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葉梵剛把手放在衣櫃上，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放輕動作，拉開了衣櫃，生怕驚擾到嘟嘟。

　　緊閉的衣櫃門緩緩拉開，燈光從縫隙中透入，僅僅照亮一方角落。

　　嘟嘟的小小身子只佔據了衣櫃的一角，他委屈地抹著眼淚。

　　葉梵把衣櫃門完全敞開，她小心翼翼地圈住嘟嘟的身子，把他抱進懷裡。

　　嘟嘟還在生葉梵的氣，他整個人繃得緊緊的，胖乎乎的小手握著，身子一抽一抽的。

　　葉梵動作放得更輕柔了，她順著嘟嘟的胳膊一下一下地揉著，讓嘟嘟放鬆下來。

　　葉梵親了親嘟嘟的腦袋，把嘟嘟放在自己的腿上。她溫聲細語地和嘟嘟說著話：「媽媽要和嘟嘟道歉。」

　　聽到葉梵說話，嘟嘟微微抬起頭，透過縫隙看她。此時他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小臉也紅通通的。

　　「媽媽不應該瞞著嘟嘟爸爸的事情，因為爸爸之前沒出現，就不和嘟嘟說。」

　　「嘟嘟知道嗎，嘟嘟的爸爸其實一直喜歡著嘟嘟，之前他不知道嘟嘟的存在，所以才沒有出現。」

　　葉梵靠近嘟嘟的耳邊，輕聲說著。

　　嘟嘟的小身子動了動，原本抽搭的身子也慢慢平靜了下來，他往葉梵的懷裡鑽了鑽。

　　嘟嘟學著葉梵的模樣，也小聲地開口，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

　　「可是他不喜歡嘟嘟啊。」嘟嘟搖晃著腦袋。

　　葉梵把嘟嘟的身子往上托了托：「嘟嘟是這麼可愛的小寶貝，爸爸怎麼會不喜歡嘟嘟啊，每個人都很喜歡嘟嘟。」

　　賀寒的聲音沉沉落下：「我最近才知道有嘟嘟的存在，我也剛知道我就是嘟嘟的爸爸。」

　　「所以我才會和嘟嘟作了約定，想快點成為嘟嘟的爸爸。」

　　嘟嘟的小手緊握著，葉梵把他的拳頭展開，輕輕地圈進手心。

　　葉梵看向站在一旁的賀寒，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坐在嘟嘟的身邊。賀寒立即看懂了葉梵眼底的意思。

　　賀寒往前走了幾步，葉梵和賀寒兩人把嘟嘟圈在了中間。

　　嘟嘟察覺到賀寒的靠近，往葉梵的懷裡鑽了鑽。

　　葉梵輕輕地安撫著嘟嘟：「媽媽今天才知道，原來嘟嘟想要一個像賀叔叔一樣的爸爸。」

　　「現在爸爸出現了，他想要陪著嘟嘟一起長大，陪嘟嘟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也能做到媽媽沒法做到的事情。」

　　「爸爸可以帶著嘟嘟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

　　賀寒眸色深了幾分：「我和嘟嘟媽媽一樣，都是世界上最愛嘟嘟的人。」

　　葉梵一直引導著嘟嘟，想讓嘟嘟接受賀寒。

　　儘管嘟嘟把頭窩在葉梵的懷裡，但是葉梵知道他都在認真地聽著。

　　「嘟嘟不說話，是想永遠都不理爸爸了嗎？」

　　話音剛落，嘟嘟的身子挪動了一下，葉梵又勸著：「嘟嘟看一眼爸爸好不好啊。」

　　「爸爸真的很想和嘟嘟和好。」

　　過了好一會，嘟嘟才把頭扒拉出來，快速地瞥了一眼賀寒，又飛速地轉過腦袋，埋進葉梵的脖間。

　　葉梵拉過嘟嘟的小手，往賀寒的方向遞過去。

　　賀寒伸出手，把嘟嘟的小手圈進掌心，他的動作很小心，似乎握緊了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嘟嘟拉住爸爸的手好嗎？爸爸今晚會留下來陪著嘟嘟，哄嘟嘟睡著，陪著嘟嘟醒來。」

　　下一秒，賀寒察覺到手上的觸感，嘟嘟伸出了胖乎乎的手指，握住了賀寒的其中一根手指。

　　嘟嘟雖然背對著賀寒，但是卻很準確地抓住了賀寒的手，好像怕賀寒跑掉似的。

　　儘管嘟嘟心裡還在彆扭著，但是他一點也不想要賀寒離開。葉梵低下頭，在嘟嘟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爸爸抱嘟嘟好不好？現在哄嘟嘟睡覺。」葉梵和嘟嘟商量著。

　　過了幾秒，嘟嘟搖了搖腦袋。葉梵又和嘟嘟溝通著：「那媽媽陪嘟嘟睡覺好嗎？」

　　嘟嘟也沒答應，腦袋在葉梵的脖子上蹭了蹭。

　　葉梵：「那媽媽和爸爸一起哄著嘟嘟，可以嗎？」

　　嘟嘟這才點了點頭，答應了葉梵的提議。葉梵抱著嘟嘟從衣櫃站起身來，嘟嘟還依舊拽著賀寒的手沒放開。

　　他們也沒有違背嘟嘟的意願，於是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朝洗手間走了過去。

　　「幫我擰條熱毛巾，好嗎？」葉梵抱著嘟嘟，騰不開手。賀寒的一隻手也被嘟嘟拉著。

　　賀寒單手拿著臉盆，接了溫水，把毛巾放了進去。

　　賀寒摸了摸嘟嘟的腦袋：「我幫嘟嘟擦臉好不好？」聽到賀寒的話，嘟嘟慢悠悠地放開了手。

　　賀寒擰乾毛巾，小心地擦拭著嘟嘟佈滿淚痕的臉，他沒做過這樣的事，所以動作小心翼翼的。

　　這一切對葉梵和賀寒來說，都是全新的東西，不過他們會一起摸索著前行，照顧好嘟嘟。

　　嘟嘟仰著小臉，很配合地讓賀寒幫他洗臉，毛巾剛一拿開，他就立即把臉埋回了葉梵的脖子。

　　葉梵抱著嘟嘟走到了小床邊，賀寒繞到另一邊，主動拉起嘟嘟的小手。

　　嘟嘟另一隻小手緊握著葉梵，他的眼睛彆扭地緊緊閉著，也不睜開，但是手卻拉得很緊。

　　賀寒和葉梵同時開口，對嘟嘟說了一聲。

　　「晚安，嘟嘟。」

　　按照葉梵平時和嘟嘟的慣例，他們會互道晚安。嘟嘟閉著眼睛，朝著葉梵的方向：「媽媽，晚安。」

　　過了一會，嘟嘟把小腦袋一點點挪到賀寒的方向。

　　「晚安，哼哼。」後面兩個字嘟嘟是用鼻音發出來的，他故意模糊了對賀寒的稱呼，發出兩個哼哼唧唧的音調。

　　嘟嘟的長睫毛緊閉著，卻微微顫著。他明顯還帶著點氣，還是不肯立即叫賀寒爸爸。

　　賀寒眼底卻浮起一絲笑意：「晚安，我的嘟嘟。」

　　嘟嘟本就哭累了，加上嘟嘟同時拉著賀寒和葉梵的手，讓他充滿了安全感，他的呼吸很快就變得平緩，逐漸睡著了。

　　入睡的前一刻，嘟嘟心裡想著，爸爸和媽媽雖然瞞著他這麼久，但是他還是好喜歡他們。

　　現在他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寶寶了。

　　他們三人在一起，連月光都變得安靜了下來。

　　賀寒和嘟嘟留在她的房間睡了，葉梵離開房間。

　　葉梵整理了一下客房，拿出一套新的被子。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

　　窗簾沒有拉上，在寒冷的冬夜，月光清清冷冷地落下。

　　暗色調之下，整個房間愈發顯得冰冷起來。葉梵沒有入睡，她抬起眼睛，望著窗外的明月，像是暗沉夜幕中唯一的光亮。

　　不知怎的，回憶突然飄遠，葉梵的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面。

　　她竟想起了前世。

　　距離葉梵人生中的那場巨變，轉眼已經過去了十年。

　　念初中的時候，葉梵的家中出事，父母雙亡。葉家的公司被最親的親戚瓜分完。幾個月後，外婆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因病去世。

　　只剩下葉梵一個人。

　　她必須堅強，只能一個人站起來。

　　在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好心人匿名捐助葉梵。在那個人的幫助下，她完成了中學學業，也沒有放棄小提琴。

　　葉梵的性子本來就淡，她也不懂如何與人交際。除了不斷在音樂上精進自己，別的都不會。

　　因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葉梵對世界有著極深的防備。她唯一的朋友是那個資助者。

　　對於那個資助者H，葉梵只知道他的一個聯繫郵箱。

　　葉梵會把自己的近況通過郵件的方式發給他。H似乎很忙，他的回覆總是很簡短。

　　但在葉梵最痛苦孤獨的時候，H會回一封長信。

　　葉梵迷茫的時候，她會詢問H，而H會告訴她應該怎麼做。

　　因為有H的存在，對葉梵來說，那些很艱難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可以說，在原來的世界裡，冰冷的葉梵心底只有一個柔軟的角落，留給了H。

　　兩年前，葉梵突然失去了H的消息，他再也沒有回過任何郵件，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葉梵只有一個郵箱，不能聯繫到他。

　　葉梵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的世界又重新封閉了起來，只有音樂。

　　直到她遇到了嘟嘟。

　　嘟嘟的依賴和靠近，重新打開了葉梵的心門。

　　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葉梵過得很艱難。她面臨的是原主留下的難題。

　　存款基本為零的銀行卡，勉強溫飽的生活，還不起的房貸……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這個家必須靠葉梵。

　　葉梵是已經簽了合同的替身演員，無論是高空吊威亞，還是進火海的戲，她都要代替別人做。

　　她不怕苦，從來都不怕。她只知道自己要拼盡全力帶大這個孩子。

　　就算繼續做群演，葉梵也要賺到每一分錢，帶大她的嘟嘟。

　　後來因為替身風波紅了反倒是意外。不過這樣，就能給嘟嘟提供更好的生活了。

　　葉梵不怎麼懂人情世故，也沒有朋友，除了努力，別的似乎都不會。

　　她拼命地工作，照顧嘟嘟，認真地陪伴她的寶寶，但是一些意外，卻超出了她的處理範圍。

　　最近發生的事情，她也不知應該怎麼處理。

　　天透出微光，隱隱暗沉的天幕亮了起來。

　　葉梵的腦中忽然閃過了那個曾經照亮她生命的人。

　　如果H在的話，應該能告訴她怎麼做吧。

　　但現在已經不同了，葉梵是一個母親。她只知道，嘟嘟的想法是最重要的。

　　嘟嘟能不能接受賀寒，未來又會怎麼發展。

　　一切順其自然吧。

　　天光亮了，葉梵翻滾的思緒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徹夜未眠，到了早上七點，就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時，對面房間的門也打開了，賀寒走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賀寒似乎也一夜未睡，他們很默契地噤聲。

　　嘟嘟哭累了，他現在還沒有醒，葉梵和賀寒並不想打擾到嘟嘟。

　　葉梵起步，賀寒跟了過去，兩人進了書房，把門關上。

　　他們沉默了幾秒，葉梵先開了口：「嘟嘟睡得好嗎？」

　　賀寒點頭：「他睡得很熟。」

　　空氣又凝了片刻，過了一會，他們同時開口：「我們……」

　　兩人又默契十足地說：「你先說吧。」

　　葉梵和賀寒又愣了一下，他們四目相接。

　　「我想，我們有必要來談一談，怎麼處理我們的關係。」葉梵望進賀寒的眼中。她的眼神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乾淨如水。

　　賀寒淡淡出聲：「嗯。」

　　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賀寒也思索了整晚。他想先聽聽看，葉梵是什麼樣的想法。

　　葉梵抿了抿唇，開口：「我是嘟嘟的媽媽，你是嘟嘟的爸爸。」

　　她的態度很認真：「我們要承擔好照顧嘟嘟的責任。」

　　「既然嘟嘟已經知道真相了。」葉梵說，「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撫養嘟嘟，並且在公眾面前，保護嘟嘟。」

　　賀寒沉聲道：「我明白。」

　　葉梵說的每一項都和他心中所想相同。

　　還有一點，他們都清楚一件事，如果嘟嘟被暴露給公眾，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會是極大的傷害。

　　「我會幫你調和與嘟嘟之間的關係。」葉梵說，「他會慢慢接受你的存在。」

　　賀寒看著葉梵，他漆黑的眼眸，目光極深。

　　他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是，葉梵也會試著接納他，讓他逐漸融入這個家庭。

　　「因為我們同是嘟嘟的父母。」葉梵沉默了一會，又開口道，「我覺得有一件事，必須要告訴你。」

　　賀寒對她的心思，兩人都已經十分明瞭。

　　葉梵深吸一口氣，坦誠地告訴賀寒：「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H在葉梵的生命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其實，她的喜歡更多是一種感激和崇拜。

　　她從來都沒有見過H，只是通過郵件聯繫他。通過H簡短的恢復，她甚至不瞭解他到底是誰。

　　儘管如此，她仍是不能做到在短時間內接受另一個人。所以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思索，葉梵做了決定。

　　既然賀寒是嘟嘟的父親，他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話音落下，賀寒的眸色一沉。他沒開口。

　　為了增強這件事的可信度，葉梵沒有保留，也沒有隱瞞。她的聲線清冷：「我認識他已經十年了。」

　　十年裡，葉梵原本想等到她成為更優秀的人後，再和H提出見面，但是因為兩年前和H失去聯繫後，再也沒有機會。

　　賀寒怔了半秒，很快反應過來。他面色凝住，沉默地吐出了兩個字：「是嗎？」

　　他認識葉梵也已經十年了。

　　從葉梵人生的那場巨變開始，她的生命硬生生往另一個方向而去。就在那個最黑暗的日子裡，他向她伸出了援手。

　　葉梵對上賀寒的眼睛，她的眼眸清亮。

　　她的語氣很認真，闡述著一個事實：「這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

　　賀寒忽的彎唇，不動聲色地勾起一抹笑意。

　　他眸光漸深，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梵一眼。

　　賀寒薄唇輕啟，極低的聲線裡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