

　　⋯⋯十分鐘就行。於是他一邊開房門，一邊在心裡默念十分鐘後就去找隊員道歉，但這時，身後卻忽然有人一把將他推進去，迅速反鎖了房門。

　　他嚇了一跳，踉蹌回身，眼前居然站著獵影戰隊的小隊長，祈星洲。

　　「⋯⋯星洲？」他完全反應不過來一向高冷的祈星洲為何會在這，「⋯⋯有話好說？你別搞得像要強奸我啊。」

　　「⋯⋯」對方先是一臉嫌棄，然後才嚴肅地回答，「有件事⋯⋯想單獨找你聊聊。」

　　於是緊接著，在祈星洲開口說「我們可以用正當手段幫忙」時，沈燁便愣在原地，徹底被他搞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