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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養小嬌妻》第130章
第130章 再辭

  馮長永表面上跟陶知府一起去處理那場火災了,實際上心裡一直記掛著帳冊以及搶走帳冊的人,所以當隨從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告訴他人已經抓到了時,他立刻找了個藉口先行離開了。

  隨從將他帶到了距離這裡不遠的一處無人打理的小院裡,黃甲已經被兩個人綁著按在了地上。

  馮長永走到他跟前,問道:「你是什麼人?」

  黃甲低著頭不說話,被一旁的人狠狠踹了一腳。

  馮長永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是什麼人?說清楚的話我還能讓你少吃些苦頭。」

  黃甲仍舊低著頭,但喉中低低冒出一句:「然後像對待那些乞丐一樣,讓我不知不覺地從這個世上消失,是嗎?」

  聽他說到乞丐,馮長永和他的隨從臉色皆變了變。

  「你都知道些什麼?同黨在哪兒?人數幾何?快點兒交代清楚!不然我讓你現在就去見閻王!」

  隨從說著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黃甲瑟縮著向後躲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吞咽一聲仰起了下巴,顫聲道:「殺啊,有本事……你就殺啊!殺了我你們就永遠別想知道我的同伴在哪裡,明日欽差入城之後,他們一定會為我報仇,當著欽差和全城百姓的面揭露你們的真面目!」

  隨從恨不能一刀砍死他,卻也知道事關重大,不敢輕易動手。

  馮長永見他有些膽小,不過是強撐著做出英勇模樣,該是有商量的餘地,便將帕子揣回懷中,上前一步。

  「那我不殺你,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給你你想要的,如何?」

  黃甲看了他幾眼,再次縮回脖子。

  「我沒什麼想要的,我就是……想給洛興死去的上萬百姓討個公道!」

  「他們的死與你何干?」

  馮長永問道:「你是洛興人?」

  黃甲搖頭:「不是,我是泰安人,以前在被沖毀的那處堤壩做過河工。」

  「原來如此,」馮長永點了點頭,「做河工很辛苦,我跟著陶知府一起去試過,都是力氣活,有時候還要半個身子泡在水裡,累得很。」

  黃甲垂眸,後槽牙微不可查地咬了咬,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這會讓那些河工背上汙名,讓人以為是他們偷了懶,才導致這次水患的發生?」

  馮長永輕笑:「所以你是覺得受到了連累,想為自己正名?那你現在拿到帳冊了,也該知道這件事最終不會和你們有關係的,又何必再繼續下去,將自己的將來都賠上呢?」

  黃甲低頭不語,馮長永又道:「或許你心裡還存有幾分正義,想為死去的洛興百姓做點兒什麼,可是為了不相干的人付出性命,值得嗎?何況這些人已經死了,不管你做什麼,他們都活不過來了。」

  「所以,告訴我你的同伴都有誰,在哪裡,只要你們把帳冊交回來,等欽差走後我便放你們離開,給你們一筆銀子讓你們遠走高飛,從此以後我們各不相干,多好。」

  黃甲又是半晌沒有說話,許久後才道:「為了不讓你誣陷陶知府,帳冊已經被毀了,拿不回來了。」

  馮長永眼皮跳了跳,伸手輕撫,壓下怒意故作平靜地說道:「好,那其他的呢?你們手裡還有什麼?」

  「……有你掘開堤壩的證據,」黃甲說道,「我親眼看見的!堤壩是被人挖開的!根本就不是天災!」

  馮長永眉頭一挑:「親眼看見?」

  「是!」

  黃甲道:「我和我爹怕雨太大了堤壩會出什麼問題,那晚就去看了一眼,結果親眼見到堤壩被人挖開了。我爹離得太近,當時就被水沖走了,我運氣好,及時爬到高處,才活了下來。」

  馮長永了然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你們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證明堤壩是被挖開的,更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是我做的了,對吧?」

  黃甲一怔,瞪眼道:「怎麼沒有?我就是證據!」

  馮長永退後半步,仍就那樣目光溫和地看著他。

  「你死了,不就什麼都沒有了?」

  說著擺了擺手,示意隨從殺掉他。

  只要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件事和他有關,單憑幾個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平頭百姓隨便說幾句,就能污蔑他這個向來克己奉公的朝廷命官嗎?

  別說笑了!

  隨從會意,手起刀落便要了結了黃甲的性命,卻被暗處忽然射出的一支袖箭直接射穿了手腕,手中刀刃當即掉落。

  與此同時,另有數人從牆頭及房中沖了出來,立刻控制了局勢,將馮長永和他的兩個下人拿下了。

  下人不明白之前明明檢查過的破房子裡怎麼忽然冒出那麼多人,但馮長永卻在瞬間便知道,他中計了,守在外面的隨從一定也都已經被拿下了。

  寧琰帶著幾個官員從房中走了出來,亮出聖旨和權杖表明身份,他們這才知道原來欽差早已經入了城,之前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

  陶知府還在忙著率領眾人救火,忽然被叫了回去,知道前因後果後滿臉不可置信,看著馮長永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馮長永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大人可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你清廉勤懇,治下嚴苛,無論在哪裡任職,都會受到百姓的追捧,朝廷的褒獎。」

  「可你又知道你手下的那些官員,有多少把你恨到了骨子裡,巴不得你趕快去死嗎?你知道有多少人一聽說上峰是你,就鬼哭狼嚎恨不能辭官嗎?」

  他說到這兒神情忿忿,雙目有些泛紅。

  「誰不想當個好官?我也想!可是大人,好官也是要養家的!不是所有人都像大人你一樣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只要養活妻兒就可以什麼都不管的!」

  「你一心為民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你手底下這些官員也要吃飯?不想想他們可能一個人撐著整整一個家族!」

  「對你來說足夠用的朝廷俸祿,對他們來說可能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陶莫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被他打斷。

  「我知道,我知道做官不能貪墨,我知道做官應該為百姓著想,尤其是地方父母官。」

  「可是大人你錯就錯在太嚴苛了,連指縫裡那點兒都不肯漏出來!」

  「旁的不說,單說火耗這部分連朝廷都不管,默許當地官員自己留著的銀子,你卻牢牢地把控著,一點兒不讓大家分,寧願全部充作賦稅交於朝廷,也不給大家留!」

  「你知不知道單這一點,就讓人損失了多少!就讓像我這樣平日裡勤勤懇懇嚴守規矩的人為了能正常的活下去,自己墊出了多少!」

  「你是因此年年上繳的賦稅都能比別人多,政績都能比別人好,在朝中博得了好名聲,可是我們呢?!」

  他聲音漸漸哽咽,咬牙看著陶莫。

  「我這雙腿!我這雙腿……因為實在付不起藥錢和診金,拖了一段時間,結果……等再請人來看的時候,就已經晚了,或許再過個一年半載,我就廢了!徹底廢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陶莫一怔,下意識低頭看向他的雙腿。

  作為上官,他知道馮長永的腿患有舊疾,需要長期用藥施針,而且還都是些名貴藥材。

  但他不知道……不知道他的腿疾竟然已經嚴重到了如此地步。

  馮長永今年才三十五歲,已經憑藉自己的努力做到了正五品官員,倘若不出什麼問題,以他的才能定然是能步步高升的。

  可他若是瘸了的話……仕途勢必到此為止了,朝廷不會任用一個不良於行的官員。

  陶莫肩膀微跨,繃直的脊背也有些彎曲,疲態盡顯。

  「既然是對我不滿,你沖我來就是了,何必……何必用一城百姓的性命……」

  他握了握拳,閉眼搖頭,不忍言。

  馮長永笑道:「直接對你下手有什麼用?能得到任何好處嗎?」

  「可若是發生水患的話,便可嫁禍於你,還能引朝廷來賑災。」

  「到時候你被抓走,欽差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事無巨細的負責救災事宜,那些賑災的銀子怎麼用,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陶莫這才明白,原來他不僅想除掉他,還想在雙腿徹底廢掉之前能撈一筆。

  「那是用來救助受災百姓的,你怎麼能……」

  「那是我們該得的!」

  馮長永忽然瘋了般的大吼出聲。

  「那是原本就該屬於我們的銀子,被你交到了朝廷手裡!我們不過是把它再拿回來而已!」

  「若不是你,這次的事根本不會發生!洛興的百姓全都是因你而死的!因為你!」

  他的情緒忽然崩潰,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余刃讓人將他帶了出去,房中才終於安靜下來。

  …………………………

  事情到這裡已經全部弄清,剩下的只要依律定罪就是了。

  寧玥一行人因此很快結束了這趟行程,帶著一干犯人啟程回京。

  身在京城的趙乾第一時間得到了有關這次事的全部消息,與此同時再次收到了知府陶莫辭官的摺子。

  雖然最後查出的結果證明他沒有參與其中,但這件事終究還是因他而起,他無論如何也難以說服自己說此事真的與他無關。

  更重要的是,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為官正直,剛正不阿,即便到死也能說一句對得起天地良心,可今時今日,他卻忽然不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究竟是對是錯了。

  馮長永說的話留給他印象最深的不是那句「洛興的百姓都是因你而死」,而是那句「水至清則無魚」。

  至清則無魚,那他難道就應該眼看著水變渾濁,並且視而不見嗎?

  可若真的因為他的嚴苛而變的「無魚」,他又算得上是個好官嗎?

  不知道,想不通,他沒有答案。

  趙乾坐在桌案前,亦是喃喃念著這句話,最後重重嘆息一聲,在摺子上批了一個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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