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列車上的偷窺者

　　出發去高鐵站前，卓忘言買了隻玩偶熊。

　　甦妙︰「買這個做什麼？」

　　卓忘言說︰「給孩子。」

　　卓昉智力低下， 溝通也不方便， 聽不懂話。等上了車，卓忘言怕她亂跑被誤傷了，因而想了個主意。

　　他在玩偶熊上縫了個符。

　　沒錯， 是縫。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動作熟練， 表情賢惠， 看的甦妙嘖嘖稱奇。

　　「這是什麼符？」

　　「器皿符。」卓忘言說，「我可以把她裝進罐子裡，但我認為你不會讓我這麼做。」

　　甦妙點頭︰「裝罐子裡確實感覺……有點不太好。」

　　可是裝進小熊裡， 小熊會動嗎？能過安檢嗎？

　　甦妙提出了疑問。

　　卓忘言把一張符貼在卓昉腦袋上，小姑娘眼珠子向上看去， 變成了一個小鬥雞。

　　符漸漸隱去， 卓昉閉上了眼睛，頭慢慢低垂。

　　卓忘言又把熊玩偶扔下來， 卓昉不見了。

　　熊玩偶一動不動。

　　甦妙回過神使勁掰著他的肩膀叫︰「已經進去了嗎？你把她定住了嗎？！那會不會難受？」

　　卓忘言抱起玩偶，放進甦妙懷中， 輕聲說︰「只是睡著了。」

　　這樣挺好。

　　甦妙懷抱玩偶卓昉， 不由地也低下了聲音︰「能睡多久？」

　　「足夠回家。」卓忘言說。

　　司令在一旁拆臺道︰「胡說八道，閨女，你見過我們鬼睡覺？」

　　卓忘言︰「休息。你們不也一樣？魂靈也是需要休息休養才能維持記憶，時日久，不休息， 記憶就會模糊。」

　　司令道︰「我說不過你！但老子記性好著呢！」

　　「但願如此。」卓忘言不冷不熱道。

　　司令像是被冒犯了，立刻通過背歌詞來證明自己記憶還好︰「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

　　甦妙︰「噓——司令，小點聲。」

　　司令氣呼呼飄走，到客廳追著甦妙爸爸唱起了電視劇主題曲《軍魂》。

　　「喝幹這碗家鄉的酒，壯士一去不復返……」

　　甦妙爸爸在給甦妙裝路上吃的小食品，他動作停了一下，揉了揉耳朵，說︰「最近兩天總是耳鳴……」

　　甦妙媽媽︰「血壓不好吧？不過我也有點，耳朵熱熱的，有些悶。」

　　甦妙一邊悠著懷中的熊，一邊說︰「司令，電視劇你看了有五六十遍了，肯定能記住，放過我爸吧……」

　　甦父︰「妙妙你說啥？」

　　感覺聽到了女兒叫爸爸。

　　司令悻悻回來，坐在冰箱上生氣。

　　甦妙說︰「沒事，我們這邊收拾好了，就要走了。」

　　甦妙媽︰「妙妙，你來，我有東西給你，好東西。」

　　甦妙每次出遠門，爸媽都會給點小禮物，討個開心，路上平平安安。

　　甦妙眼前一亮，把熊遞給卓忘言︰「同志，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她奔到父母身邊，像隻瞪圓眼睛的貓，好奇道︰「什麼什麼？」

　　甦母拿出一根紅繩，繩上懸掛著一隻硬幣大小的桃核。

　　甦妙︰「……這次怎麼回事，這麼敷衍？？」

　　甦父哧笑一聲，甦母道︰「這是桃核！」

　　甦妙︰「我知道是，我又不傻……但我不盤桃核。我才二十出頭的年紀，難道你們想讓我腕子上掛一串手串，天天用手上的油去盤它嗎？」

　　甦母道︰「今年特殊，不是說桃核桃木驅邪嗎？」

　　甦妙︰「……」

　　不敢說，爸媽現在都以為卓忘言跟她是除妖驅鬼的，要是讓爸媽知道她天天摟著最大的「邪」睡覺，那還了得？

　　甦妙︰「這東西不實惠，它們都不怕這些。」

　　甦母︰「我知道我知道。」

　　甦母道︰「這只是餐前開胃……還有要送的，老甦。」

　　甦父從一個黑色塑膠袋裡，拿出一身舊軍裝。

　　甦父說︰「你不是說，鬼們都怕軍警嗎？爸的軍裝給你，你帶上回家掛起來。」

　　甦妙哭笑不得︰「……爸，我真佩服您的腦回路。」

　　甦父︰「怎麼說話呢？你跟小卓說它管用，我才翻出來的，軍裝給你，爸以前的警服自己留著掛家裡。」

　　甦妙︰「不用，真不用……」

　　甦父︰「給小卓穿也行！你們以後都是做這種事的，萬一被報復了怎麼辦？穿上一身正氣，妖魔鬼怪不近身啊！」

　　卓忘言這個不會說話的又上線了，半分面子都沒打算給老岳父，直言道︰「桃木桃核無法應對如今的鬼，大家都是在與時俱進的。衣服只是衣服，它是外因，不是內因，只是一身舊衣服，根本無法令它們畏懼。」

　　甦父不開心了︰「你這意思，我準備的都是白準備，是吧？」

　　卓忘言判斷出了他的語氣，稍微做了讓步︰「如果你們怕，不希望有鬼打擾你們，我可以為你們做驅符。」

　　甦父癟嘴，斜眼看著他在空氣中寫字。

　　甦妙能看到他的煞氣，的確是畫了符，且符落入地面，地面驟然一亮，把甦妙家變成了驅鬼之所。

　　司令一邊罵娘，一邊被陣壓出門外，卓忘言懷中的熊玩偶抖動起來，嚇到了甦母。

　　卓忘言只好退離門外，司令在台階上坐著，諷它︰「喲，把自己也趕出來了啊？」

　　卓忘言說︰「我不是鬼，此陣對我無用，我是人。」

　　司令︰「放你娘的狗屁。」

　　卓忘言沉默了會兒，似乎在消化他的髒話，之後問道︰「你為什麼對我突然有了敵意？」

　　「敵意？你他娘的又不是小鬼子，老子閒瘋了對你有敵意。」

　　卓忘言一邊安撫玩偶熊內的卓昉，一邊面無表情道︰「我知道了，你忘了許多事，被我說中了，所以你在心煩。」

　　司令罵罵咧咧，拍拍屁股，起身走了。

　　「看來猜中了。」卓忘言說。

　　卓忘言那一番動作，在甦父甦母眼中，就像冒充道士的騙子尬舞。

　　不過，因之前卓忘言當場表演過在黃紙上畫符變雞和蛇，所以，今日這一番空氣作法，對甦母還是有一丁點安慰作用的。

　　只不過，甦父就︰「……這什麼玩意！」

　　甦妙哈哈道︰「那行吧，你要想掛，你就把你穿過的軍裝警服都掛家裡去，黨旗國旗也掛了吧，不行的話，把海內外歷屆歷任領袖全掛上，圖個心安。」

　　甦父吹鬍子瞪眼，把甦妙趕走了︰「快滾走吧！」

　　「那我走了。」甦妙說，「等我事業起步後，請你們到海市來參加慶祝會！」

　　晁衝來了。

　　「嫂子，我來接你們了！」晁衝喊完，對卓忘言說，「柳京非去見西北區的法務部部長了，公開的。」

　　「我們在負責安全？」

　　「是。」晁衝道，「柳仁也帶了幾個信得過的人過去。」

　　「成果如何？」

　　「非同凡響。」

　　卓忘言沉默好久，晁衝以為他是要發表下一步指示，沒想到，卓忘言說︰「你成語用錯了。」

　　晁衝︰「……對不起，下次一定提升文化程度。」

　　甦妙和卓忘言都坐上車了，回頭一看，甦父駕車追了出來，還打電話，搞得像任務追蹤。

　　「停車停車，有東西忘給你了。」

　　「還有什麼啊？」甦妙說，「方便拿嗎？」

　　「方便方便，你拿回去自己裱起來……」

　　甦妙懂了。

　　果然，下車後，甦父遞過來一張畫。

　　「我的新作。」甦父說，「先揣上這張，也不用裱多好的，等我回家把戈壁灘畫好，我親自給你送過去……」

　　甦妙︰「行……吧。」

　　甦父卻遲遲不鬆手。

　　甦妙︰「爸？」

　　甦父表情復雜，最終鬆開手，說道︰「行了，回吧，回吧……」

　　這下好了，甦妙淚流滿面回來，蜷在後座哭︰「搞得跟我拋棄他們了一樣……還不孝……心裡好難受。」

　　卓忘言輕輕給她擦淚，收回手，嘴唇踫了踫手指上的淚。

　　甦妙驚得一嗝。

　　「……變態，你幹什麼？」

　　卓忘言抬起頭，懵道︰「……沒帶紙。」

　　「所以你自己用嘴吸乾？」

　　卓忘言︰「我怕……直接舔你臉，你會罵我。」

　　所以他先擦，然後舔自己手指。

　　甦妙也不哭了，她又嗝了一聲，直愣愣盯著卓忘言看。

　　卓忘言︰「還是說，你是想讓我直接舔？」

　　甦妙︰「臥槽！晁衝停車停車，把這個變態扔下去！！」

　　太羞恥了好嗎？！

　　卓忘言︰「這不是我第一次做，你之前……」

　　甦妙想起他說的之前是什麼了！

　　那是在床上，她眼角沁著淚，被他給吻走了。

　　甦妙︰「……快閉嘴！你還是當啞巴比較好！！咱倆以後有什麼還密聊行嗎？」

　　晁衝哈哈笑了起來，道︰「別啊，說出來也讓我們學習學習，是吧。」

　　副駕上的司令批評道︰「妖魔鬼怪，不良風氣，學你個頭。」

　　晁衝還要留在西北處理第一次會議的文件，過幾天再回海市。

　　甦妙和卓忘言檢票上車，抱著熊休息。

　　司令飄到上一節車廂，發現有個年輕人在看那種字幕擋臉的《亮劍》，回來報備之後，興衝衝蹭劇。

　　卓忘言的一部分煞氣跟著司令，在周圍戒備。

　　甦妙吃完一瓶罐頭，睡了一覺，醒來後，把卓昉放在小桌板上，自己去等廁所。

　　她走了三節車廂，終於找到了一個沒有人排隊的廁所。

　　她倚在旁邊等待，過了不久，門咯　一聲，一位年輕的小姐姐走出來。

　　「你去吧。」

　　「謝謝。」甦妙推開門進去，鎖上門，轉身，笑容全無。

　　廁所裡，除了她，還有一個男人。

　　飄在她的頭頂，正睜著眼睛看著她。

　　那個男人，長得很斯文，鼻樑上架一副眼鏡，身材瘦長妖嬈，還帶著點書卷氣。

　　如果現實生活中踫到這種男人，她可能不會把偷窺狂的標簽貼在他乾淨的臉上。

　　甦妙沒有說話，她抬起手，指向外面。

　　那個男的愣了。

　　甦妙︰「滾。」

　　那個男人︰「能看見？！」

　　甦妙︰「哦，不聾啊。那就是瞎？知道這什麼地方嗎？」

　　那個男人做出經典表情包的動作，臉超前一伸，齜牙嘴硬道︰「那你有本事……你報警啊！」

　　甦妙笑了。

　　「你等著。」甦妙說，「真報警人家還不能打你，我要『報警』，打不死你！」

　　甦妙叉腰，嘗試著叫了一聲︰「諦清，來！！！」

　　三節開外的車廂內，卓忘言睜開了眼。

　　煞氣先它一步，到達甦妙所在地，並纏上了鬼影。

　　他抱起熊，昂首闊步走來，禮貌敲了敲門。

　　甦妙在裡頭說︰「把他拉出去，我想先解決個人問題。」

　　卓忘言領命，煞氣藤把哭嚎的鬼影拖拽了出來。

　　「對不起，饒我一命，饒我一命！別打我！！我要臉！」鬼這麼喊著。

　　懷裡的熊動了動，卓忘言低頭，微微皺起了眉。

　　一張煞氣符封住了那隻體面流氓鬼的嘴。

　　甦妙出來，抬頭看著嗚嗚掙扎的流氓鬼，笑眯眯道︰「做鬼也要遵守基本法。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卓忘言問︰「妙妙，怎麼處理他？」

　　「帶回去當典型。」甦妙說，「無處不在又倡狂的鹹豬手們，在現實中很少被抓，處罰力度也輕，我早看不慣了，抓回去研究研究，怎麼處理才能讓他真的意識到自己是個垃圾。」

　　卓忘言︰「好。」

　　甦妙道︰「剛剛我吃了一瓶罐頭。」

　　卓忘言︰「嗯。」

　　「我看你纏著他，浪費力氣。」甦妙說，「而且我現在想看他這張臉吃癟。所以……」

　　卓忘言︰「我懂。」

　　列車停靠在海市東站，一對兒情侶拉著行李箱走出車站。

　　年輕的男人手上倒提著一隻空罐子，他身邊的女孩子像抱嬰兒一樣，抱著一隻熊。

　　東南部在車站值班巡邏的法務部特勤看到了飄著的一只穿灰衣的鬼。

　　再仔細看時，鬼不見了。

　　特勤朝這邊走來。

　　人太多了，他失去了目標。

　　他轉身時，情侶與他擦身而過。

　　特勤似乎聽到了鬼哭聲，聲音很悶。

　　特勤撓了撓腦袋，表情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