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日出東南隅

　　卓忘言到家後， 群鬼不敢吱聲。等到甦妙喘了口氣， 歇好了， 群鬼圍上來哭訴。

　　「無聊死了。」

　　「天天在家……」

　　「我鬍子都發黴了！」

　　「後生， 我可跟你說， 我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說好的三天回， 這都要三年了！」

　　甦妙︰「省省吧，沒那麼誇張。」

　　有眼尖的鬼看出少了個人， 問道︰「毛衣大姐你給送走了？」

　　「沒， 送她回老家探親訪友了。」

　　眾鬼驚恐道︰「你放棄她了？！你這是把她往敵人的火炮口送啊！在外頭萬一被消散了怎麼辦？她可是歇不住的人， 早晚都是要去鬼市逛街的……」

　　「西北解放了。」甦妙忽然說道。

　　司令順口唱起了解放區的天。

　　「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解放區的人民……」

　　甦妙在一言難盡的歌聲裡，面帶微笑道︰「我這次回來， 就是來解放全中(Z)國的！」

　　司令哼了一聲，飄到了琴房︰「誰會彈琴，給我整個伴奏， 我們來合唱一曲！」

　　甦妙︰「司令， 別鬧。」

　　怔愣過後，眾鬼哈哈大笑起來。

　　甦妙說︰「別笑嘛， 你們不是覺得， 天天在屋裡沒有自由， 不能上街，上街就有危險，無法享受做鬼的基本權利嗎？」

　　「何止。」一個魁梧的男鬼說道，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重走當年的路，再走一遍全國。現在……全小區都不一定敢走。」

　　甦妙道︰「我這次回來，想做一件大事。」

　　眾鬼︰「你說。」

　　「賣什麼藥。」

　　「你落了葫蘆裡仨字。」

　　「就你挑我毛病……」

　　「別吵了。」甦妙道，「你一嘴我一嘴的，我怎麼跟你們講正事？」

　　鳳凰跟龍回來了，抖去煞氣，二寵從窗戶外用myh降落，鳳凰在兒童房摔了幾個屁股蹲，站起來謝幕，蛟龍慘一點，他沒掌握好方向，撞到了鋼琴上，以鱗片為緩衝，從低音區，滑到高音區，才勉強剎車。

　　屋裡叮叮咚咚，眾鬼七嘴八舌，司令唱起了第二遍，並組織大家一起合唱。

　　蛟龍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索性在鋼琴鍵盤上狂舞起來，佯裝自己是在彈鋼琴。

　　甦妙立在屋中央，面無表情。

　　現實將她推向了爆發的邊緣，而她的怒氣，只有一個人感受到了。

　　卓忘言從洗衣房出來，看了眼甦妙，秒懂。

　　他蘸著肥皂水，寫了張「萬鬼靜寂」令，並把蛟龍抓過來，掛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要去抓鳳凰，鳳凰乖巧地自己蹦到洗衣機上，眨眼。

　　屋裡安靜了。

　　甦妙終於可以說話了。

　　她這次也不著急了，洗手泡茶，坐下來幽幽吹著茶葉，抬眼看頭頂上一群鬼憋到臉發紫，一個個跟招財貓似的，使勁衝她搖手拜年，求她快點說。

　　甦妙︰「不急，讓我享受一下這難得的靜謐。」

　　妙妙說要靜謐。

　　卓忘言關掉洗衣機，改用手洗。

　　甦妙終於喝完了茶，放下茶杯，裝模作樣道︰「是這樣的，群眾們，我們要改革開放，邁入新時代了。」

　　眾鬼翻白眼，求她快些進入會議主題。

　　「我要說得不多，只有兩點。」甦妙挑眉，效仿從小到大的學校領導講話，慢悠悠道，「這第一點，我會分幾個小點來說。」

　　魁梧男鬼差點昏厥過去，他想起了自己被公司領導每晚的總結會支配的恐懼。

　　甦妙不賣關子了，她笑了一聲，說道︰「法務部西北區，已經和我們達成合作了。」

　　眾鬼沒明白，尚無表情波動。

　　「我這次回去，遇到了一個大人物，和源集團以前的董事長柳京非。在她的財政支持下，我們正式開啟了新合作。」甦妙說，「以西北區為試點，她親自去談，出臺頒布了新檔。」

　　甦妙從文件夾中拿出文件。

　　「同志們，知道這是什麼嗎？」甦妙道，「這是澶淵之盟嗎？這是國共第一次合作嗎？都不是，這是憲`法！憲`法啊！」

　　眾鬼依然沒聽懂，沒有人表現出驚喜或者震驚。

　　甦妙︰「就沒個學法律的嗎？我問你們，憲`法是什麼？」

　　鬼無法回答。

　　甦妙道︰「制約國家權力，保障公民權利。」

　　眾鬼點頭，誰知道聽沒聽懂。

　　甦妙又道︰「我手上這份，是劃時代的，制約法務部權利，保障鬼的權利。」

　　一個鬼舉手要問問題。

　　倚在門框邊注視著甦妙的卓忘言動了動手指，解了他的封印。

　　「都什麼權利，拜託您老趕緊說行嗎？其餘這些都是沒用的，沒用的咱別�　隆　　br />

　　他又被卓忘言封了口。

　　甦妙︰「挺多的，比如允許你們自由活動，保障安全，共同打擊人鬼犯罪等等。具體來說，這一條最關鍵，就是……我們會建立起鬼與法務部共同合作的員警制度，就和警衛崗一樣，每個城市建立維護治安和鬼人身安全的員警巡邏隊，主要職能包括，維護你們出行的合法權益，制止打架鬥毆事件，制止化煞事件，維護城市治安，打擊犯罪，這裡包括人的犯罪和鬼的犯罪……」

　　有些鬼就算被封了嘴，也能從表情看出他們的意思。

　　甦妙︰「嗯？有什麼就說，我兼聽則明。」

　　卓忘言放開他們，眾鬼七嘴八舌道︰

　　「根本不行……」

　　「除非法務部瘋了。」

　　「這也太天真了吧？」

　　「哪來那麼多鬼去做員警，再者說，要是裝的怎麼辦？」

　　甦妙道︰「先執行，發現問題我們再針對問題修訂條例。這麼多煞鬼，難道找不到學法的嗎？法律規則又不是完美的，都是這麼修訂的，主要是做，做到了，你們就不必天天在我這裡逃難……還有這位大哥，全國遊也是可以實現的願望了。」

　　魁梧男鬼道︰「那我支持，我投一票。」

　　甦妙︰「不用投票，方案已經確定了。」

　　她揚了揚手上的文件，說道︰「我會拿著這些，向東南部的法務部成員發出會議邀請。」

　　這事，總要聯繫林書黎。

　　林書黎親自上門了一趟，翻看著西北部簽訂的合作書復件，說道︰「我聽說西北部的合作了……你們可真敢幹。」

　　甦妙問︰「你覺得怎麼樣？」

　　林書黎︰「問題很多。」

　　甦妙︰「……」

　　林書黎搓著下巴說道︰「但合作前景一片大好。」

　　甦妙︰「那，你能幫我聯繫你們部長嗎？」

　　「可以，我想他會見你的。」林書黎道，「不過時間上不確定，可能需要你等幾天。」

　　「好。」

　　林書黎放下檔，有些欽佩也有些感慨，說道︰「你真的可以做好多事……」

　　魂核在他手中，只是用來摧毀希望帶來絕望的子彈，然而在她手中，卻是能煥發生機的種子。

　　「嗯？」

　　「沒什麼，我只是感慨一下。」林書黎眼睛裡流myh著嚮往，「你知道我為什麼想做員警嗎？」

　　甦妙︰「為什麼？」

　　「我從小正義感就非常強，我厭惡破壞秩序，厭惡給大家帶來恐慌的人。」林書黎似笑非笑，「我當時想，自己如果能改變這個世界，讓不好的人絕跡就好了。」

　　「這不是挺好嗎？」甦妙道，「我小時候也這樣，咱倆挺像的。」

　　廚房做菜的卓忘言耳朵一動，無聲無息飄了過來，盯著林書黎看。

　　「但我長大後，我變了，我肯定了一半小時候的自己，又否定了一半。我和你不一樣，長大後，我認為世界不是我能改變的，我不相信自己有能改變世界的力量，所以就在現有的世界裡，維持秩序，盡個人最大努力懲惡揚善算了。你不一樣，你好像沒有否定小時候的自己……我很羨慕你。」

　　「我否定的時候你沒看見罷了。」甦妙道，「但我現在重燃希望了。我不覺得自己能改變世界，是你們一直在說，我是花神，我可以，那我……就可以了。」

　　甦妙一攤手，道︰「可能這麼說會很欠揍，但我就是這種人，只要有人說我可以，那我就會膨脹，認為自己一定可以。我會做給你們看，指不定真的就改變了。」

　　卓忘言笑了一下，放心回廚房。

　　林書黎看著他的背影，又道︰「你肯定行。」

　　畢竟你厲害，鬼王都在家給你做家政工。

　　甦妙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廁所偷窺狂，累犯，一般你們會怎麼處理？」

　　「只是偷窺的話……頂多行政拘留十五天吧。怎麼，你踫上了？」

　　甦妙拉開抽屜，取出一個貼著符和封條的罐頭瓶。

　　「就是他。」甦妙說，「我們審問過了，生前就是個公交鹹豬手，沒被抓過。兩個月前，在候車室死的，自己招了，變鬼之後，就在高鐵上流竄作案，往少了估計，他偷看的也有上千人了。」

　　被擠壓在罐頭瓶裡的鬼嚶嚶哭訴道︰「我就不信現實生活中，那些鬼都不看人上廁所，我又沒看人做……」

　　甦妙面無表情，拿起勺子使勁敲了下罐子。

　　那鬼的愛字說不出口了。

　　林書黎道︰「嗯，是挺嚴重，你想怎麼著？」

　　甦妙道︰「交給你這個員警，帶他回去拘留。」

　　「……」林書黎，「放我家跟放你家有區別嗎？」

　　「有。」甦妙道，「你是員警，不是還有批評教育嗎？交給你了。」

　　於是，林書黎提著猥瑣的男鬼罐子回了家。

　　甦妙說，這隻鬼被卓忘言困在了罐子裡，只要符不破，他就出不去。

　　林書黎回家後，先找膠帶纏了幾圈，之後又把它放在床下。

　　每晚睡前，就對罐子進行一番思想教育，罐子苦不堪言，嚶嚶哭泣，說他活著的時候都沒受過這種罪。

　　「這下信天道好輪回了吧？」林書黎說。

　　罐子嚎叫起來︰「啊！！有蟲！有蟲爬過來了！！啊！」

　　林書黎在鬼的哭喊中，給部長打了電話，得到回答後，他閉上眼睛，翻了個身，睡了。

　　法務部東南區部長同意會面，時間定於這周日。

　　週三，甦妙做了一夜的會議PPT，對著卓忘言練了兩遍，終於在半夜一點關了電腦，躺在了床上。

　　屋裡很安靜，剛要進入睡眠的甦妙意識到了這平靜中透myh著一絲詭異。

　　她睜開眼睛，問卓忘言︰「你把它們弄哪了？」

　　「趕隔壁去了。」

　　現在，這群鬼得到信號，今晚不會回來打擾。當然，甦妙也得到了信號，身旁的這隻鬼，想……

　　甦妙︰「……小卓，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你明天不上班。」卓忘言說，「我也沒事做，多晚都可以。」

　　甦妙卷著被子一點點往旁邊挪。

　　「那……打個商量，咱們規定一下時間，如何？」

　　卓忘言︰「好，你來定，多久都可以。」

　　甦妙︰「不能超過三點。」

　　卓忘言沒有應聲，他的手伸了進來，並提出了疑問︰「妙妙，睡覺為什麼還要穿睡衣？」

　　甦妙︰「……」

　　真是個好問題呢。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鬼都被趕到了隔壁。

　　晁衝發來了卓昉的資料，這個姑娘的確是卓選和王晶的女兒。

　　於是，卓昉得到了優待。

　　她從玩偶熊轉移進了洋娃娃，甦妙還給她買了好幾套衣服，讓她在兒童房玩。

　　卓忘言對此沒有異議，畢竟自己用著他們家的身份，必須要感謝。

　　於是，龍鳳成功從萌寵淪落成了保姆。

　　主臥的家長三更半夜交流著感情，而隔壁的兒童房內，龍鳳正陪著「卓家長公主」，鬼王的「親姐姐」玩游戲。

　　被拍了無數次腦袋後，鳳凰嘰嘰喳喳道︰「我寧願冒著生命危險去打擾爸媽的深夜福利，也不願在舒適的兒童房被一只能動的洋娃娃打頭！」

　　蛟龍吹著氣球，含糊道︰「我支持，你去吧。」

　　隔音效果那麼好都擋不住爸媽現在開心的歡愉聲，你要去作死你就去，哥明早為你收屍就好。

　　鳳凰︰「那還是算了吧。」

　　畢竟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