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〇
黑心書生道:“兩個推心置腹的好朋友,能在一起作案、喝酒、賭錢、玩女人,而其中一個竟始終不願當著另一個脫光身上的衣服,這不是很可笑嗎?我當初一直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如今細細回想起來,才發覺道理似乎並不難懂。”
藍衣蒙面人又輕輕哦了一聲。
黑心書生詭秘地笑了笑道:“幫主懂得我這樣說的意思嗎?”
藍衣蒙面人眨了眨眼皮道:“你意思可是說,這傢伙不肯當著你面脫去衣服,是因為貼身藏著什麼貴重的東西?”
黑心書生點頭一笑,面露得色道:“這是惟一的解釋,但那是一件什麼樣貴重的東西呢?珍貴古董?我敢說都不是!”
他又笑了一下道:“我雖不敢斷定這傢伙藏著的究竟是一樣什麼東西,不過有一件事,我卻敢肯定,只要能將這樣東西設法弄到手,必不難弄清楚這傢伙的來歷出身,甚至還可以弄清這傢伙的一套驚天三式究竟是如何練成的!”
藍衣蒙面人不住點頭,黑心書生壓低聲音又道:“所以,我說——”
就在這時候,一陣軋軋輕響,後面石壁上,忽然出現一道門戶。
暗門開啟之後,首先傳送入耳的,是一陣斷續隱約的叮咚之聲,似乎有人正在官後地腹中,從事某項挖掘工程。
接著,在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中,一名身材窈窕的絳衣少婦,領著兩名青衣小婢,自暗門中走了出來。
黑心書生羊百城對藍衣蒙面人的態度雖然隨便,但一見這位絳衣少婦現身,卻起立恭恭敬敬喊了一聲道:“夫人好!”
絳衣少婦含笑頷首為禮,同時轉過身去向那兩名小婢道:“羊護法來了,你們快去張羅點酒菜,為羊護法驅驅寒氣。”
那兩名小婢應了一聲,返身又向暗門中走去。
黑心書生羊百城直等到絳衣少婦在錦榻一角坐下,方才坐回原處。
藍衣蒙面人望著絳衣少婦問道:“後面還要多久才能完工?”
絳衣少婦笑答道:“快了!樞紐均已安裝竣事,如今僅剩下幾枚釘子還沒釘上,大概再有個把時辰,就可以全部收工。”
藍衣蒙面人道:“所有的機關,有沒有他們師徒當初所說的那般巧妙?”
絳衣少婦道:“巧妙極了,老傢伙真不愧他那個神手魯班的外號,放眼當今江湖,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有他們師徒這等手藝。”
藍衣蒙面人點點頭,忽又轉向黑心書生道:“小羊,我還忘了問你一件事,前天你說,關於本幫的財源問題,你已想到一個初步解決的辦法,當時我因有事急著進城,沒有來得及詳細問你,你當時這樣說,不是開玩笑吧?”
黑心書生道:“當然不是開玩笑。”
藍衣蒙面人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辦法,行不行得通,趁現在無人,你倒不妨說出來讓我聽聽看。”
黑心書生微微一笑道:“這次人選天字組的五個人,他們的出身和武功,以及投靠本幫的動機,我已經記錄下來,那本花名冊也呈交幫主,幫主有沒有對那本花名冊仔細翻看過?”
藍衣蒙面人道:“翻是翻了一下,只是並沒有仔細看。”
這位天殺幫主像是迷惑,目光一眨,忍不住接著道:“我們如今談的,是本幫的財源問題,你幹嘛忽然提起這五個人來?這五個人,跟本幫的財源問題,又有什麼關係?”
黑心書生笑了笑道:“怎麼沒有關係?關係太大太大了!”
藍衣蒙面人道:“什麼關係?”
黑心書生道:“幫主最好再把那本花名冊拿出來,仔細看看,其中百步鏢楊全達和竹葉青蔡玉這兩位仁兄,投來本幫的動機!”
藍衣蒙面人轉向絳衣少婦吩咐道:“韻鳳,你去把那本花名冊再拿來我看!”
絳衣少婦應了一聲,盈盈起立,向宮後走去。
那兩名青衣小婢,恰於這時端著一隻盛滿酒菜的木盤,從暗門中走了出來,由空著雙手的那名小婢,搬來一張茶几,另一婢放下木盤,兩婢添過了酒,立即悄然遠遠退去一角。
藍衣蒙面人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忽然抬頭問道:“姓來的那個丫頭,哪裡去了?”
黑心書生道:“也跟去了。”
藍衣蒙面人道:“是和姓方的他們一起?”
黑心書生道:“不,她是一個人單獨出發的,這是我的主意。因為我對人屠張弓和粉樓怪容嚴太乙這兩個傢伙還不十分放心,這丫頭的易容術堪稱一絕,人也機伶無比,由這丫頭暗中跟去,察看兩個傢伙行動是否可靠,可說是再適當沒有的人選了!”
藍衣蒙面人道:“那麼丫頭本人呢?她的出身來歷,我叫你查一下,你查過了沒有?”
黑心書生點頭道:“已經查過了。”
藍衣蒙面人道:“調查的結果怎麼樣?丫頭的家,是不是真的住在東門郊外宋家村?家裡是不是真的有一個雙目失明的老祖父?”
黑心書生道:“一點不假。”
藍衣蒙面人又道:“從居處佈置上看上去,像不像是一個曾以賣解為生的人家?”
黑心書生道:“這是證實丫頭陳述是否可靠的關鍵所在,自然不容忽略過去。據前去偵察的人回來報告:丫頭的那位爺爺,雙目雖已失明,腰腿仍然十分健朗,不難一眼看出是個曾練過武功的人。同時,在老人住的屋子裡,也仍然可以看到一些賣解的道具,如皮鼓銅鑼、流星錘、網索、雲梯、生了鏽的刀劍等等。”
藍衣蒙面人又道:“你是派誰去偵察的?”
黑心書生道:“鬼影子焦戈!”
藍衣蒙面人似乎對鬼影子焦戈這名天字組幫徒的能力頗為信任,聞言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問下去。
這時絳衣少婦已將那本花名冊,連同一盞罩燈,一併取至。
絳衣少婦取來這本花名冊,顯然是黑心書生私下特別設計的。
因為一般幫會的花名冊,多半都像流水帳一樣,順著次序,一人一行,上面記的,不外是一個人的姓名、外號、年齡、籍貫,比較詳細一點的,最多再加上一條所習武功或所使兵刃的註腳。
而現在的這本花名冊,有關一個人的記錄,竟達滿滿一整頁之多,記載之詳盡,於此可見。
藍衣蒙面人自絳衣少婦手中接過花名冊,匆匆翻過前面幾頁,然後停在百步鏢楊全達那一頁上,湊著燈火,仔細的觀看起來。
黑心書生在太師椅上改採了一個舒適的坐姿,神態悠然地喝著酒,眉字之間流露出一派洋洋自得之色。
藍衣蒙面人一頁還沒有看完,就止不住發出一聲輕呼,訝然抬頭道:“什麼?四千兩黃金?有這麼多?”
黑心書生緩緩坐直身子,笑著道:“不折不扣的四千兩!在三年前,這件劫案,曾經轟動一時,那時我跟姓方的恰巧也在江南,我們原想來個黑吃黑,只是始終打聽不出是那一路人物下的手,結果只好死心,想不到山不轉路轉,這廝被鬼迷了心眼,竟又自動送上門來,想想真可笑!”
藍衣蒙面人道:“鎮江信義鏢局失掉這宗鏢貨,豈不要為之關門大吉?”
黑心書生道:“聽說鏢局典質盡光、剛好夠賠,由於這一打擊,三年多來,鏢局一直處在半體業狀態中,對稍微有點份量的鏢貨,始終不敢再接。”
藍衣蒙面人點點頭,沒有開口。
黑心書生又笑了一下道:“雖說事隔三年,多多少少,不免要被這廝用掉一部分。不過一個人不管如何會揮霍,我想一年有個三五十兩金子,總該儘夠了,剩下來的數目,還是夠瞧的!”
藍衣蒙面人翻了一頁。
黑心書生接著說道:“至於竹葉青蔡三的這一部分,這廝雖然沒有說出一個確實的數字來,但依我猜想,必然也很可觀的。”
藍衣蒙面人輕輕一哦,抬頭注目道:“何以見得?”
黑心書生指著那本花名冊笑道:“這上面的記錄,可說一字不易,全是那廝親口招供出來的。根據我們這位蔡大仁兄自己的說法,他所以要殺掉他那位活命恩人,一共為了兩件事,一是女人,一是財富!不過在我看來,所謂女人,顯然只是一種藉口,對方的龐大財富,無疑才是這廝下毒手的真正動機!”
藍衣蒙面人道:“你這種猜測,可有什麼根據?”
黑心書生微笑道:“根據非常簡單,如果只是為了女人,他盡可與那女人共謀私奔,而根本用不著為了一個女人而殺人。我黑心書生的一顆心,已經算是夠黑的了,這種事就是換了我,恐怕也無法做得出來!”
他頓了一下。又笑道:“而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在哪裡?”
藍衣蒙面人微感意外道:“那個女人沒有一起跟來?”
黑心書生笑道:“什麼女人?除了那天晚上在酒店裡,聽他提了一下之外,根本就沒有看到什麼女人的影子!”
藍衣蒙面人道:“那麼那筆財富呢?他並沒有說出那是一筆多大的財富,萬一隻是有限的幾千兩銀子,豈非有點犯不著?”
黑心書生笑著又指了一下花名冊道:“那上面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麼?‘一筆驚人的財富’!驚人兩字,可不是我為了誇張故意加上去的。至於這筆財富,是否真如這廝所說,已經達到了驚人的程度,這一點我敢說我完全相信。”
藍衣蒙面人道:“你憑什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