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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傷心苦命人
天黑了,黑得很久了。
他忽然找到了一本施大哥自填的新詞,心頭大喜,忙於燈下細心翻閱起來,開頭的幾首,無甚奇處,再看下去,他的目光停下來了。
他看到一首無名無題的詞這樣寫道:
夢裡逍遙,醒來仍擁故處衾。
叩窗雨歇,殘燭半天。
既憂愁傷,又怕病老。
春往秋來,燕去雁返。
幾時了……
司徒烈反覆低吟,終於忍不住淚落如線。
就在司徒烈於燈下傷心人憐傷心人,黯然斷腸之際,窗外突然有一個聲音冷笑了一聲道:“居然膽敢三進七星堡……嘿……好大的膽子!”
冷諷入耳,司徒烈驀地一驚。
當下,他先定了定心神,這才戒備著,緩緩地抬起了頭。
幾乎是同一剎那,他這廂,目光甫至,房門口微覺一黯,立有一條黑色身形,飄然出現。
司徒烈凝神問目望去,但見來人長劍斜挑,臉垂黑紗,身披一襲黑絨披風,披風兩擺,各有七顆作北斗之狀排列的銀星,映著燈光,炯炯生輝。
來人於現身後,雙手往起一叉,一語不發地,悄然當門而立。
這時候,因為對方的那襲披風被其雙肘高高撐開,司徒烈不但看到了對方披風裡的一身勁裝,同時,他更隱約地看出,勁裝緊裹著的,竟是一副窈窕裊娜的身材。
司徒烈於看清了此點之後,心頭微微一動。
他震忖道:是她?
就在這個時候,黑衣蒙面女人向前微移半步,臉上黑紗端垂如止,靜靜地道:“少俠,認出了奴家是誰麼?”
啊啊,果然是她!
現在,在聽清了對方的聲音之後,再也沒什麼可疑的,司徒烈此刻心頭雖然是又驚又喜,但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如何應答方好。
黑衣蒙面女子見司徒烈猶疑不語,眼神不禁一黯,頹然縮回半步,重新回到原先站立的地方。茫然喃喃道:“唉唉……莫非……真個應了……奴家所最擔憂的一點不成?”
自語甫畢,明眸中清光一閃,神情又似乎平定下來。
只見她,再度跨上半步,眸射異彩,注定在司徒烈臉上,不稍一瞬,靜靜地沉聲又道:“告訴奴家吧,少俠,是奴家認錯了人嗎?”
司徒烈微微欠身,低聲道:“您沒有——夫人!”
黑衣蒙面女子一聞此語,雙眸微合,深深地發出一聲似滿足,又似於精疲力竭之際偶獲喘息般的長嘆,嘆畢悠悠地道:“奴家總算聽到了最希望聽到的一句話了。”
黑衣蒙面女子自語至此,似有所觸,嬌軀微微一震,倏而啟眸,傾身促聲道:“少俠,你,你剛才稱呼奴家什麼?”
司徒烈不安地道:“我說——您沒有,夫人——我錯了嗎?”
黑衣蒙面女子哦了一聲,點點頭,復又搖搖頭,朝司徒烈淒然一笑道:“哄哄,對了,你喊奴家夫人,你沒喊錯,少俠,是奴家孟浪了。”
司徒烈不安地又道:“假如我錯了,也望夫人明白指正。”
黑衣蒙面女子又是淒然一笑,旋復悠悠一嘆道:“奴家姓解,小字紅愁,可是,解紅愁這三個字,唸起來實在太覺陌生了,對別人如此,對奴家本身,也是一樣。”
黑衣蒙面女子說至此處,自我解嘲般地,淒然一笑又道:“不是嗎?解紅愁這個名字,哪裡及得上那個命運之神恩賜的七星七嬌散花仙子的稱號,來得媚美動人呢?”
黑衣蒙面女子說著,忽然像銀鈴抖搖般地放聲大笑起來。
司徒烈不安地搓著手,低聲道:“夫人,能容在下說句話麼?”
黑衣蒙面女子止笑怔得一怔道:“當然可以。”
司徒烈期期地道:“但願夫人沒有忘記我們都正處身在七星堡中。”
黑衣蒙面女子聽了,越發放聲大笑起來。
她大笑著道:“一點不錯,少俠,這兒是七星堡,我們都正處身在一座走錯一步,說錯一句,皆足以喪生丟命的魔堡之中,可是,少俠,你可知道今夜的情形稍為有點不同嗎?”
“有何不同呢,夫人?”
黑衣蒙面女子大笑著又道:“第一,七星堡主不在。”
“是的,夫人。”
黑衣女子大笑著又道:“第二,奴家今夜輪值總巡全堡,在天明以前,全堡生殺大權全操於奴家一人之手,只要奴家高興,奴家可以走遍全堡任何一處地方,指揮任何人做任何事,而別人在未向奴家請准之前,誰也不得擅動一步!”
“是的,夫人。”
“除非排著與權家同歸於盡,今夜,任誰也無權監視於奴家!”
“是的,夫人。”
“看!這是什麼東西。”
黑衣女子說著,嗖的一聲,自披風內抖出一面銀星閃爍的黑緞三角小旗,在司徒烈眼前一揚,失態地狂笑道:“認得這個嗎?”
“認得!”
“認得?”
“在下現在是第三次見到這種七星今符了。”
“那你一定明白它的權威性嘍?”
“是的,夫人。”
黑衣女子再度失態地狂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激盪著,給人一種莫明的恐怖之感。
司徒烈暗忖道:她怎會變成這副樣子呢?