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
“就在前面的酒樓上麼?”
“是的,老伯。”司徒烈突然想起那個有著八字肉溝的怪人,他想以鬼見愁在武林中的地位和閱歷,那人是何來頭,當無不知之理,於是便接著說道:“老伯,我正想問你呢,剛才,我看到一個怪人……”
鬼見愁攔住他的話頭笑道:“什麼怪人奇人的,回去再說不行麼?”
司徒烈點頭一笑,便沒有再說下去。
於是,他跟在鬼見愁後面,繼續往前走,走了十幾步,他突然驚噫一聲,停下了腳步。
司徒烈回頭笑道:“幹嗎不走了?”
“我們現在要到哪兒去,老伯?”
“回店呀!”
司徒烈朝鬼見愁看了一眼,笑道:“老伯,今天你可曾喝過酒來?”
“一點點。”
“醉了沒有?”
鬼見愁笑道:“你看我醉了沒有呢?”
司徒烈笑道:“靠不住。”
“靠不住?”
“我們現在是往哪兒走?”
“回店呀!”鬼見愁奇道:“我不這剛剛說過一遍麼?”
司徒烈道:“老伯,你再看清楚點,看我們現在走的可是回店的路?”
鬼見愁怔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
現在輪到司徒烈糊塗了,他想,走錯了路,有甚可笑的?
鬼見愁笑著,點頭道:“是的,孩子,你沒說錯,老夫醉了。”
司徒烈搖搖喃喃道:“看樣子可能是我醉了。”
鬼見愁越發大笑起來,他朝司徒烈身後一指,大笑道:“我們之間,誰醉了都不要緊,我們到啦!”
司徒烈忙著回頭一看,身後,果然是象客棧,他定神看去,只見那塊吊得老高的招牌上寫著這麼五個大字:泰華大客棧。
什麼,泰華大客棧?
司徒烈心頭一動,但仍鎮定地回頭笑道:“老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鬼見愁道:“進去再說吧!”
在經過客棧前面敞間而走向後面的時候,鬼見愁突然緘默起來,他低著頭,一聲不響,直往後院走去。
司徒烈因為一直在想著為什麼要從原來那家客棧搬來這家客棧的理由,是以並未注意。
第十九章 堡來怪客
進了後院,來到一間上房,司徒烈約略一看,這個房間要比先前那家客棧裡的陳設還要好,錦幔綾被,直似富豪之家的私人臥室。走至窗前,撩開窗簾一看,院中是座假山,左右正中三面,這時候均有燈光閃動,彷彿都已住了客人。
司徒烈正望得出神之際,身後鬼見愁道:“孩子,剛才你說你看到一個什麼樣的人?”
提到那位怪人,司徒烈的精神可來了。他回過身來笑說道:“啊,老伯,那人的長相,真是怪極了,眼角下彎,唇角上彎,鼻子兩邊有兩條深深的肉溝,沿著腮幫向兩邊成八字分列,因此看上去他時時刻刻都像在笑,其實他一點笑的意思都沒有,老伯,這人是誰?”
鬼見愁微笑道:“他是誰,我怎知道呢?”
“因為他是武林中的人物呀!”
“哦,武林中的人物?你怎知道的?”
“不是武林人物怎麼會被雙鳳喊做老前輩?”
“雙鳳,藍關雙鳳?你認得?”
司徒烈微微一震,忙定神笑道:“雙鳳怎會不認得?史威就是跟她們到長白去的呢,她倆不是雙掌震兩川的師妹麼?”
鬼見愁又哦了一聲,點頭道:“我幾乎忘了啦!”
司徒烈笑道:“現在老伯總不能推說不認識了吧?”
鬼見愁笑道:“看樣子是非認識不可了。”
“說呀,老伯,他是誰?”
“說了,你也不會知道的。”
“以後不就慢慢知道了?”
鬼見愁雙眼中突然露出一股喜悅的光輝,他注視著司徒烈,點頭喃喃地道:“孩子,你說得不錯……是的,以後……以後……只要是跟著我,武林中的任何事,你當然都會知道。”
司徒烈只好點點頭。
鬼見愁高興極了,但當他開口欲提那個怪人的來歷時,他的神態突然嚴肅了起來,他肅容道:“此人全銜該是:笑無常,一招勾魂,閻士。”
鬼見愁說著,又自嘆道:“此人傳說死了已三十年之久,想不到還活著。”
“笑無常一招勾魂閻士?”
司徒烈反覆念了好幾遍,果然一點印象沒有。
“如何?我沒有料錯吧?”鬼見愁看了司徒烈一眼,笑道:“別說你不知道,就是比你再大一二十歲的人,知道此人的,也不太多呢。”鬼見愁說到這裡,朝窗外黑黝黝的天空看了一眼,起身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孩子,你先睡吧,我還要出去有點事呢。”
這時候,天方起更。
鬼見愁說畢,抬頭朝窗外望了一眼,旋即轉身匆匆出門而去。
這種情形,在做事一向透著遲緩而陰沉的鬼見愁,還真少見。
司徒烈朝臥室內精緻的陳設重新打量了一番,心想:他從那家客棧搬來這家客棧,就是為了這點麼?他又想:他剛才說什麼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是受了何人之托,而在忠著何人之事呢?
誰有著恁大力量?
司徒烈緩步踱至窗前,一股砭骨的西北風,撲面吹來,饒是身具上佳內功基礎的司徒烈,也不禁感到一陣凜然寒意。
他暗忖道:“唔,冬深了,好冷。”
司徒烈拉上窗幔,僅留下了一道兩指寬闊的狹縫。
他從狹縫中望出去,只見其他幾間上房內,燈火依稀,人語隱約,但因為各有厚幔遮隔,無法知悉那裡面都住的是些什麼人。
他想:玉面閻羅住在哪一間呢?雙鳳來了沒有?
日間,在酒樓上,自他從雙鳳私語中知道正有一位好色而武功高強的老鬼在翼護著雙鳳之後,無巧不巧地,玉面閻羅適時而至,因此,他就一直期待那位什麼老鬼驀然出現,撞破他們的曖昧行為,坐山觀虎鬥。
可是,最後他失望了。
老鬼出現,玉面閻羅正欲離去,兩下里,剛差一步。
他倆在樓梯口險些撞個滿懷,玉面閻羅那種失魂神態,以那位笑無常的成就,照理就該逃不過他的眼光才對。但是,那個老鬼不但放過了玉面閻羅,連向雙鳳問都沒問一句,且在坐沒多久之後即行離去,而留給雙鳳一個絕好機會,細細地想起來,真是令人氣結。
當他悶悶地步出酒樓之際,他也曾轉過另一個念頭。
他想在回到客棧之後,找個藉口撩撥一下鬼見愁,借鬼見愁之手,先將不知羞恥為何物的雙鳳除去。
如果成功了,可說是一舉三得。
雙鳳除去了,除了那個鼻子兩側有著兩道肉溝的笑無常將會跟鬼見愁結下不解之怨外,玉面閻羅也必將鬼見愁恨之入骨無疑。以鬼見愁的一身武功,玉面閻羅雖然不敢公然有何表示,但可想見的,他為了要平下這口怨氣,很可能將來會在他師父七星堡主面前搬弄不少是非。
那樣一來,未來的黑道上,可就有熱鬧好看了。
而欲挑起鬼見愁對雙鳳的惡意,可說是簡單之至,只要他有意無意地說起似乎曾聽雙鳳說過什麼“劍聖司徒望”“縱火案”“長白道上的武林人物”,這一類話,包管鬼見愁一定會追潔下去,那時候,他只須說今天在酒樓上見到雙鳳,不由得令他想起了這些,最後再告訴他雙鳳好像落腳泰華大客棧,功德就有圓滿之望了。
他知道,任何圈外人知道這件公案,都將不受鬼見愁的歡迎。”
剛才,在他知道了鬼見愁也已搬來這家泰華大客棧之後,心中不禁一喜,暗忖道,這一來,可更省事了!
誆知巧事經常碰在一起,鬼見愁又受了什麼人的委託,竟在這個時候出門而去,走得那樣匆促,害得他連插嘴的機會都沒得著。
不過,話說回來,鬼見愁這一走,如由他司徒烈自己動手,豈不大為方便。
鬼見愁去哪裡了?
他何時會回來呢?
萬一在動手之際給他回來碰上了,他還有活著跟去七星堡的機會麼?……想到這裡,司徒烈又不由得有點躊躇起來。
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司徒烈這一陣躊躇,竟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