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少女小嘴一嘟道:“好,女兒不懂,娘懂,那就請娘開導開導女兒呀!”
中年美婦欲言又止,叱道:“去,去!配藥去,慢了你丫頭償命!”
“喲!原來雪兒有個哥哥,娘另外有個心愛的兒子,雪兒還不知道呢!”
少女說著又扮扮鬼臉,這才轉身出房。中年美婦沒理她,開始沉思起來。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孩子某種神功的成就至為驚人,他是誰人門下啊?
沒多久,少女捧著藥包和煎藥用具走進房來,一進門就嚷道:“娘,您看,又出命案啦!就是昨夜,在這附近,死的是,個年又十四的少女。當時有人親眼看見,凶手還是個少年,虎壇銀符弟子武維之。”_中年美婦面色一凝。點點頭道:“知道了,煎藥吧!”
這時床上少年仍是一動不動,但呼吸已較先前顯然均勻了許多。
草藥煎好,母女合力扶起少年,撬開牙關灌下之後,中年美婦吩咐少女守在門口,自己則盤坐少年背後,運氣為少年推拿。約頓飯光景,婦人運指在少年睡穴上一點,臉色微顯蒼白地喚過少女道:“你守著他,雪兒,娘要去歇歇。”少女憐惜地望著中年美婦,點了點頭,中年美婦便離去。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少女閂好門,在床前輕輕地來回徘徊,她不時轉臉去望望床上的少年。少年臉色漸趨正常,這時正安靜地甜睡著。
“這少年眉目端正,看上去頗為英秀而正派,而另一個少年卻是無惡不作,晤,人們真是好壞難言。”少女思忖著,忽然修眉一蹙。“唉唉!有了個風雲幫主,我們女人的話也就說不響啦!”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遠處雞啼,天已快亮。床上少年忽然在輕輕一啊之後,坐了起來。少女嚇了一跳,停身遠遠瞪著少年。嗔道:“先招呼一下不行?冒失鬼!”
少年循聲一看,竟是她。當即疑詫萬分,不知身在何地,疑是仍在夢中。他咬咬嘴唇,痛得很!又低頭想了半天,這才約略想起病前的一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抬臉脫口問道:“姑娘,今天什麼日子?”
“九月廿五。”
“這兒什麼地方?”
“藍田。”
“離終南遠不遠?”
“不太遠。”
“五天能不能趕得到?”
“大概可以。”
“這就好了。”少年說著,寬慰地吁了一口氣。
少女冷冷一笑道:“問完了沒有?”
“完了,完了。”
“現在我可以問你了麼?”
“可可以。”
少女又是冷冷一笑道:“我問你,你待人一向都是這樣沒有禮貌是不是?”
少年一怔,才啊得一聲,少女又已冷冷接道:“我再問你,你是誰?你知道我是誰?你怎會躺在床上?我又怎麼守在這裡?你相信我一定會回答你的話?你認為這一切都是非常自然而應該的麼?”話說完,一聲冷哼,手拔門閂,便欲離去。
挨了一頓訓,少年完全清醒,知道自己太失禮,不禁急出一身冷汗;目光急閃處,不禁脫口喊道:“我錯了,請聽我解釋,小雪姑娘……”
少女失聲道:“什麼?你……你認識我?”
少年只好點點頭。
“那麼,你是誰?”
“武維之。”
“武維之?你……”
少女一聲尖叫,急退一步;手指武維之,口中喊出一個“你”字,竟然無法再說下去。
武維之見狀,不解地忖道:“我認識你是有原因的,你對我的名字如此驚訝,又是什麼緣故呢?”
少女掙扎半晌,方喃喃地道:“你,你也叫武維之?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武維之也不禁喃喃:“難道這世上會有兩個武維之不成?”
少女秀眸連轉,忽然促聲問道:“且慢!我先問你,前夜你在什麼地方?”
武維之茫然地道:“前夜?假如今天是九月二十五,我病在這兒已快七天啦!”
少女嗔了一聲,不住點頭。武維之忍不住又問道:“姑娘,難道有什麼蹊蹺?”
少女臉一紅,搖搖頭道:“不知道,你病好了自己去打聽吧!”緊接著又上前一步追問道:“你得先告訴我,你怎認得我的?”
武維之據實說了。關於老人部份,他說:“家師的一切,不欲為外所知,尚情姑娘原諒。”
少女不悅,恨恨說道:“原諒什麼?你不說是你的自由呀!”
武維之心知少女生氣,甚是不安,但又無法說得更多。
他正在感到左右為難之際,那中年美婦推門而入,同時接口笑道:“丫頭,這是武林中常有的事,你別叫人家為難了。”接著又含笑向少年道:“武少俠如期康復,可喜可賀。妾身的一切既然少俠已經令師約略述及,這裡也不用自我介紹了。不過,少俠此次終南之行的目的,不知可否見告?”
武維之慌忙下床,謝過救命之思。方將在臨汝遇上紫燕十三妹贈牌囑令入幫,因不滿該幫近來行為而丟棄銀牌;但為了要責問一品蕭以武林盟主之首,何以縱令屬下作惡,是以仍欲前往終南一趟;想不到卻在這兒生了病的種種經過說了出來。然後中年美婦也將為他治病的經過說了一遍。
武維之再次懇切道了謝。
中年美婦朝少女瞥了一眼,沉吟片刻道:“依妾身之意,少俠這次終南之行,如無必要,似可取消。”武維之默然未語,中年美婦看了他一眼,接著又道:“但少俠有事非去不可,自是例外。不過,另外有件事,希望少俠注意。最近外間發生了不少於少俠不利的事故,少俠今後最好暫時別用真名;到達終南也應適可而止,隨機進退。有事可以回去跟令師商量一下,令師自會吩咐你如何應付。”說完,朝少女點點頭,又向武維之道:“我們母女也有點事,馬上就得離開此地,少俠善自珍重。”
少女小雪走至門口,回頭道:“再見,武少俠。學好禮貌之後,歡迎你去雪山玩。”
武維之深深一躬,敬答道:“得空當親赴雪山拜謝。”
母女離去未久,天即大亮。武維之匆匆收拾好衣物,在店夥們驚異的眼光下結賬離開了客店。那些眼光,他都看到寧。他以為人家只是在奇怪他的病怎會好得如此迅速,是以並未放在心上。至於雪娘的一番話,他已聽出;所謂外間發生了不利於他的事故,他想大概是那塊銀牌有了不妥。至於有甚不妥,他當然無法想像。現在,他的一顆心直指終南,再無閒情去追究其他了。
由藍田往終南,地區偏僻而荒涼,一路甚少城鎮。打尖都是向小村落裡的農戶通融,既聽不到什麼,也問不到什麼。
只有一件事令武維之驚訝,那便是他目前的功力,竟比病前增進不少。
他仔細思索,最後斷定一定是雪娘那顆冷香丸的功效。
因此不禁暗嘆道:“大丈夫理當恩怨分明,人家萍水相逢竟肯如此待我,我將怎生報答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