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稀粥
陳軒手臂上的傷太多,又因為失了血的緣故,就算從昏迷中醒來也整日懨懨的,眼窩下也滿是烏青。林海思來想去沒把三少爺帶回家,而是陪著他在醫院住下。陳三少大部分時間都被困在病床上,看看報紙發發呆,還抱著貓仔說悄悄話,總之就是不理林海。林海倒是樂呵呵的,寸步不離地守著三少爺自言自語。
他從少時聽聞的志怪傳聞說到城裡趣事,就算沒有回應也會親親陳軒的臉頰。三少爺雖然不與他說話,卻又不肯放他走,晚上睡覺時默默攥著林海的手,輾轉反側很久才能入睡。
一日林海意欲解手,剛動一下陳三少就醒了,且自他回來以後第一次開口。
「你要走啊?」三少爺的語氣很怪異。
林海立刻轉身把人從病床上抱起來:「相公不走。」
三少爺歪著腦袋看他:「你是不是要去投胎了?」
「沒有。」林海聽得滿心苦澀,把臉貼在陳軒頸窩裡呢喃,「寶貝兒啊,你還不信我沒死?」
陳三少小心翼翼地捏他的手指,嘀咕了一句:「熱的。」然後開始撲簌簌地掉眼淚。
林海沒料到自己解手還能把三少爺惹哭,頓時驚慌失措,坐在病床上好說歹說也沒能把人洪住,不禁有些頹然,也明白如今的自己說什麼陳軒都不會信了,便帶著三少爺出門。
陳軒抽搭搭地跟著他走,邊走邊抹眼淚,醫院的廊燈閃閃爍爍,風裡還時不時飄來痛苦的呻吟。林海握緊了三少爺的手,直至進了盥洗室陳三少才緩過神,盯著鏡子裡的他使勁兒地瞧,繼而巴巴地跟著林海往隔間裡走。
「三少爺。」他既無奈又好笑,「你進來做什麼?」
陳三少用手指扣著門,死活不肯離去,見林海要關門,就瞪著哭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於是林海敗下陣來,側身讓三少爺進來,再無可奈何地解褲鏈。陳三少垂著頭挨著他,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以後伸手環住了林海的腰,微涼的手指順著他的褲子摸索,最後幫他扶住了。
林海喉頭一緊,用掌心包裹住三少爺的手指,解完手,還沒鬆開,陳軒倒率先不輕不重地擰了他一下。
「寶貝兒?」林海受寵若驚,這還是自他假死回來以來,三少爺頭一回表示親近。
可陳軒擰完就轉身離開,走到盥洗室外洗手,這下子身份顛倒了,三少爺在前頭默默地走,林海眼巴巴地跟著,時不時試探地牽陳軒的手指,都被毫不留情地甩開了,好在睡覺時三少爺還給他留被子,熄燈以後也願意慢慢拱到他懷裡。
只是第二日還是不搭理人,抱著貓仔喵喵叫。
此時春光正好,林海坐在病床邊給三少爺剝桔子:「你之前說想去天津,等身子養好了,我陪你去。」
貓仔窩在陳軒懷裡翻身,撓撓脖子舔舔腿,看模樣舒服極了,林海瞧著眼熱,湊過去親三少爺的唇,照例沒什麼回應,還嘗到了苦澀的藥味,但他卻心滿意足地歎息。
遠方從外面來,帶著家裡熬得稀粥,配半碗蘿蔔乾,清淡又爽口。
「行長,陳振興跑了。」
他舉起勺子把粥吹冷,心不在焉地點頭:「正常,他在南京城這麼些年,不可能束手就擒,不過就算逃走也註定成不了氣候。」言罷一抬眼,正瞧見三少爺抿唇摳手臂上的傷口,下手狠厲,直接見了血。
林海手裡的勺子跌碎在地上,他撲過去按住陳軒的肩,再捧著三少爺流血的胳膊啞著嗓子乞求:「別這樣……別這樣好不好?」
陳軒安靜地註視著他的臉,抬起另一隻胳膊指了指心口。
「只能與你說話?」林海心領神會,忙不迭的點頭,「我讓他走,我是你一個人的。」
得到保證,三少爺乖巧地縮回被子,他不敢掉以輕心,時時刻刻待在陳軒身邊,連夜裡都不敢合眼,如此不過三四天,林海也憔悴下去。
就是相互折磨,卻還甘之若飴。
然而林海也是人,熬到最後終是撐不住在夜裡睡了過去。他不知道三少爺睜開了眼睛,神情複雜,想摸摸他的臉又不肯伸手。隔日林海驚醒時嚇出一身冷汗,慌慌張張擄起陳軒的衣袖查看舊傷,見都在結痂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三少爺也醒了,拉著他的手把玩。
「還疼嗎?」林海小心翼翼地撫摸陳軒的胳膊。
陳三少點了點頭,轉了個身拿屁股對著他。
林海也不生氣,繞到床另一側繼續說話:「疼的話相公陪你一起好不好?」說完把削蘋果的刀從桌上拿起來,對著手腕就要劃。
三少爺終於有了反應,猛地撲過去搶刀。
「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林海一把把人摟住,哽咽道,「你捨不得我。」
陳軒淚如雨下,抱著他慟哭,瘦削的身子一抖一抖的,不回答這個問題,只喊疼。
「我也疼啊……」他聽紅了眼眶,明白三少爺在喊自己自殘時疼,「你劃了二十九道,我痛了二十九次,我恨我自己離開你,我… …」
陳軒忽然仰起頭吻他,舌尖急切地攪碎林海的自責,終於願意與他親熱了。林海哪裡會放棄這個機會,直接把陳軒放倒在病床上,這闊少爺拍開他亂動的手非要自己摸。
換了以前,林海肯定不肯,如今卻不敢反抗,任由三少爺解開自己的褲鏈隨意揉捏,捏完了也不敢逼著對方繼續,就自力更生,當著陳軒的面擄動。
陳三少認認真真地看著,腳趾頭蜷來了蜷去,紅暈漸漸瀰漫上臉頰,等林海呼吸粗重時,忽的推開他鑽進被子。
林海從雲端跌落,哭笑不得地抱住被子裡的三少爺:「你就是要我不快活。」可陳軒的「報復」太溫柔了,根本惹不起他的怒火。
再者,林海縱容道:「能和你在一起,怎麼樣我都快活。」
等陳軒手臂上的傷都結疤以後,林海終於把闊少爺帶回了家。三少爺什麼都正常,就是不與他交流,也不願進曾經佈置靈堂的前堂,林海起先覺得無妨,等陳軒收拾行李回陳記時終於慌了。
他鎖門,堵在門前哀求:「三少爺,別走。」
陳軒不搭理林海,自顧自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裡頭沒裝什麼東西,就擺了幾件衣服以及他給的手爐,還有那封休書。
如今的陳軒可不是他林海的男妻了,而是陳記的當家的。
林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能強迫三少爺留下,可又怕刺激對方敏感的神經。果然陳軒見他不放行,直接擄起衣袖對著傷痕動手。
「你走。」林海瞪大了眼睛,遞了鑰匙到三少爺面前,「只要你好好的,去哪裡我都不攔著。」
於是陳軒就走了,頭也不回地離開陳記。
林海呆呆地站在臥房前,曾經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心酸,他安慰自己陳三少離開分會會過得更恣意,可一想到在醫院時,這人夜夜離不開自己,頓時坐立難安,天一黑就打定主意翻牆進陳記的後院。
這對一個分會的行長來說實在是太丟人了,林海卻顧不上那麼多,太陽一下山就摸到陳記的後院,偷偷摸摸地翻進去,做賊似的溜進陳軒的臥室。
三少爺坐在床上抱著手爐神遊天外,他沒打算躲,直接走過去寬衣解帶。陳軒也有趣得很,見了林海絲毫不驚訝,挪到床裡側讓位置,等他上床,自然而然地倚過去。
「沒我你怎麼睡得著?」林海把陳軒抱在懷裡嘆息,又將冰冷地腳丫夾在腿間捂,「你不願意住在分會,那我就來找你。」
「三少爺,嫁給我吧。」他頭腦發熱,直接在床上求婚,「再嫁我一次。」
「你答應過我的。」林海少見地窘迫,「你說願意再嫁給我一次,當我的正妻。」
陳軒聽得皺了皺鼻尖,晃腿轉身意欲逃走,又被他抱回身前。
「要不你就說不愛我了,讓我死心。」
三少爺聞言,呼吸瞬間急促,抬起血紅的眼睛瞧他半晌,又淒淒慘慘地笑起來:「你除了逼我,還會什麼?」
「逼我接受你的死訊,又逼我原諒你。」陳軒眼角滑落豆大的淚珠,「你怎麼這麼壞?」
林海自知理虧,哪還敢提成婚地事?只一味地自責道歉,然而陳三少早已懶得理會,閉上眼睛睡覺去了。
往後他每日翻牆進陳記,雖丟臉,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今日陳軒在牆根下放了凳子方便他進出,隔日三少爺在睡夢中喊了他的名字,每一件小事都津津樂道,連遠方都感慨還好如今掌控陳記的是三少爺,要不然分會遲早敗落在林海手裡。
當然有志者,事竟成,林海和三少爺的感情有實質性的進展,是從陳軒能洗澡開始,之前由於傷口沒有癒合完全,都是他用帕子替三少爺擦拭身體。
陳軒不理林海,又離不開他,日日夜夜在一起,洗澡自然不能例外。只是此時就算三少爺脫光站在林海面前,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就溫柔地摟著,試探地親吻,再把溫熱的水潑在陳軒身上。
蒼白的皮膚彷彿上好的綢緞,可惜綢緞上遍佈深淺不一的傷痕,林海洗著洗著旖旎的心思消散殆盡,他看得眼眶發紅,連手都不敢碰,就用唇小心地摩挲,他所有的愛與憐惜都隱藏在這些溫柔的吻下,都不敢展現出來嚇著陳軒。
而三少爺就趴在浴盆邊,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水珠,垂下眼簾時彷彿在垂淚。林海吻過去,嘴唇順著陳軒的鼻樑跌落到唇瓣邊,三少爺躲了一下,還是不情不願地張開了嘴,細軟的舌安安穩穩地待在口腔裡,他一勾就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