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話梅糖
林海笑著點頭,側身讓出一塊空地給陳軒看。
陳軒覷著眼睛看了半晌,沒看出明堂:「什麼意思?」
「這兒,這兒,還有那兒。」他指著分會的花花草草,「雖然比不上陳記,但都是你的家產。」
陳軒聽得連聲輕哼,不屑地在廊下踱步,過了幾分鐘忽然渾身一僵,撲到林海懷裡啃他的下巴。
「行了,知道你感動。」林海啞然失笑,抱著三少爺往回走,「我又有什麼法子?娶了你這麼個寶貝,自然要把能給的都給你。」
「林海,你怎麼……」陳軒臉頰微紅,被他臊得說不出話,幹會瞪眼。
「怎麼?」林海嘴角的笑意更深,明知故問。
陳三少不肯示弱,彆彆扭扭喚他「先生」,叫完實在受不了,扯著嗓子喊林海的名字。林海也不再逼三少爺,忍笑應了,權當沒發現陳軒的窘迫,他們吵吵鬧鬧,不知不覺又到了睡覺的時候。
第二天要去城郊參加廟會,陳三少不敢和林海親熱,生怕白天起不來耽誤時間,林海憋得有些難受,看陳軒的目光很是不善。都是男人,陳三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縮在被角難堪地裝睡。
「三少爺?」林海卻更不滿,提高嗓音道,「過來。」
陳三少憋悶地爬到他懷裡:「明天要早起,別打擾我睡覺。」
林海樂意摟著陳軒鬥嘴,藏起嘴角的笑意,故意蹙眉:「打擾?」
「不打擾。」陳三少見好就收,乖順地垂下眼簾,「是我身上有傷,太容易困了。」
陳軒不說還好,一說,林海當真不敢瞎折騰:「傷口還疼嗎?」說完忍不住苦口婆心道,「知道人家想欺負你,就別出門,萬一我沒提前回來,你怎麼辦?」
陳軒自知理虧,倚在林海胸口抽鼻子,可憐兮兮的,惹人心疼。
「這一身傷換來什麼?」他見陳三少這幅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一條街,還是幾間鋪子?」
陳軒抿唇不吭聲,林海以為自己猜中了,頓時怒火中燒:「三少爺,我在家也就算了,我不在家,你也有膽子去奪家產?」
「你在家我也被打了!」他的話觸碰到陳軒敏感的神經。
「非要吵是不是?」林海扣住三少爺的手腕,冷笑道,「陳軒,你存心讓我不痛快。」
陳三少越聽,眼眶越紅,最近眼角粘了一滴淚。
林海最不能忍三少爺把家產看得比命還重,狠下心訓斥,把陳軒說得面色慘白,淚水連連,最後終於憋不住了,張嘴狠狠咬他的下巴。
「我……我是因為你……」三少爺委屈至極,話未說完,眼睛已經哭紅了,「陳安……陳安騙我說你坐的船出了事,我才去的。」
沙啞的嗓音宛若一柄利劍,瞬間將林海捅穿了。
「什麼?」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摸陳三少的眼尾。
「他說你出事了!」陳軒望著林海,嘴唇顫顫巍巍地勾起,「說你坐的船翻了。」
「我……我不是告訴你,我坐火車回來嗎?」
「萬一呢?」陳軒還是淒淒慘慘地笑,「林海,我只有你了,如果你出事,我也活不下去。」
不管是不是因為家產活不下去,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和情愫脫不開幹係了。
林海至此才明白陳軒愛他愛得很累,很鄭重,這闊少和他一樣,把最細膩的感情埋藏在心底,只有山窮水盡時才會挖出來,當個寶似的護在心尖。
這事兒當真是他錯了,林海苦笑著摟住陳軒:「你傻啊?」罵完轉念一想,「我也傻。」
陳軒氣得直抖,窩在他懷裡扭。
「行吧,三少爺。」林海只得把人哄住,「現在你提什麼要求我都不會拒絕。」他垂下眼簾,「真的。」
不論是爭奪家產還是與陳記作對,林海都豁出去了。
可三少爺抽搭搭地抬頭,捏著他的鼻子狠狠拽了一下:「明天……明天我要吃雞蛋火燒!」
「就這個?」林海的嗓子啞了。
陳三少的氣還沒消,哼了一聲,轉身拿屁股對著他。林海躺了一會兒,伸手把三少爺扯回來摟著。
「不行啊?」陳三少氣惱地蹬腿,「不行我就自己去買,反正就一兩個銅板的事兒。」
林海聽得心窩發燙,手指鑽進陳軒的衣縫亂摸。陳軒低頭瞄了一眼,隔著衣服打他的手,林海的動作頓了頓,繼續摸。
「不想要別的?」他咬住三少爺的耳垂。
「要啊。」三少爺睜眼說瞎話,「什麼麻團,糍粑都想吃。」
「我是說家產。」
林海話音剛落,屋裡就靜下來了,陳三少慢吞吞地轉身,抱著他的腰蹭了蹭:「我給忘了。」三少爺說得坦然,涼絲絲的臉頰在他的頸窩裡沾了點先前的淚,「林海,我是不是很沒用?明明都為了家產隱忍了二十多年,可現在我心裡……我心裡……」
「嗯。」林海見陳軒說不下去,嘆息著接下話茬,「不是你沒用,是你前二十幾年都沒遇上我。」
陳三少聽得面頰發燙,窩在他懷裡拱來拱去,又把先前被冤枉的事兒忘光了,甜甜蜜蜜地摟著林海的腰傻笑。
「哎呦我的三少爺。」林海也跟著陳軒一起笑,「我還沒慣你呢。」
「誰稀罕?」陳三少咬他的嘴角,喜滋滋地蹬了兩下腿,「林行長,別說甜言蜜語了,我可不會理你。」三少爺言罷,收緊了抱著他的胳膊,「明天還要趕廟會呢!」
林海低低地「嗯」了一聲,也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第二天大早就被陳軒拽起來,吵吵鬧鬧地往街市上去了。
天氣已有轉暖的跡象,路邊滿是沾了淤泥的雪水,陳三少趴在窗戶邊費力地看,林海瞧著有趣,把三少爺拉進懷裡,陪著一起看。陳軒別彆扭扭地靠在他胸口,時不時掙一下,像是不習慣這麼親暱的姿勢,但注意力都在窗外,就沒鬧。
說起來林海也有月餘沒來這條三少爺拿命換的街,他臨走前曾暗中囑咐遠方監工,如今看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便知先前的努力初具成效,再看陳軒眼底湧動的光,忍不住湊過去咬耳朵。
「值嗎?」他裝作氣惱的模樣掐三少爺的腰。
「值!」陳三少仰起頭,反握住林海的手,「值了……我受多重的傷都值!」
林海聽得直挑眉:「受傷?」
陳軒眼裡的光更明亮:「林海!」三少爺緊緊地盯著他,「我肯定能把家產奪回來的。」
他暗自嘆息,輕輕「嗯」了一聲。
陳三少還沉浸在興奮裡,抱著林海的脖子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彷彿陳記的家產已經唾手可得了一般。
車行到街口時遇上拖家帶口來參加廟會的行人,林海和陳軒便下車跟著人群一起往裡走,還順道買了包話梅糖。陳三少起先含著糖趾高氣昂地跟在他身後,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街道兩邊的店鋪,後來不知怎麼蔫了,拉著林海的一片衣袖一聲不吭地邁步。
「不好?」他察覺到了,拉著三少爺到街角,「今年第一次辦廟會,人少些是正常的。」
陳三少還是不說話。
「三少爺。」林海捏了捏陳軒凍紅的耳垂,本欲說些重話,轉念想到曾經答應過要買的狐皮耳套,心一軟,「明年,等明年我再陪你來,廟會上的人肯定比今年多。」
林海話已經說得很溫柔了,誰料陳軒忽然紅著眼眶張嘴咬他的手指頭。他也讓陳三少咬了,這闊少含著他的指尖愣愣地站了會兒,繼而用舌尖舔了舔。
「三少爺?」林海猛地把陳軒壓在牆上。
陳三少紅著臉拿牙尖磕他的指甲蓋。
「什麼意思?」林海捏著陳軒的下巴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轉而換唇去親吻,親了滿嘴酸酸甜甜的話梅味。
陳三少哼哼唧唧地與他親了會兒,親完又去咬他的下巴。林海沒轍了,由著陳軒咬,然後帶著一下巴的牙印陪三少爺繼續逛街。臨近中午,祭祀已經結束了,人群都在往前湧,林海護著三少爺往寺廟裡走,三少爺卻把他拉住。
「我不信這個。」
「我也不信。」林海笑了笑,依舊拉著三少爺往前走,「可這是你的街,不去看看嗎?」
陳軒卻固執地拽他的手。
他倆在街邊拉拉扯扯,不知不覺就被擠出了人群,林海抬頭去看黑壓壓的人頭,無奈道:「三少爺,你鬧什麼?」
陳軒靠牆站在街角,微垂著頭玩他的衣角,一點也沒反省的意思。林海嘆了口氣,陪陳三少靠在牆邊吹冷風,陳三少卻又拉著他往反方向跑。
這條街是林海緊趕慢趕打理的,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不想讓陳軒察覺,忍不住拉住三少爺:「那邊沒什麼人。」
陳軒回頭覷了他一眼,眼底有淡淡的霧氣。林海愣了愣,陳三少卻轉過頭,繼續拉著他往前跑,直跑到破落的街角才停下。這是整條街最偏僻的一戶人家,房屋年久失修,所以林海也沒讓鋪子開過來。如今幾場雪下下來,即使滿地磚瓦都被積雪掩蓋,依舊擋不住撲面而來的腐朽氣息。
陳軒雙手揣在袖籠裡,小心翼翼地踩著荒蕪的小道走進去,破了一個大洞的屋簷裡漏下零星的光,照亮了三少爺臉頰上的淚。
「林海。」陳軒的肩膀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