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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榜》第27章
二七

  “那還要問?”老人嘆了一聲道:“一品蕭是終南異人無憂子的唯一傳人,一身武功出神人化,加之人品英俊,文采風流,俠名遍武林。他這一出來,形勢立刻改觀了。金判開始注意一品蕭的出手,緊張得連呼吸也顯得有點急促起來。”

  少年皺眉插口問道:“金判何事緊張?”

  “因為他知道一品蕭一定會勝啊!”

  “一品蕭得勝,金判為何這樣關心呢?”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師父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說過了麼?以金判那等人物,他當然瞭解這一點,他不關心誰關心?”

  “他們之間以前不相識?”

  “僅止於相互慕名而已。”

  少年忽然身軀一震,叫了起來道:“什麼?師父是說金判準備下場競榜?”

  老人點點頭,靜靜地說道:“金判當時確有這個意思。”

  “為什麼金判肯讓了天毒叟卻不願讓一品蕭呢?”

  “因為一品蕭名聲太大了,金判覺得自己聲譽也很要緊。為了前述的原因,這是無可奈何的事。為防今後的閒言閒語,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少年如身處其境,急忙問道:“師父,快說!後來呢?”

  老人悠悠一嘆,緩緩說道:“後來麼?後來金判的主意忽然改變了。”

  “他取消了競榜的念頭?”

  老人瞪眼道:“這也要問?”

  少年不安地一笑道:“維之是說——金判改變主意的原因何在?”

  老人閉目緩聲道:“那也非常簡單。金判看完一品蕭的一套蕭招之後,他發覺一點,那便是一品蕭的成就和他在伯仲之間。

  競爭的結果,將有一方之英名要毀於一旦。”

  “於是他犧牲了自己?”

  老人哼了一聲道:“犧牲了自己,抑或保全了自己,很難說。”

  “話雖這麼說,維之總覺得金判的這種決定非常令人崇敬。”

  老人又哼道:“金判本人事後也發覺他的決定值得安慰。”

  “這話怎麼解釋,師父?”

  老人緩聲道:“大會結束,人全散去,剩下金判一個。金判方待起身離開,忽然眼前白影一閃,竟是一品蕭去而復返。”

  “回來做什麼?”

  “一品蕭朝金判藏身處恭恭敬敬長揖施禮道:“如小弟沒有猜錯,上面定是韋大哥了,小弟對大哥仰慕已久,敢望現身賜見為幸。’”

  “啊啊!一品蕭好厲害!”

  “這就是金判為自己明智決定感到安慰的原因。後來二人攜手崖頂,暢論各派武學,愈談愈覺對方可敬。由此而後,二人便成了生死之交。”

  少年脫口又問道:“師父怎知道得這麼詳細?”

  老人微微一笑道:“下一次問這個,師父一定答覆你。”接著又笑道:“不過師父要提醒你一點,下次最好別問這個,問了之後師父保證你一定會後悔。其中理由何在,你自己慢慢去想吧!”

  少年哦了一聲,立刻省悟過來。這有什麼好慢慢想的呢!師父早說過了,韋、武二人都是他老人家的朋友,知道這些事還不簡單麼?他暗道一聲:好險,差點又損失一次發問的權利與機會。

  “謝謝師父,這次是真的。”

  老人笑罵道:“渾蛋!這也是真的。”

  少年以四天的時間習完了青城派的“八仙劍法”,一問老人,原來師祖當年的時間也是四天。少年悶悶不樂了很久,老人安慰他半天,他方始漸漸高興起來。少年這次的問題曾經過他詳細的考慮,他問道:“金判一品蕭既已成了生死之交,這次又怎會一起出現於三屆大會的呢?”

  “這就是二人一致戴上面紗的原因。”

  少年失聲道:“他們不是金判跟一品蕭本人?”

  “下次師父回答這一點。”

  少年為了急於要知道這一點,兩天便習完了峨嵋派的兩儀劍法。一問之下,師祖是兩天半。少年欣喜若狂,快活地喊道:“好師父,快點告訴維之上次的那個問題吧!”

  “可能不是本人。”

  “兩個都不是?”

  “下次告訴你。”

  衡山派的七星劍法,少年花了三天,又比他師祖少了半天。

  老人的答覆是:“三屆大會出現的兩位蒙面人,看上去應該都不是金判跟一品蕭本人才對。但兩人模仿得實在太維肖了,所以也可能其中有一個是真的。”

  “金判跟一品蕭,哪一位真的可能性較大呢?”

  “下次告訴你!”

  少年以五天功夫習完在當今十三名派中業已除名的驪山派玄玄劍法,在時間上已比師祖天仇老人當年花費在這套劍法上的時間縮短了整整一天。少年從老人口中知道了這一點之後,興奮異常。

  當他笑向老人重新問及這次第三屆北邙武林大會上所出現的兩位蒙面人,藍衣金判跟白衣一品蕭誰是本人的可能性較大時,老人沉吟片刻說道:“那僅是師父的揣測,不一定靠得住。維之,你還是重提別的問題吧!”

  少年聽了開始很失望,但繼之一想:“師父原本只不過說二人中可能有一位是真身而已,事實上他老人家自己也沒有什麼把握。他老人家如果想敷衍我,隨便說一個,我還不是一樣不知道?從這種小地方看起來,足證他老人家的確慎於言行呢!”

  少年想著,暗暗點頭,於是抬臉又問道:“那夜在北邙落魂崖頂,維之不懂藍衣金判跟白衣一品蕭為什麼要雙雙戴上面紗。維之問師父,師父先說:我也不懂。跟著,師父笑了笑又說:師父不懂的與你的不懂不同,師父不懂的是指另外幾件事——師父,記得您這樣說過嗎?”

  老人點點頭,少年接著問道:“現在維之知道,原來師父在當時就已經明白二人戴面紗的原因是為了二人都可能不是真貨。那麼,維之就要問了,師父所不懂的另外幾件事,又是什麼呢?”

  老人不假思索地道:“兩件事,他們是誰?目的何在?”輕輕一嘆,接著又道:“兩人的衣著、舉止、身材、氣質以及音調和談吐,無一不可亂真。但是,兩人朝相後的那段猜疑和緘默,以及嗣後那段勉強得近乎虛假的對白,卻露出了極大的破綻。他們可能僅知道金判跟一品蕭的交情相處不錯,所以一開口便稱兄道弟;而他們卻不曉得真正的金判跟一品蕭業已情逾手足,義共生死!像這種尷尬的場面,老實說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師父從那時候起,便已判定他們是冒牌貨?”

  老人點點頭,繼續說道:“當時一師父猜測他們兩人這樣做的目的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便是而人都自信他們自己所頂替的一位,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斯人已離開人世,因此放膽作為,混取盟主寶座。第二種可能是,兩人雖知被自己所頂替者依然健在,但相信被頂替者絕不會參與此次大會。只要盟主取定,立即背人還我面目,悄悄脫身事外,一走了之。”

  “這多無聊?”

  “因此師父當時同時也得到了兩個結論:第一,這兩位蒙面人跟他們所頂替的一位,平常一定處得相當接近,否則絕不可能模仿得如此逼真。第二,兩人如屬第一種目的,則行為卑下,如屬第二種目的則居心可誅,用意均不善正。”

  “可惡之至!”

  “可是,看到後來,師父的看法又改變了。”

  “哦?”

  “後來——漸漸地,兩人表現愈來愈真切,金判豪放,一品蕭斯文,全不似先前那般虛偽。兩人均是一派真情流露,就是換了真正的金判跟一品蕭,也不過如此。”

  少年點點頭,自語道:“嗯,後來的確很動人。”說著,星目忽然一亮,仰臉問道:“維之想起來了,可能就是為了兩人後來那種動人的表現。少林眾悟大師才會破例採取雙雙登錄的決定——師父,你想是不是?”

  老人目注少年,含笑頷首,意頗嘉許他說道:“是的,孩子,你猜對了。以少林眾悟大師那等成就,師父所發現的可疑之處,當然逃不過那和尚的一副銳利目光,這是一種有著相當深度的觀察,難為你居然也體會到了,師父實在很欣慰。”

  少年笑了笑,說道:“如說眾悟大師目光有多銳利,這倒不見得。”

  “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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