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麵條
陳三少的嗓音低沉而茫然,彷彿迷失了自我,只摟著林海的雙臂漸漸收緊。
林海把三少爺放在座位上,陳軒坐下一瞬又騰地坐起:「後頭。」陳三少鬧脾氣,「坐不下來。」
他就愛看陳軒吃癟的模樣,自顧自地坐下:「那就站著吃。」
陳三少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衝到林海身前揪他的衣領:「你怎麼這樣啊?」陳軒今天問了他很多遍,林海頭一回抓住三少爺的手腕。
「還喜歡我嗎?」他平靜地問。
陳軒怔住,注視著林海暗流洶湧的眼睛打了個寒顫:「喜……喜歡。」
林海勾起唇角,把三少爺抱在懷裡:「這樣吃,舒服些。」
陳軒勉強同意,抱著碗吸溜麵條,吃幾口就停下來喘口氣,再悄悄打量他的神情,生怕林海再發難。
「我有這麼嚇人?」他替三少爺擦嘴。
「林海,你和我想得不一樣。」陳軒吃完面又開始喝湯,「以前在碼頭看你,覺得你不是這樣的。」
「什麼樣?」
「霸道。」陳三少輕哼,「明明就一點點喜歡我,還要我滿心都是你。」
林海竟被陳軒說愣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反駁。陳軒卻不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的心思,難過地抱怨:「我活該唄,誰叫我先喜歡你的?」
三少爺認命了:「不就是等嘛?我可以等的,一輩子不長,熬熬就過去了。」
碗裡的燙也喝盡了,林海突然將陳軒抱緊在懷裡,掌心不輕不重地撫摸三少爺的腰腹,鼻翼間似乎縈繞著藥膏的甜膩。
「不委屈?」他還是這個問題。
「委屈。」陳軒摳桌角,眼裡卻放光,「可是比我在陳記舒服多了,林海,我要纏著你一輩子。」
這話聽著跟白頭偕老一般,林海忍不住問:「不怕我喜歡上別人?」
陳軒難堪地笑笑:「白頭偕老不一定要永結同心,只要你最後還是想起我,那便行了。」陳三少說到最後把自己都給惹難受了,垂著頭,惡狠狠地摳桌上的木刺,彷彿要把手指給按進去。
原來退而求其次能到這種地步,陳軒對待自己,當真是狠,一點兒也不留餘地。
「別啊,三少爺。」林海又背著陳軒出門,「做人得有骨氣,若是我負了你,你要記得鬧。」
陳軒在他背上發抖:「林海,你覺得我嫁給你,是沒有骨氣的事?」陳三少抖得像篩子,「你錯了林海,嫁給你是我這輩子鼓起勇氣做得最有骨氣的事!」
「……你知不知道,刻意接近一個喜歡的人要承擔多大的風險?」陳軒勒他的脖子,「我都快瘋了,你才有這麼一點點地喜歡我,你怎麼能說我沒骨氣?」
林海難得好脾氣地認錯:「是我說錯了話。」
陳軒撓他,他也給三少爺撓了,撓完把人放在副駕駛座上,口袋裡的煙忽然滴溜溜地滾出來。陳三少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你怎麼也抽煙?」說完恍惚一瞬,「是了,以前你是抽煙的。」
林海把煙拾起來,那是遠方晚間給的,他一直沒抽。
「林……林海。」陳軒猶豫著問,「都說戒菸難,你是怎麼戒的?」
「就這麼戒的。」他啟動了汽車。
陳三少不滿意這個回答:「你是為誰戒的?」
林海愣了一瞬:「三少爺,醋勁兒挺大?」
「林海,誰能讓你把煙戒了?」陳軒強自鎮定,卻又不甘心,「肯定是很重要的人,你……你是不是愛過別人?」
林海聞言把煙叼進嘴裡,沒點,咬著笑:「三少爺,你要管著我,也不能連過去一起管。」
「是誰?」
「沒誰。」他煩躁地在口袋裡摸索,「有火嗎?」
陳軒說有時,笑得比哭還難看:「你又想起他了?」
林海猛地踩下剎車,把陳三少扯進懷裡:「三少爺,我從頭到尾就只遇上你一個禍害。」說完把煙塞進陳軒嘴裡,「你一個已經夠麻煩了,我哪裡還有閒心找第二個?」
陳軒叼著他的煙,顫顫巍巍地點火,蒼白的手指夾著細長煙卷,吐氣時無力地咳嗽,眼角都被嗆紅了。
「不會抽就別抽。」
「會的。」陳三少低下頭,猩紅的火星燒焦了衣角,「林海,我抽煙是因為你,以後要戒,也是因為你。」
——砰!林海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搶走陳軒手裡的煙,深吸了一口。
熟悉又辛辣的煙草氣息瀰漫開來,他捏著陳三少的下巴接吻,把煙渡過去,又飢渴地吮吸柔軟的舌。
「我沒骨氣。」陳軒的神情忽然頹敗,「我有骨氣的話就不會在意你的過去……林海,你罵得對。」
林海打開車窗,把剛點燃的煙扔了:「三少爺,再鬧咱們今天就回不去陳記了。」
陳三少猛地抬頭,裹滿血絲的眼睛絕望地盯著他:「林海,你就不能對我好些?」
「還要怎麼好?」林海親了親陳軒的臉頰。
陳軒瞬間倒迴座椅:「是啊,還要怎麼好?……一個不怎麼喜歡我的人是不會對我好的。」
沉默如天邊的雲,厚重地壓將過來,陳三少窩在座椅裡,雙目無神地望著窗外,又像是望玻璃裡他的倒影。林海想攪動那潭死水,便伸手摟住陳軒的肩。
「三少爺,不止一點點。」他把臉埋在陳軒的頸窩裡輕嗅,「我挺喜歡你的。」
「啊?」陳三少愣住,嘴巴微張,「你挺喜歡睡我?」
「誰要你加後面兩個字的?」他哭笑不得。
陳軒還是沒反應過來,林海便開車繼續往陳記去。
「啊!」陳三少忽然驚叫。
他嚇得又踩了剎車,一回頭就看見陳軒又哭又笑,腦袋磕在車窗邊的模樣:「你挺喜歡我?」陳三少扯他的胳膊,「真的嗎?」
「假的。」林海揉揉三少爺的腦袋。
陳軒憋著嘴輕哼:「我聽見了。」
「嗯。」他笑笑,收回手,專心致志地開車了。
陳記一如之前林海來時的模樣,黑色的磚牆上掛著幾根枯黃的爬山虎,明明枯萎了,枝葉還高高地翹著,就如同門前立著的下人,神情倨傲。
陳軒耐不住性子,摸索著車門就要往下跳,他把人扯回來,手探進褲子內:「還含著嗎?」
陳三少渾身一抖,耳根迅速紅了:「嗯。」
「我檢查一下。」林海咬住三少爺的耳垂,手掌在滑膩的臀瓣上游走,好幾次滑過軟塞,就是不碰,故意繞過它去撩撥別的地方。
陳軒又羞又惱,透過車窗還看見下人在往這裡來,頓時急得滿面通紅:「含著呢,林海別摸了。」
林海想了想,暫時鬆手放過三少爺,理好衣衫面無表情地下了車,倒是陳三少,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從車坐上艱難地走下來。
滿臉思春樣,瞧著就欲求不滿。
下人在一旁偷笑,陳軒氣得攥緊雙拳,瞪罪魁禍首,而林海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等下人都走了,才勾起唇角對三少爺笑。陳軒渾身一個激靈,也顧不上身體裡含著的東西,小跑著往陳記裡去。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林海跟在三少爺身後,覺得陳記更陰森了,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滿園的花死得死,敗得敗,僅剩的一抹綠意,還是牆頭飄飛的殘綢。
陳軒就像他眼裡唯一的光點,蹦蹦跳跳地穿梭在昏暗的廊下,偶爾回頭,見林海還在身後,眉目間會湧起笑意,繼而飛速被另一種情緒替代——三少爺在乎的還是商會。
「林行長。」
他停下腳步,看見不知從哪裡繞出來的陳安正對自己招手。
「二哥。」陳軒不情不願地行禮,踱到林海身邊拉他的手。
掌心裡忽然多出只冒汗的爪子,林海有些不習慣,又捏又揉,倒把陳三少得意得下巴微抬,像是在故意刺激他二哥。
「林行長,方便藉一步說話嗎?」陳安不搭理自家弟弟,「上次的事兒,咱們還沒說完。」
上次……上次陳安說得事,害陳軒吃了好多甜甜蜜蜜的苦頭。
林海瞇了瞇眼睛:「我自己心裡有數,不勞二少爺費心了。」
「有數你就不會陪他回來了。」陳安被拒絕,並不放棄留下他的念頭,轉而對陳軒說,「爹在正廳等你。」
陳三少的眼睛登時亮了,撒開林海的手往正廳跑。
「你瞧,他就是這樣。」陳安冷笑著靠在廊下,「嘴上再怎麼在乎你,心裡惦記的也只有陳記的家產。」
林海盯著逐漸遠去的身影,氣得恨不能把三少爺扯回來打一頓屁股,可面上依舊波瀾不驚:「你不也是一樣?」
微風浮動,帶來陳安輕柔的笑聲:「你可以試試看,我和他一不一樣。」說完便向他走來,「我三弟床上的功夫能如何?不過是個雛。」
腳步聲忽然又繞回來,陳軒不知何時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撲到林海背上摟他的脖子:「你怎麼不和我一起去?」喊完,輕蔑地瞪著陳安,「二哥,當初明明是你瞧不起我嫁人,如今怎麼又肯屈尊來勾引我丈夫了?」
林海聞言,拍了拍三少爺的屁股,用眼神示意他把自己罵進去了。
三少爺輕哼:「不一樣,我們情投意合。」
他無奈地笑,縱容陳軒胡鬧,在陳記不好一直背著陳三少,就把人放下:「長腿就自己走。」
陳三少憋悶地站在一旁,抱著林海的胳膊不肯動,看樣子膩歪上癮了。他彈了彈陳軒的腦門,又捏了捏三少爺被風吹紅的鼻尖,剛欲說句什麼,就聽下人通報。
「林行長,會長想單獨見你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