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烏骨雞湯
林海把瓜子咽了,貼過去親三少爺的嘴,三少爺借著昏暗的光瞪他一眼,扭開頭不吭聲。
「哎呦,我的闊少爺啊。」林海輕聲笑起來,「管著你不行,慣著也不行,你讓我怎麼辦?」
陳軒不答,擱下瓜子,用指尖戳他的傷腿:「還疼嗎?」
「不疼。」林海立刻握住陳三少的手,帶著他摸自己的腿,邊摸邊對著陳軒的耳朵吹氣。
陳三少坐立不安,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有人呢。」
「你聽你的。」林海聞言,直接抱住三少爺的腰,還把頭擱在陳軒的肩頭,「我摸我的。」
陳軒急得拼命抽回自己的手:「林海,你這人怎麼變成這樣了?」
「還不是因為喜歡你?」他見三少爺不肯摸,就臉不紅,心不跳地去摸三少爺。
陳三少氣結,瞪著腿上的手嘀咕:「腿都斷了還想這些事兒,真是厲害。」
林海聽得還挺受用,摸了會兒根本沒有收手的意思,陳軒憋悶地坐著,戲沒聽近去多少,只覺得他是在意自己的過去的,心裡登時又甜蜜又酸楚。甜蜜自然是因為林海的在意,酸楚則是為了他們毫無交集的過去。
「三少爺。」林海察覺到陳軒的心不在焉,無奈地抽回手,「這戲唱了些什麼?」
「唱了……」陳三少怔怔地答,「我也不知道。」
他聞言,登時笑得直不起腰:「咱們這戲票的錢白花了,就雲四聽得認真。」
雲四被點名,揉著頭髮憨笑,這廂房裡的確就他聽進去整場戲,樂得合不攏嘴。
陳軒見戲已經開場過半,乾脆轉身與林海面對面坐著,林海還是伸手摟著三少爺的腰,摟了沒幾分鐘覺得腰側有些癢,低頭一看,陳三少正偷偷摸摸地翻他的口袋。
「找什麼呢?」
陳軒被抓包,絲毫不在意,轉而正大光明地摸:「找你口袋裡的煙,我說了,等你回南京就全扔掉,不許抽。」
原來三少爺還惦記著這事兒,林海好笑地搖頭,他在北平時想陳三少才抽得狠,回家了哪裡還需要煙?不過此刻他沒有出聲阻止,眼睜睜看著陳軒把自己口袋裡的煙盒子摳出來,丟到包廂的桌子上。
三少爺掏完一邊口袋,又去掏另一邊,直到把林海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摸遍才安心:「不許抽了啊。」
「嗯。」他笑著點頭,「你也別抽。」
「我本來抽的就不多。」陳軒小聲嘀咕,抬頭瞄了一眼戲臺,壓低聲音問雲四唱到哪兒了。
「後半段了,三少爺。」
「快完了?」陳三少的失落是掩藏不住的。
林海只得抓著三少爺的手安慰:「改天再陪你來。」
「算了吧。」三少爺竟拒絕了,「來了也沒心思聽,以後再說吧。」
他們正說著話,戲文最後一段念白已然落幕,四下裡響起桌椅挪動的聲響。陳軒顧忌林海的腿,等人走得差不多才起身,哼哧哼哧地把他推下樓,刻意避開酒樓的小廝,生怕對方再說出什麼讓他百口莫辯的話。誰料這一躲,又撞上了旁人。
「喲,這不是陳家的三少爺嗎?」
林海擱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動,繼而反手握住陳軒顫抖的指尖。
酒樓裡走出四五個紈絝子弟,各個面色不善。
「嫁人了?」有人明知故問,譏笑著看林海的斷腿,「跟了個殘廢。」
林海聞言,還沒怎麼樣,陳三少倒氣得衝出去,揮拳就要打說話的人,可他畢竟只是個闊少爺,人還沒撲過去,就被對方的下人推開。
「怎麼,還不樂意聽我們說了?」這群公子哥們更得意了,耀武揚威地圍著他們指指點點,「你去打聽打聽,現在城裡還有誰不知道,你嫁了個斷腿的廢物。」
「林海才不是……」陳軒紅著眼眶,宛若得了失心瘋的惡犬,再欲撲過去,卻被他攥住了手腕。
林海看三少爺的目光頗為陌生,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生氣了?」
「他們笑話你!」陳軒與他一開口,嗓音就啞了,比自己被笑話還委屈,「明明你是為了我才受得傷,才不是……才不是殘廢。」
最後兩個字被三少爺嚥下去了,像是含糊的呻吟,可林海聽見,不氣反笑:「你曉得就行。」
「他們……」
「別人怎麼笑話我都沒事兒。」他微偏了頭,抬手撫摸陳軒涼絲絲的臉頰,「只要你心裡記得我的好就成。」
陳軒聞言,用臉頰蹭了蹭林海的手,再轉身去看昔日的酒肉朋友時,目光依舊不善,卻又蘊含了點高高在上的得意。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三少爺遇見了今生所託,嚐過愛果,自然覺得自己與面前的公子哥們不是一路人,握著輪椅的手猛地攥緊,心底的憋悶一掃而空,當即就要推著林海往車邊跑。
可陳三少心裡舒坦了,他卻沒有。
林海好歹在南京城做了小幾年的生意,頭一回被人戳著鼻子罵,就算再沉穩的人也有底線,當即叫住陳軒,自己搖著輪椅往那群紈絝子弟面前慢慢挪動。
明明站不起來的人是林海,闊少爺們卻被他的氣勢震懾,一時間酒樓門前鴉雀無聲,就剩他的輪椅吱嘎吱嘎的輕響。
「我家三少爺以前不懂事。」林海停在他們面前,笑瞇瞇地感慨,「幹的事兒搬不上檯面,還望大家見諒。」
闊少爺們面面相覷,林海雖然在罵陳軒,可連與陳軒一同聽曲看戲的公子哥們一併指桑罵槐地罵了進去,奈何他語氣謙遜,竟讓人不知如何反駁。
林海卻不管他們怎麼想,好話說完了,自然板起臉,冷笑道:「但今後若還有人想欺負他,或是想拉著他一起幹些不三不四的事兒,別怪我不客氣。」
他說完,歇了口氣,撩起眼皮,目光順著面前的公子哥們一個一個掃過去:「分會在你們眼裡可能不及陳記名號大,但若是不怕死的大可以試試。」他咧開嘴角,「陳安的下場想必你們都知道了。」
這話一出口,連陳軒都驚著了,小跑著來推林海的輪椅。
他像是知道三少爺在擔心什麼:「反正陳振興已經出手了,咱們就算說分會和陳家二少爺的死無關,也沒人信。」
陳軒哼哼唧唧地不贊同林海的話,把他推上車還在嘀咕:「真兇。」
林海傾身湊到三少爺面前,刮闊少皺起的鼻尖:「誰叫他們惹你生氣?」
三少爺一聽這話,高興了,摟著他的脖子貼過去討親,親完美滋滋地與林海打商量,下次再來聽戲。
「沒幾天就過年了,你消停點吧。」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誰料陳軒一點也不難過,舔著林海的耳垂,含含糊糊道:「我去床上唱給你聽。」三少爺的牙尖磕在他的耳骨上,「我會得可多了,你想聽什麼,我唱什麼。」
林海呼吸一滯,直接把陳三少扯到懷裡:「不想下床了?」
陳三少有恃無恐:「反正你的腿斷了,能拿我怎麼樣?」說完還意有所指地往某個地方看,「林行長,這幾個月您就忍忍吧。」
汽車正在秦淮河邊飛馳,時至傍晚,他們的車在街道上拖出孤零零的剪影。
「雲四,把車靠在路邊停停。」林海把三少爺按迴座椅。
陳軒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幹什麼?」
他回頭,溫柔地笑:「不想忍了。」
「林海,你……你的腿……」陳三少瞬間結巴,慌張地往車門邊挪。
他還是和和氣氣地說話:「過來。」
雲四把車穩穩地停在了路邊,飛速下車,跑到河邊背對他們看天。
陳軒磨磨蹭蹭地貼到林海身邊,語氣不知不覺間染上了乞求:「回家再弄吧。」
林海還是那句話:「忍不住了。」
陳三少見他不鬆口,咬牙往車下跳。然而林海只淡淡道:「我的腿都這樣了,你忍心?」
三少爺立刻不忍心了,委委屈屈地回到他身邊,咬唇解衣扣,於是汽車裡很快飄來隱忍的驚叫,還有陳軒慌張的喘息。
「你的腿……你的腿!」
林海的呼吸也不穩起來:「怕弄傷,就自己摸。」
「你怎麼這樣!」三少爺憤怒地嚷嚷,不過嚷完車裡又傳來相纏的呼吸聲,想來也就是嘴硬。
等車窗搖下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雲四在河邊凍得跳腳,三少爺趴在門邊,眼尾通紅,有氣無力地叫下人回來。雲四聽見了,先問林海自己能不能上車,得到肯定答覆才輕手輕腳地打開車門。
林海正襟危坐,拿著一方白色的帕子擦手,而三少爺衣衫不整,靠在椅背上時不時往車座下滑,最後倒在林海肩上喘息。
「回去讓廚子給你做好吃的。」他把人欺負夠了,溫柔地哄陳軒,「想吃什麼?」
陳軒氣咻咻地抿唇輕哼。
「雞湯好不好?」林海好脾氣地笑笑。
雲四也說家裡有隻烏骨雞,補身子最好。
陳三少被他們主僕的一唱一和惹得更氣了,扭頭望窗外的夜色。他們已經遠離了秦淮河,渺遠的燈火卻依舊閃爍如繁星,望久了,燈紅酒綠的日子好像又近在咫尺。陳軒不由自主地向著林海靠了靠,手臂與他貼上時猛地驚醒。
「嗯?」林海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伸手摟住三少爺的腰。
三少爺這時也不氣了,把腦袋擱在他的肩頭,輕聲嘆息:「還是你好。」
林海不知道陳軒心裡在想什麼,不過聞言還是高興,親了親三少爺的額頭。當然是他好。
陳軒義無反顧地撲進了充滿煙火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