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雞腿
公館門前懸著兩盞暗紅色的燈籠,遠方捏著手電筒站在風裡替他們開門,陳三少一邊喊冷,一邊推著林海往屋裡跑。
林海忽然想起先前答應三少爺的狐皮耳罩,招手讓遠方一起進屋,見陳軒坐在床邊找手爐,便低聲吩咐下人去買個好的耳罩。
「要狐皮的。」他無奈地叮囑,「墨狐最好,貴就貴點,三少爺戴著舒服就行。」
陳軒找著了手爐,見他們說悄悄話,不滿地擠過來:「說什麼呢?」繼而把手爐扔給遠方,「涼了,換塊碳。」
「別鬧。」林海忍笑握住陳軒的手,充當手爐替三少爺捂手,「讓遠方給你燉雞湯呢。」
「真燉啊?」陳三少挑了挑眉。
「真燉。」他點頭,「還有什麼想吃的,一併說了吧,我讓廚房做。」
陳軒一時想不起來要吃什麼,坐在林海身前摸鼻子,摸完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你晚飯別吃了。」
「嗯?」他啞然失笑。
「在車上吃飽了吧?」陳軒咬牙切齒,面頰湧起難堪的紅潮,「還要吃什麼晚飯!」
林海舔了舔嘴角,火辣辣的目光在陳三少身上刮了一圈又一圈:「不好意思,沒忍住。」
陳三少氣得呼吸急促,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林海,你無恥!」
「你不是也挺舒服的?」林海微微挑眉,對三少爺的控訴不以為意,「叫得挺大聲,像我這幾天虧待了你似的。」
陳軒永遠說不過他,扭頭裝沒聽見。說來也怪,換了旁人,三少爺能把對方嘲諷得急怒攻心,唯獨林海是他的剋星,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抵就是這樣了。陳三少吃癟,難受了幾分鐘,心思又飄遠了,倚著林海揉他的傷腿。
「換藥吧。」三少爺沒話找話。
「吃完飯再說。」林海按住陳軒的爪子,「打什麼壞主意呢?」
「林海,你不能這樣。」陳軒甩開他的手,正經道,「老是懷疑我要幹壞事,把我的好心都當驢肝肺了。」
林海聽得哭笑不得,坐在輪椅上揮手嘆息:「那你倒是說說,剛剛想做什麼?」
「想看看你的腿能不能彎。」
「都斷了,怎麼可能彎?」
「可你在車上挺厲害的。」陳軒悄聲嘀咕,「不像是腿斷的樣子。」
林海眼皮一跳,面不改色地訓三少爺:「對你我當然厲害,可斷了就是斷了,怎麼能說彎就彎?」他說完板起臉,壓低聲音,「我看你就是不想我好。」
「啪嗒」一聲,桌上的鋼筆落在了地上,陳軒微張著嘴望著林海,眼裡滿滿都是受傷的情緒。
林海自知說重了話,連忙伸手抱陳軒的腰。
「我怎麼就不想你好了?」陳三少委屈至極,「今天在酒樓他們罵你,我都快氣瘋了,你怎麼……你怎麼又懷疑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海苦惱地嘆息,「三少爺,剛剛的話是我說錯了。」
「你道歉!」
「我道歉。」他親陳軒的嘴角,「對不起。」
陳三少嘴唇蠕動,冷哼著偏開頭,眼角滑過一滴淚,被燭火映得格外可憐。林海心軟了,雖然知道腿傷要瞞著三少爺,但終究不忍心,便捏著陳軒的手去摸自己的膝蓋。
「快好了。」林海稍稍用力捏住陳軒的指尖,「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是陪你去聽戲。」
陳軒不領情:「去了也是被你教訓的份兒。」
「不罵你了。」他向三少爺保證,「你如果聽不夠,我就把戲子請回來。」
「喲,那感情好啊。」陳軒陰陽怪氣道,「不怕人家是我的相好了?」
得,林海心裡的歉意煙消雲散,捏著陳三少的手腕把人往懷裡狠狠一拽:「跟你好好說話就是不行,是吧?」
「誰叫你懷疑我的!」陳軒氣結,怕撞上林海的腿,只得撐著輪椅的扶手勉強站著。
「我都道歉了。」他蹙眉,仰頭親三少爺的下巴。
三少爺被親得身子軟了,腦袋拱進林海的頸窩:「可你不覺得自己有錯。」陳軒氣得渾身發抖,「林海,你每次都是這樣,說是慣我,其實就是管著我,恨不得把我關在分會一輩子!」
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被屋裡的爭吵嚇遠了,林海把鼻樑上的眼鏡慢吞吞地取下來,捏住三少爺的下巴,逼著陳軒與自己對視。
「你不傻啊?」他勾起唇角。
陳三少打了個寒顫:「你……你今天已經欺負過我了。」
林海舔了舔三少爺的嘴唇:「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想把你拴在身邊。」他舔完,換指腹磨蹭,「最好一天到晚都在床上才好。」
「你無恥。」陳軒小聲咒罵,又被林海用吻堵住了嘴。
「你該慶幸我太愛你,都捨不得折騰你。」他笑吟吟地鬆開手,陳三少卻被嚇住,半晌都不敢動。
林海饒有興致地瞧著陳軒的臉,用手指輕輕撓三少爺的下巴:「不過我有的時候真的想把你鎖在家裡,腳上拴條鍊子。」
「林……林海……」陳軒聽得面色發白,戰戰兢兢地往他懷裡鑽。
「可我就是捨不得。」林海摟住三少爺,狠狠咬了那隻微紅的耳朵,「氣得不想理你也捨不得。」
「我……我喜歡你。」陳三少聞言,小聲哼唧。
「我也是。」他滿意地笑笑,輕輕推了陳軒一把,「去給雲四開門,肯定是叫咱們去吃飯的。」
陳軒乖乖去了,打開門,果然看見雲四蹲在門口的花園裡搓手。
「行長。」雲四回頭瞄了一眼,「飯做好了,不過前廳來了客人,說是找您的。」
林海讓陳軒推著輪椅,隨口問道:「有拜帖嗎?」
雲四說沒有,但看著來頭挺大。林海沒當回事兒,和三少爺一起往前廳去,走到半路忽然一驚:「本家的人?」
「不應該吧。」雲四撓了撓頭,「遠方在前面照看著呢,按理說本家來人肯定會提前說,哪有大晚上來敲門的道理?」
林海想想覺得也是,沒再說話,陳軒倒坐不住了,丟下輪椅往前跑:「我去瞧瞧!」
「三少爺?」雲四連忙扶住輪椅。
「由他去吧。」林海無可奈何地搖頭,「反正也攔不住,天生就這個性子,磨人。」
於是他們主僕倆趕到前廳時,陳軒已經和來人說上了話,只不過看著神情不大愉悅,甚至還有委屈的意思。
桌上的一大桌菜無人問津,頭頂昏黃的燈光搖搖晃晃,陳軒看見他來,嘴一歪,委委屈屈地喚:「林海。」
「怎麼了這是?」林海連忙搖著輪椅去哄三少爺。
三少爺握住他的手,又甩開。
「陳軒?」林海皺眉捉住陳三少拼命往身後縮的手腕,「別胡鬧。」
「你是不是想娶別人?」陳軒語出驚人。
林海微微怔住,再冷著臉去看雲四。
「行長?」雲四摸著腦袋困惑道,「最近沒人上門說媒啊。」
「林行長。」來人終是開了口,文質彬彬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尋常下人,「我是從上海來的,為我家小姐說媒。」
林海聽罷,直截了當道:「我不娶。」
那人絲毫不意外他的回答,笑著說:「您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們錢家在上海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林行長不信,可以去打聽打聽。兩年前我家大小姐許配給了陳記的大少爺,但您也知道,他自打沒了孩子就得了失心瘋。」下人娓娓道來,目光在林海與陳軒身上打轉,「二小姐與您有過一面之緣,前些日子聽聞您納了妾悲痛欲絕,現在甘願用陳記大少爺手裡的生意做嫁妝,成就一段姻緣。」
這番話說完,前廳一下子靜了下來,陳軒呆愣愣地站在林海身邊,半晌忽然低頭,與他四目相對。
幾乎是同時,林海皺眉低呵:「別想通過這種法子奪家產!」
陳軒酸得跳腳:「你還認識錢家的二小姐?」
遠方聞言連聲清咳,先把錢家的下人帶去後院歇息,再給雲四使眼色,讓他把雞湯分給三少爺喝。
三少爺端了湯,還是氣不過,把碗往桌上狠狠一砸:「你喜歡姑娘?」
「我喜歡你。」林海瞥了眼身上的油水,因著陳軒吃醋,勉強原諒他胡鬧。
「那剛剛的一面之緣是怎麼回事?」陳三少咄咄逼人,喝了湯潤嗓子,繼續鬧脾氣,「還悲痛欲絕……還說我是妾,你說我是嗎?你說啊!」
林海好笑地望著陳軒鬧,伸手哄著人往自己懷裡貼:「你的名字都寫在祠堂裡了,怎麼能說是妾呢?」他捏了捏三少爺氣紅的鼻尖,「我明天就讓遠方送他回去,管他什麼二小姐,我只要你。」
陳三少聽了,哼哼唧唧地坐直身子喝湯,沒了發脾氣的油頭,心裡卻還帶著氣,時不時瞪林海一眼,見他笑瞇瞇的,更委屈了:「你是不是覺得看我生氣很有意思?」
「嗯。」林海竟承認了,「你吃醋的時候挺有意思的。」
「你……」
「如果有人為你說媒,我也吃醋。」他打斷三少爺的話,把碗裡的雞腿遞過去,「醋勁兒肯定比你更大。」
雞腿上滴著鮮美的湯,陳軒咬了幾口開心了,貼著林海念叨:「我就說嘛,你肯定比我更在乎。剛剛那人說得跟真的似的,還拿我大哥的生意做嫁妝……」陳三少說到這兒忽然禁了聲,咬著筷子喘粗氣。
林海的神情卻慢慢陰沉下來:「三少爺,讓我娶親換家產這種法子,你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