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仔細想來，小時候的秦玦還真是個花心的情種。

　　喜歡過教他溜鐵環還總是停下來等他的鄰居大哥哥，喜歡過一同畫畫互相搞得一身蠟筆印的幼兒園大班同學，也喜歡過態度高傲不愛搭理人但不讓別人欺負他的同桌。

　　總之，誰給他糖，小小的他就能跟誰走。甚至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拋棄前一個跟下一個跑，還搞得高冷同桌攔住他質問過他這個小跟班，為什麼放學的時候不一起走了。

　　他哪兒敢說自己要趕緊去找畫室的斐然哥哥玩啊，當然是用肉嘟嘟的手推開同桌倔強地遞過來的遊戲幣和話梅糖，溜得比誰都快——現在想來，雖然那些小男孩兒都是把他當朋友，但好像也並不影響他容易被拐的體質。

　　就連對戚霽，都是因為他最落魄時，對方溫柔地回應了他兩句，他就撲通撲通心動，還期待了很久對方來加他好友。

　　⋯⋯要命。所以秦玦翻動微博，一看到陳斐然這個名字，就被迫回想起自己的渣男經歷，對戚霽的愧疚也多了幾分。

　　畢竟，對方只是花了點心思幫他找到這個人，希望他們能早日互相坦白、想辦法解開心結，又哪裡知道，他有如此豐富多彩的情史？

　　為此秦玦不禁對著屏幕唉聲嘆氣——顯然，陳斐然還記得他，也從名字、相貌認出了如今風頭正盛的電競選手妄言，就是兒時互相牽手親臉的小夥伴。

　　而從那條轉發微博的內容來推測，對方更與從前那些男孩兒不同：對方是真的和他一樣，喜歡同性。

　　所以點開私信窗口後，秦玦一時不知該如何做開場白，便只刪刪減減發出去一行字：還記得我嗎，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這其實也是他最想確認的一點——那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陳家為了保護兒子，說搬離就搬離，他也再沒跟對方聯繫上過，更不知道那件事留下的影響，是不是也讓陳斐然跟他一樣迷茫痛苦多年。

　　為了方便接收對方的回應，秦玦還點了個關注。

　　但對方似乎不常用微博，他遲遲沒等到回應，倒是看到了不少粉絲為他和戚霽說話，以及私下裡對他和戚霽的想像。

　　——比如把人推在落地窗前硬來的繁花、比如表面叢林之王實則撓人都不敢用力幾分鐘就腰軟腿軟的言神、也比如雖然很會罵人但其實一直被花神用髒話欺負的亞服第一噴子⋯⋯某種意義上說，還真是應有盡有。

　　秦玦面紅耳赤，有種被人看穿的羞恥，眼前甚至還晃過什麼強行入侵修改言神的超強alpha體質，硬艹到他變成omega的段子，秦玦沒看懂什麼意思，一好奇手賤，更被評論裡的內容嚇了一跳，慌得趕緊關了微博。

　　「⋯⋯這屆粉絲也太他媽難帶了吧？？」於是秦玦心虛地嘟噥起來，沈燁倒愜意地仰在椅背上，一邊午休等待下午的訓練，一邊抽著煙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沒事，大多數人其實還是為了看比賽的，他們就是玩玩而已。像我，從業10多年，早就被玩壞了——不過我也要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每天戴著美羊羊發卡出門勾引男人，太不檢點了～」

　　隔著煙霧，秦玦被他的壞笑逗得臉熱，好一陣才想起來什麼：「⋯⋯我還以為會有很多人罵我和小戚，還準備憑實力護一波嬌花的——不過認真討論的有，罵得特別難聽的倒沒多少，有點影響我發揮啊。」

　　周圍的人都抬頭看了看他，沈燁倒盯著屏幕舒了口氣，沒說什麼。

　　那些過於極端的言論，當然是沈燁主張戰隊花錢壓下去的——等什麼時候秦玦不會再被動搖了，大概可以拿出來給他看看玩吧。

　　於是整個訓練室裡，唯一不明真相的秦玦就撈撈袖子，開了一局單排，照常一路殺人過橋進了決賽圈。

　　但最後一波攻炮樓，他的手雷才剛要出手，屏幕上就跳出一條私信提示，弄得他手中的弧度一歪，差點炸死自己，好在敵方被毒逼得跳樓硬剛，才沒讓這局的結果產生太大改變。

　　秦玦長舒一口氣，掃了一眼屏幕上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字樣後，才撥過手機，做賊一樣點開了。

　　對話框中，陳斐然一下就回應了他好幾行字：【我過得挺好的，就是不敢公開出櫃。不過我媽知道，她還和其他gay的媽媽一起去發傳單，希望大家能多理解這種行為，都是為了兒子，所以我經常覺得挺對不起她的⋯⋯我父母也離婚了。】

　　秦玦的目光不由頓住，心中五味雜陳，似乎這麼多年過去，兩人之間也沒什麼尷尬的隔閡，他只是手速慢下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稱呼對方斐然哥哥：【那斐然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對方很快回覆：【自由職業，畫畫寫小說之類的。我大號幾萬粉絲呢，這是沒人知道的小號，居然被找到了。不過之前你在IS戰隊出現的時候，我就注意到是你了】

　　秦玦驚訝之餘，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記得你們這個行業還是挺寬容的⋯⋯為什麼不敢出櫃？】

　　如果是當年的事給對方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陰影的話，秦玦還是希望可以盡自己所能，給予對方幫助。

　　沒想到對方卻答道：【沒，我在男頻寫小說，連承認自己是女性作者都容易被讀者說果然是女人寫的東西格局不行，何況承認自己是gay？你也是挺厲害的，電競圈80%都是男觀眾，嘴肯定比我的讀者髒多了，你居然不怕】

　　秦玦這才從粉絲那些亂七八糟的可愛段子裡抽身出來，重新想起了他人不理解的眼神——可正當他失落，對方又發過來一行字：【⋯⋯你別誤會啊，我不出櫃不是因為小時候那件事，當時我受了點打擊，是我爸執意要搬走的。我沒你聯繫方式，但是一直記得你，也想過要跟你說，那都不是你和我的錯】

　　過了這麼多年，對方彷彿還是和當年一樣溫柔善解人意，似乎在他來主動聯繫的那一刻，就懂了他的意思。

　　秦玦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還看到對方繼續說：【我倒是瞭解過當年那群人後來怎麼樣了，讀書的不多，應該也沒懺悔過自己的行為，困在那塊地方，沒錢，也沒看過外面的世界，有兩個蹲過牢房，估計每天為了2毛菜錢想和菜攤老闆打架，一輩子大概也就這麼過了，但我沒看到有你的消息，突然再見到你，你都是歐越手下的選手了】

　　說著，對方補了一句：【也好，網絡這麼發達，也許他們會跟我一樣，看到你拿百萬千萬的年薪和獎金，比大家都過得好】

　　秦玦的手不由停在屏幕上，半天才回過神，答：【嗯⋯⋯我前幾年只是心態爆炸，搞了波離家出走，不過現在都好了】

　　聊得距離近了一些，對方還和他玩笑：【那就好，你男朋友挺帥的，誰看了不是秒好～頭兩年我也寫過關於電競的小說，還挺喜歡你們戰隊的，所以我倆大概是真的有緣吧】

　　與舊友相認的淡淡興奮蔓延在秦玦胸口，讓他的語氣都不自覺熱情了起來：【真的？我給你寄簽名啊，你粉誰？】

　　秦玦幾乎能想像，對方如今已經長成了溫潤如玉的大作家，果然對方的喜好也很明顯：【可以啊，要不你直接寄我崔神的裸照吧】

　　漸漸地，窗外初夏的風搖曳進來，吹在了秦玦臉上，如同帶著太陽的味道，讓人覺得格外溫柔。

　　——或許，一直都是只差這麼幾句話，就能讓心中淤積多年的血液化開，所以隨著拇指在屏幕上滑動，秦玦便只覺那潭污血終於開始流動起來，並帶著同樣的紅色，徹底化作了春天揚起的繽紛落英。

　　多年前的某個午後，稚嫩的小男孩拿畫筆在他手腕上畫下了一塊手錶，連指針的位置都十分認真，並對他說，你每天都是在這個時間來找我玩，所以，我就想讓它一直停在這裡。

　　小小的秦玦歡喜雀躍，忍不住在小男孩臉上親了一下，似乎促成了後來的所有黑暗，也似乎為如今的一簇陽光，早早埋下了伏筆。

　　所以掩住眼睛的時候，秦玦抽了抽鼻子，回答了陳斐然：【好，我幫你問問崔神，不行我就強上了他～】

　　***

　　兩人聊了好一陣，秦玦聽到周圍鍵盤聲響起，才回神，想起該結束今天的話題了：【那⋯⋯我繼續訓練了？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聯繫我】

　　畢竟在觸動之餘，他都能想像戚霽這傢伙吃醋到在地毯上打滾的場景，沒想到陳斐然簡單地看穿了他，問：【怕你男朋友吃醋？】

　　秦玦有些尷尬，回答：【有點兒，畢竟我慫】

　　然而那頭卻發過來一串哈哈哈，回了句「可以，都長這麼大了，你還是跟我印象中差不多笨」，就沒下文了。

　　秦玦莫名其妙，又不好多問什麼意思，只能急得直抓耳朵——這時，一直在跟教練討論戰術的戚霽也湊過來，問：「前輩，是在跟斐然哥哥聯繫嗎？」

　　秦玦脊背一涼，本能地察覺到一絲危險，乾笑了一聲：「對，對啊。」

　　「怎麼了嘛，是我把他找來的，難道前輩覺得，我是那種會真的吃醋的小氣鬼嗎？」戚霽拉了椅子坐在旁邊，用手背蹭了蹭他臉頰，說，「都聊了些什麼？」

　　那雙溫柔的眼睛讓秦玦放下心來，忍不住就跟他滔滔不絕地吹噓起了自己兒時的浩蕩情史、放學後的畫室，以及那塊不會往前走的手錶，一副「我小時候也太牛逼了吧」的樣子，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得意忘形。

　　帶著初夏味道的陽光在訓練室裡跳動，讓戚霽清澈的眼睛安靜了下來，也讓其他人紛紛摀住了臉，只想在心裡替秦玦上柱香，道一句你的包我們舔了，言神走好。

　　作者有話要說：

　　醋王戚即將上線～

　　我已經是只廢鴿了，錘我，明天再不準時，我就揮刀自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